第八十七章

　　方奇石把尤智能叫到办公室吩咐说：“裘教授想就《当责责任书》的签订同各公司的老总谈次话，你同他一起去。”
　　尤智能想，你裘光宗凭什么同老总们谈话？
　　尤智能说：“各公司的老总，裘老师都认识，我通知他们一下，你直接去就是。”
　　“你尤总不去，我怎么指挥得动那几个老总呢？”
　　方奇石说：“尤智能，你去一下。”
　　在各公司，尤智能只管说几句开场白，之后的内容由裘光宗谈。诸维利、兰达才、邵志强、唐步文、李大川、赵斯亮，谈了六位老总，只有诸维利和兰达才开口说了话，其他四位都很沉默，基本上是裘光宗说完谈话便结束。
　　诸维利说话，是在裘光宗说话的过程中，不时地插上一句“是嘛”“就是嘛”。
　　兰达才是在裘光宗谈完以后说的，兰达才说：“裘老师裘教授，不要说那么多，我兰达才是干活的人，要我干什么安排就是，其他的东西我懂不起。”
　　过了几天，总裁秘书袁刚给尤智能打来电话，说：“就《当责责任书》的签订，裘老师想在一会议室同尤总做个沟通。”
　　尤智能走进会议室，裘光宗和袁刚已端坐在那里。
　　裘光宗说：“尤总，从这次下去谈话的情况看，好像各公司的老总对签订《当责责任书》有点抵触情绪。”
　　“是吗？你发现了怎么不批评教育呢？”
　　“这……不说这个，我们书归正传。”裘光宗说，“公司的老总已经谈完了，今天轮到给尤总谈。”
　　“由你给我谈？！”
　　“不可以吗？”
　　“免谈。”尤智能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度。他嚯地起身，往门外走去，只听得裘光宗低声说：“什么态度？”
　　尤智能转过身，铿锵有力地说：“你说是什么态度？给集团常务副总裁进行此类谈话，非方总莫属，轮不上你。”
　　“照你这么说，前几天我同各公司老总谈话，也是不可以的了？”
　　“你说呢？”
　　
　　袁刚来到尤智能办公室，说：“尤总，由于方总事太多，方总提出，各公司和集团公司各部门的报批件，原则上都由尤总终批，实在拿不准的才报方总终批。方总还说，人事方面，高层和中层管理人员的招聘、任免、调动由他终批，其余的由尤总终批。”
　　尤智能吸了一口烟，连续咳嗽了几声，然后说：“袁秘书，方总的这个意见，他给我讲过，我之所以暂未执行，原因是不大好把握。”
　　“尤总，方总不止一次地给我们讲，您德才优秀，所以由您做常务副总裁，为方总分担重任。”
　　“小袁，你同企管部经理陈明雄商量一下，把方总的这个指示精神写成集团公司的一个通知，发给各公司和集团公司各部门，做到师出有门，具有可操作性。”
　　尤智能喝了口水，接着说：“袁秘书，为了节省时间，我先说两条意见，你用手机录一下，供你们起草通知时参考。
　　“各全资子公司、控股公司，集团公司各部门：
　　现将集团公司董事长、总裁授予集团公司常务副总裁有关职权的具体范围和操作办法通知如下，望遵照执行。
　　一、员工的招聘、任免、调动和解除劳动关系，属于高层管理人员的，逐级报至集团董事长批准，属于中层管理人员的，逐级报至集团总裁批准，属于一般管理人员和工人的，逐级报至集团常务副总裁批准。
　　二、人力资源和资金管理以外的其他事务，逐级报至集团常务副总裁审批后报给董事长、总裁，董事长、总裁认为需要其终批的由其终批，董事长、总裁认为不需要其终批的，以常务副总裁签署的意见为终批意见，但应由总裁秘书在‘董事长、总裁批示’栏加盖‘董事长、总裁不再审批’的图章，并注明其日期。”
　　“尤总真的是出口成章啊！”
　　“袁秘书，以后千万别赞颂我。”尤智能说，“你们再斟酌一下。”
　　“尤总，那得刻一枚专用图章。”
　　“我马上安排行政部去刻一枚图章交给你，好不好？”
　　“好，我遵照尤总的指示执行。”袁刚回答。
　　袁刚离去后，尤智能在心里说：“今天要我分挑重担，说不定明天又要怪罪于我。”
　　复员战士江少成，原是机焦公司发电车间主任，急于升迁，几次以辞职相要挟。方奇石为了留住他，给他提了个不伦不类的机焦公司“执行副总裁助理”。任用前，方奇石问尤智能：“这个人怎么样？”尤智能回答：“对江少成我不太了解。应该说，经过部队锻炼的人，大多数不会太差。”没想到的是，江少成觉得老板没给他实权，没过多久还是辞职走了。
　　方奇石责怪尤智能：“你不是说江少成经过部队锻炼不会太差吗？”
　　尤智能回答：“方总，我当时说的是对江少成我不太了解。应该说，经过部队锻炼的人，大多数不会太差。”
　　想起这事儿，尤智能觉得这也是一个应当吸取的教训。
　　
　　尤智能调回集团公司的上一个星期，他征得方奇石同意后给铁路上商定，扩大荣光集团专用货场面积，以增大容量。
　　荣光专用货场位于半山腰，只能靠垒保坎来扩大面积，施工难度很大。从开工至今，三个多月了，进展如何，尤智能一直惦记着。
　　这天上午，他准备再次去现场看看。快到货场时，尤智能接到方奇石司机打来的电话，说方总有急事找他，要他马上回集团公司。
　　尤智能喘着粗气走进方奇石办公室，方奇石说：“你用的这台雅阁车几年了？”
　　“三年多。”尤智能回答。
　　“区委云书记打电话给我，要借你这台车给区招商局用，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
　　“没关系，我马上通知司机交车。”
　　“进来嘛。”方奇石招呼站在门口的杜松林。
　　方奇石说：“杜松林，尤总的车要借出去，你去给尤总买一台奥迪A6回来。这几天，找台车给尤总先用着。”
　　杜松林问：“尤总，那就用天籁，行不行？”
　　尤智能说：“能够代步就可以了。”
　　方奇石说：“把我原来用那台奥迪调给尤总暂时用着。”
　　杜松林说：“那辆车刁总在用。”
　　方奇石说：“方云倩的卡燕用得很少，让刁小波用那台车。”
　　杜松林欲转身离去，方奇石叫住了他，说：“李大川现在用的是陆大春交下来的那台奥迪吧？”
　　“是的。”杜松林回答。
　　方奇石说：“那台车是刘崇顺用过的，刘崇顺走后，陆大春又用了几年，比较旧了，这次干脆买两台，顺便给李大川也买一台，他是搞经营的，有个企业的形象在里面。前两年我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力不从心。”
　　方奇石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尤智能听的。在尤智能任机焦公司经营副总期间，康钢和米钢的朋友不止一次地说：过去刘崇顺、陆大春用的都是奥迪，现在尤总怎么用雅阁呢？这话，尤智能每次都要求不要传回荣光，但终归还是传到了方奇石的耳朵里。
　　前年腊月二十五日下午，方奇石叫尤智能再去康钢要两千万元现金支票，晚上，典当行老板范三儿同方奇石喝茶时，范三问方奇石：“你不是说你今年过年不愁没钱了吗？”
　　方奇石说：“手里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
　　范三儿说：“只有你舅子尤智能对你才有那么卖力。”
　　方奇石说：“那还用说。我准备过完春节给他买一辆奥迪A8。”
　　范三儿当即打电话，把方奇石的话转告了尤智能，尤智能没有当回事。日后，方奇石要尤智丽提醒尤智能，说“范三儿是个烂眼儿，他的话不可信”。如今，在尤智能看来，方奇石以任何形式作任何解释都没有任何必要。
　　
　　方奇石对尤智能说：“选定营销代理的事，时间拖得太久了，再拖下去，会影响荣光新城的开发进度，我准备下午开会拍板。你最后的意见倾向于选哪家？”
　　尤智能叹了口气，说：“方总，兴建一个搅拌站都投产一个多月了，没想到选定一个营销代理机构却这么难。其实情况是很清楚的，原因在于我们自己的意见不统一。这个事再拖下去，担心会贻误楼市商机。鉴于您比较为难，所以我一直没提醒您尽快决策。我个人还是觉得选择长富比较好，请方总定夺。”
　　“按我老板的授权，这事本该由你决定，鉴于刁小波有不同意见，下午的会上，由我亲自宣布。”
　　“方总，刁小波是不是有啥想法？”
　　“他有啥想法？”
　　“比如，他会不会是事前答应了巴山。”
　　“这个，顾不了那么多，我必须果断决策。”方奇石说，“设计，选定海风，结果连资质都没有，只好找别的设计单位挂靠，我担心海风的设计会不会误事。”
　　“顾不了那么多”……说得轻松！尤智能觉得，这事儿并不那么轻松，如今的刁小波，不再是当年的刁小波。
　　在尤智能的记忆中，有个活报剧，说的是有位妙龄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父亲还是高官，小伙子为了娶姑娘为妻，对姑娘百般殷情，对姑娘的父母更是恭敬有加，小伙子娶到姑娘后却忘乎所以……被同龄人戏称为“翻身农奴把歌唱”。
　　刁小波是方云倩读大学时认识的，方云倩第一次带他进方家时，刁小波虽然是人称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但由于出身贫寒，面对方家的富贵，自卑心理油然而生；加上他性格内向，整日沉默寡言，与方奇石和尤智丽心中的女婿相去甚远。方奇石和尤智丽至少希望未来的女婿应当性格外向，活泼开朗，因而对刁小波不大喜欢。他们向女儿表明意见后，见女儿并无放弃的意思，托尤智能做倩倩的工作，倩倩说：“请舅舅转告我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有一天，方云倩向刁小波提出分手，但刁小波怎么也不愿意，哭得泪水涟涟。方云倩心软了，方奇石和尤智丽心也软了，默认了这事儿。如今，刁小波已经同方云倩登记结婚，成了方家的女婿。
　　尤智能想，时至今日，不管方奇石嘴上怎么说，在如何对待刁小波的问题上，他至少得考虑方云倩的感受。刁小波选择的设计单位，没有营业执照，但面对法律顾问赵路平的请示，方奇石虽然心里纠结，但终归还是表态“给他签”。选择营销代理机构，且不说尤智能是常务副总裁，是荣光新城的总指挥，就是按具体的分工，也是由尤智能负责，刁小波依然抓住不放。在前几次会上，强词夺理，一心希望由他推荐的巴山公司代理荣光新城的营销策划，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见到刁小波争来争去，兰达才稳坐一旁，保持静观，巴不得刁小波与尤智能之间撕破脸。尤智能很冷静，觉得该说的意见都说了，鉴于之前“坐冷板凳”的教训和对亲情的顾及，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盼只盼方奇石能正确决策。
　　下午的会，在与方奇石办公室配套的会客室举行。会上，方奇石开门见山地说：“营销代理的事，由于我们内部意见分歧，拖了四个多月，至今未定下来，不能再拖了。我最后决定，由长富作荣光新城的营销代理。尤智能，通知他们明天来签合同，告诉他们，这次绝对不会再往后推了。”
　　方奇石话音刚落，刁小波蓦地起身离去。
　　方云倩正在办公室同弟弟方云虎说话，见刁小波哭丧着脸进来，忙问道：“你不是在开会吗？”
　　“开啥会哟，我准备辞职，回老家打工。”刁小波回答方云倩。
　　“啥事嘛，那么严重。”
　　“我一开始就答应了把营销代理业务给人家巴山公司做，结果还是要给长富公司。”刁小波含着泪说。
　　方云倩问：“谁定的嘛？是我爸还是我舅？”
　　“老板宣布的，他们都是一个意思。”
　　方云倩说：“企业还没定下来之前，你怎么又随便答应人家呢？多被动嘛。”
　　方云虎说：“我爸不是说今天下午研究决定吗？”
　　刁小波说：“已经宣布明天签合同。”
　　“那我们一起去找我爸说说嘛。”方云倩说罢，带着刁小波和方云虎来到了方奇石办公室。方奇石听到方云倩在叫他，料定女儿要说什么，起身对与会人员说：“你们等一下。”
　　方奇石进办公室后，尤智能、兰达才、郭志达、刘景平以及袁刚静坐在那里，只听得方云倩在里面大声说话，由于门是关着的，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
　　这到底怎么了？大家在心里猜测着，但谁也没吭声。大约五六分钟后，方奇石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尤智能当即暗示袁刚去把站在门外露台边的刁小波请进会场。方奇石给每个抽烟的人发了一支中华香烟，故作若无其事，但大家多少还是能看出方奇石此刻的心情。方奇石连续吸了几口烟，然后说：“尤智能，我刚才宣布的决定不执行了。散会吧。”
　　方奇石这么一说，对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全明白了，也领略到了女儿方云倩的能量，居然把父亲思考了几个月并且已经宣布的最终决定给推翻了。在大家的记忆里，习惯于独裁的方奇石，做出的决定被人推翻，这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