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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作品名称:官妻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19-12-18 16:20:20      字数:7951

  洛志伟紧紧握住眼前这个身材不高,却格外壮实中年男人的手,满脸堆笑,不停地说:“幸会,幸会!”
  这个男人就是沙默。沙默是硬着头皮来跟洛志伟见面的。他本并不想与洛志伟见面,觉得没必要。虽然他帮了洛志伟一个大忙,但还是不愿见面,他认为他和洛志伟没有任何关系,他帮忙也是为欧阳若岫,他不愿看到欧阳若岫愁眉苦脸的样子,尽管那样子也很美丽。可欧阳若岫几次表示洛志伟想见他的心情十分迫切,倘若坚决不见,处在中间的欧阳若岫自然十分难堪。
  他可以冷落洛志伟,却不能冷落欧阳若岫。
  关于自己与欧阳若岫的关系,沙默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定义这种关系,说是同事吧,似乎明显浅淡,毕竟他们之间有过超越同事的深入接触,那种热烈的拥抱和相吻,远远超出了同事的范畴。说是情人吧,又有些牵强,仅仅凭那种月下的冲动还不足以达到情人的境界,那又应该是什么呢?是暧昧的同事关系,还是同事关系的暧昧,抑或还有其他什么表述?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也不清楚,那个夜晚的上弦月下,他们如醉如痴相拥相吻,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呢,还是一个事故的结束?可能戛然而止,还是可能深入发展?他对这个问题给不出答案。从感性的角度说,他喜欢欧阳若岫,渴望深入发展,而且这种渴望始终都很强烈,欧阳若岫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给他带来一种愉悦和美感,甚至莫名的亢奋,他无法将这个女人从自己的人生中删除,而是希望成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从理性的角度看,又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保持这种若明若暗的暧昧,不能跨越最后的界限,成为一种彻底超越同事关系的同事,超越朋友关系的朋友,让双方都颇有自尊地面对自己的家庭。因为仅仅目前这种状态,就让他感到一种人生的满足和欣慰。他在这两难之间徘徊,踌躇,纠结……
  他无法把另一个男人添加在那晚的迷人夜色中,无论放在哪个位置都不适宜,也显得多余。可一旦脱离那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这个男人又不容置疑地摆在他面前。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所以,他迟早要和这个男人有所交集,虽然他不愿出现在一个尴尬的场合,但他又必须出现。他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个男人,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和表情,既不失风度谈笑自如,又虚为委蛇潜踪匿迹。他不由得慨叹,他没有理由理直气壮,倒是有些许的羞惭和忐忑。
  现在,两个男人面对面,沙默端详洛志伟,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三个人在一个角落里坐下。蓝山咖啡厅里环境幽雅,音乐曼妙,弥散一种迷离的情调。
  这是一种半封闭的雅间,对外一侧挂着宽大的幔帐,可以拉开来。也可以拉拢,里面空间不很大,却也幽静舒适,两排对面的沙发,中间是一张考究的咖啡桌,灯光柔和适度,不耀眼也不昏暗。沙默打量一番,点点头,觉得这还真是一个休闲说话的好地方。
  “感谢沙团长,一直关心欧阳……一直想和您见见,当面表示谢意!”洛志伟说,
  “哦,不必客气,欧阳有能力,也很努力,帮我们刊物……对了,也是帮我很大的忙,说起来,还应该感谢她呢!”
  沙默摆摆手。他发现,洛志伟说话时,一只手掌轻放在欧阳若岫的腿上,显得夫妻间很是融洽恩爱。不知为什么,他陡然感觉不自在。
  “那是应该的,”洛志伟说,“没有沙团长给她机会,想努力也没地方啊!”洛志伟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沙老师,放糖吗?”欧阳若岫问,她把热咖啡下面的小托盘轻轻朝前推了推。
  “嗯,”沙默点头,然后对洛志伟说,“这也是一种巧合吧,或许对欧阳来说是一个机遇,工作繁重,时间紧迫,没办法,只能从基层借调人员来帮忙,欧阳又很适合……若在平时,借调还真不太容易!”
  沙默的本意,是想暗示洛志伟,他借调欧阳到宣传部,不存在预谋和刻意。可在洛志伟听来,却是另一种暗示。
  洛志伟马上说:“明白,明白,沙团长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给了欧阳,恩重如山啊!”
  说着,洛志伟看了欧阳若岫一眼,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到沙默面前。沙默一惊,连连摆手。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欧阳若岫,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
  “是这样,这是他的一点心意,沙老师不是吸烟吗,就去买几条烟吧!”
  “沙团长,别介意,你也帮过我,我和姚总想请您和相关领导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您也没答应,所以,您就代劳了,请他们喝顿酒,也算尽了我们的心意!”洛志伟也说。
  “那也不行,这个东西你们收回去,心意我领了!”沙默还是摆手拒绝。
  洛志伟扭脸看着欧阳若岫,一脸无奈。
  “沙老师,”欧阳若岫把本来还留条缝隙的帷帐拉严,回身注视沙默片刻,然后垂下头低声说,“沙老师,你要不收下,我以后就再也不求你什么事了,而且……我……也不想去宣传部了!”
  沙默自然听出她话中的隐意,也知道僵持下去,她很可能又会落泪,而且,既然拿出来,他们也不会收回,而且,更重要的是,不拿必然会引起洛志伟的疑心。当下社会很现实,人家未必会认为你是洁身自好,反而会怀疑你另有所得,倘若联想到其他方面,岂不是引火烧身。便扭过脸去想了片刻,然后回头说:“也好,我暂且替你们保存!你们这是给我出难题啊!”沙默心中已然有了处理这个信封的办法。
  欧阳若岫马上把那个信封塞进沙默的皮包里。
  之后,沙默关切地询问了洛志伟工作情况,安慰他说,你还年轻,机会多多,慢慢会有发展的。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是学校的副校长,凡事都有个过程的。沙默又问洛志伟有什么爱好。洛志伟说也没什么特殊爱好,就是打打乒乓球什么的。欧阳若岫说,还有爱打麻将。说完瞥了洛志伟一眼。洛志伟不好意思笑一笑,说业余爱好,偶尔玩玩。沙默说,好啊,我偶尔也去凑凑局,就是太忙,没时间玩。欧阳若岫说,那以后沙老师要玩,不妨碍的话就带带他,也接触些像样的人。洛志伟笑不拢口地说,是啊,那档次哪能一样呢。沙默见洛志伟憨厚朴实,也愿意跟自己接近,虽然眼神不时在自己和欧阳脸上掠过,但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猜忌和特殊的戒备,便随口答应了。又见洛志伟一口一个“沙团长”,就说你以后别这样叫了,就跟欧阳一样叫吧。不知为什么,他讨厌这个称呼。欧阳有些撒娇地说,他可没资格这样叫。洛志伟笑嘻嘻地说,那我以后就叫大哥吧。沙默一愣,看看欧阳若岫。她却扭过脸去抿嘴笑了。看来,她倒是喜欢。沙默隐隐猜到她认可的原因,便对洛志伟说随你吧。
  聊了一会儿,又说到出书的话题。洛志伟说,大哥这一走,欧阳没什么,我倒有些替她担忧。沙默明白,这是欧阳的一个心结。便说,现在也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调来的,自然有我的考虑,至少不至于回公交公司,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肯定不是原路返回,这点你们就放心吧。欧阳若岫说,我可不愿回去,那些眼神,想想就心寒。她忘不掉上次回公司时的情形,情感上难以接受。洛志伟说,那是你身份低,你要是回去当书记,肯定全是笑脸。沙默说,当书记未必,不过可以考虑其他副职还未尝不可。欧阳若岫说,最好还是不回去。沙默说,那是,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你就安心工作吧。欧阳若岫说,我觉得崔雪那么强势,留在宣传部的可能性不大。她的面色有些忧郁。洛志伟又轻拍欧阳若岫大腿安慰说,那个崔雪表现得太过分了吧。沙默一听便知欧阳常在家里说单位的事情,便说,不能这样看,人家也是为自己争取进步嘛,这是可以理解的。
  沙默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欧阳若岫她属于什么性质。欧阳若岫和洛志伟都愣住了,没有理解沙默的意思。沙默说,就是你们单位的性质。欧阳若岫这才明白,说,企业呗。洛志伟提醒说,你在幼儿园时是不是事业编。欧阳若岫回忆说,好像也是企业吧,这有什么关系呢。洛志伟多少明白一些干部调动的政策,说那可不一样,正常情况下企业干部好像不能直接调进机关工作。沙默点点头说,好像是这样,回头我和组织部沟通一下,了解具体的政策再说。
  他记起自己调入宣传部时十分顺利,因为教委属于公务员系列,顺理成章。而另一名企业干部也准备同时调入,却不知什么缘故没有如愿。由此他也想到,崔雪属于教师系列,比照公务员,可以直接调入市委机关,而欧阳若岫却可能受阻,想到这里,他也有些郁闷。
  洛志伟和欧阳若岫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都面色忧郁,怅然若失。
  沉默片刻,沙默对有些忧戚欧阳若岫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就是说,总会有一条路是属于你的,我摸摸情况再说吧。
  欧阳若岫看着沙默,眸中似乎有泪,充满期待和依赖。沙默不堪那双揪心的眼眸注视,便扭过脸去。
  洛志伟拍拍她的腿安慰。他也被妻子的情绪所感染,只是在同情和理解妻子的同时,还有些许的嫉妒和沮丧。妻子渴望的目光不是搁在自己身上,而是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客观上剥夺了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的尊严。但他又不能不与妻子一样,也向这个男人投出渴望的目光,因为他与妻子休戚与共。虽然,他也发觉,妻子的目光中有另外一种东西,只有在特殊的男女关系中才会出现。那是什么呢?应该是一种暧昧。
  沙默扭过头来笑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清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欧阳若岫的过分同情和关怀。
  “呵呵,”他若无其事地扫视一下对面年轻夫妇,露出一副长者和领导的表情,“我还是那句话,‘面包会有的’,现在都喝蓝山咖啡了,还愁面包吗?”说完,他呷了一小口咖啡。
  “是的,”洛志伟也笑了,“您别怪,女人就这样,心里装不住事,也受不得委屈,有您关照,总会有办法的!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我是觉得,给沙老师添这么大的麻烦,有些过意不去。”欧阳若岫也平静一下,掩饰着说。
  “我还算一个讲规矩的人吧,你是我借调来的,我有责任帮你,这很正常嘛,不然你们会骂我没良心,光让人家干活,干完活就撵回去,不讲究啊!”
  沙默完全放松了,这番话既讲给洛志伟听,也讲给欧阳若岫听。只是给洛志伟听的是表层意思,给欧阳若岫听的是深层意思。欧阳若岫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话里含意,脸颊稍微红了一下。
  “难怪大哥能当大领导,平步青云,就是有官品,你也就别再忧心忡忡的,让人笑话!”洛志伟一边奉承沙默,一边安慰妻子。
  欧阳若岫抿嘴笑了,瞥了丈夫一眼说:“我是怕你乱用成语,让人笑话呢!”
  “怎么,不恰当吗?”骆志伟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大哥,不瞒您说,总是嫌我说话没文化,我就没事捧个成语词典背成语啊,怎么办,老婆有水平,老公也得默契配合呀!是不是?”
  “是吗?”沙默说,“唔,我信!欧阳工作中就是钻研文字精益求精,不这样,我也不会把她借调来,编辑室就是专业搞文字的嘛,不过这样要求老公,可有点过分啊,他可不是中学生!”
  “中学生?”洛志伟委屈地说,“她要是把我当成中学生看,我还真满足了呢,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幼儿园的小娃娃!完全用幼儿教育的方式来对待我和女儿,动不动就瞪眼睛,我还算是个好孩子呢,可女儿就不服她!”
  沙默哈哈大笑起来,问:“你这园长都当到家里来了呀!”
  欧阳若岫没说话,倒是朝洛志伟扭扭脖颈,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咦,对了,”沙默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欧阳若岫,“你在幼儿园作园长,应该认识我呀,怎么没提过呢?”
  洛志伟说:“这事我知道,她回家和我说过,沙主编以前是那个区教委的宣传部长,还代理团委工作,我问她你怎么不提呢,这不是好机遇嘛,她说那样不好,给人一种趋炎附势套近乎的印象,容易让人瞧不起,尤其还是个男领导,倒不如扎扎实实做好工作,你看,她就是这么要面子?现在社会都讲究关系,这样死板,亏是遇见了您,不然……”
  “欧阳确实在交际方面有些过于拘谨,在这方面,崔雪是有余,你是不足,所以,她要注意控制一些,你要锻炼放开一些,尤其在工作方面,更应该如此。”沙默说。
  “那沙老师怎么不提呢?”欧阳若岫忽然问,她略微歪着脖颈,忽闪着睫毛。
  “我嘛……我哪里还记得呦,接触那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除了是必须的,大都不甚了了,咦,对了,我看小洛就觉得面熟,可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欧阳若岫扑哧一声笑了。洛志伟满脸不自然。
  “你们见过的!在市委门前……”欧阳若岫提醒说。
  沙默想了想,一拍大腿说:“哦……想起来了……你不是说……”
  “那天他去找我取钥匙,”欧阳若岫说,“恰巧碰见,那时跟你不太熟,也就没有介绍,你问了才随便说的!”
  欧阳若岫觉得沙默亲近,才顺口道出原委。可沙默心里却蓦然明白,从一开始接触欧阳若岫,洛志伟就心存疑惑了。不过,想回来,这也很正常,任何一个美丽妻子的丈夫大都会有所不解,只是他这种关注方式,似乎有些没气度。这也让沙默本来有些放松的心态,又陡然警觉起来。
  “呵呵,我理解!”沙默含蓄地说。
  又闲聊一会儿,沙默抬腕看看手表说:“今天谈了好久,很愉快!就先到这里吧,以后小洛没事就到我那里去,多沟通嘛!”不知为什么,他对洛志伟并不反感。
  欧阳若岫顺势说:“是啊,沙老师,以后你多带带他!”
  “没问题,肯定的!”这正是洛志伟所期待的,他爽快应允,一脸笑意,但马上他又问,“我该去哪儿啊,宣传部?讲师团,还是教委?”
  “哦……这个……”沙默一愣,确实,自己常回宣传部,又常在讲师团,很快又要去教委,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找到自己。
  欧阳若岫揶揄说:“看你还认真了,要是打麻将的地儿你就能找到!”
  “那好,你们就先走吧,我叫车过来!”沙默笑了笑,他可不想让李响或者其他什么人看见自己和欧阳若岫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开始就天色阴沉。进入了雨季,这几天天色总是忽阴忽晴,刚刚放亮不长时间,就又阴云密布,继而雨声密集。防汛工作马上提上议事日程,成为工作的重中之重。虽然莲城不是防汛重点市,但此项工作人命关天,不容忽视,所以,市委常委会推迟,根据省委要求,几位主要领导也都分别下到几个县检查指挥防汛工作。
  沙默到讲师团坐了一上午,听了关于近期协助中心组理论学习方面的汇报之后,心绪有些忧郁,坐在办公室里看窗外落雨。市委常委会推迟,就意味着他就任教委主任的事搁浅,对于当事者而言,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官场风云变幻,只要组织部没有下文,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党校院落里,几株茂密的梧桐树和柳树在风雨中飘摇。出神望着壮硕的梧桐叶和柔细的柳枝,沙默忽然觉得,那些叶子很像男人和女人,梧桐叶有如男人伸出臂膀展开的手掌,掌心接纳来自天上的雨水,再让雨水沿着掌心的脉络流了下去,仿佛是在为下面的叶子减轻雨柱的叩击,有种无所畏惧挺身而出的感觉。那些柳丝倒是明显不安,在风雨中摇来摆去,难以自已,惶恐柔弱的样子颇像女人。
  两个人从甬路走过,一个人撑着伞,大半个脊背露在雨中,另一个挤在雨伞中间安然无恙,裙摆上一圈藕荷色的流苏在风雨中飘曳,十分耀眼夺目。
  沙默想起一个哲人说过,这个喧嚣的世界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所以男人应该是责任者,甚至是牺牲者,他们的生存意义就在于保护世界,也就是保护女人。而女人则给男人注入责任意识和牺牲精神。所以归根到底,是女人驱动了这个世界。无论古希腊罗马英雄时代的美女海伦,还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个女法王克利奥帕特拉,都让男人为之去战斗,乃至献出生命。
  可这说明什么呢?生命的本原难道是性?沙默蹙起眉头思索。
  “沙团长!”一个女人的叫声把冥思苦想的沙默拉回现实。
  “沙团长,你在这里吃饭吗?我去食堂给你打一份!”讲师团办公室主任兼会计陈紫燕从半掩的门外探进一张明媚笑脸问。这段时间,沙默在讲师团接触最多的就是陈紫燕。
  沙默定定神说:“不必了,哦……我回市委去,你告诉李响,我马上走!”
  沙默冒雨回到市委,一路上,天色放晴,行人渐多。一进编辑室,见只有欧阳若岫一个人在,就问崔雪去了哪里。欧阳若岫说,去印刷厂了,下午就不回来了。沙默忽然想起昨天的事,就拿出那个信封,在手上掂了掂,然后轻轻放在欧阳若岫的桌面上。
  欧阳若岫抬头一愣,慌张诧异说:“沙老师……这……”
  “欧阳,我知道这是小洛的心意,可我帮朋友办了那么多的事,也没拿过一分,顶多喝顿酒罢了,也就没这习惯,如果你们非要给我,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是不是?”沙默坐在沙发上说。
  “可……”欧阳若岫也颇为难,“我和他说过,你不会收,他坚持要这样,如果返回去,他会……”她垂下头,脸颊绯红。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怎么处理都行,反正都是你们的东西……我想,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怎么和他说!”
  窗外又起风了,桌上的倏然纸张飘飞起来,她起身关了窗扇,然后坐下说:“哦,我……我没法说呀,他就是担心你走了,不管我了!”说完,她忧郁看了沙默一眼。
  “我理解,而且,也清楚,这也是你的顾虑,对吧?”沙默站了起来。
  “嗯。”欧阳若岫脸色一红,垂头低语,浓发洒落。
  蓦然一段洁白的海滩跳入沙默眼帘,白得朴素,白得纯净,白得耀眼。那片海滩渐渐涌进他的眸中,慢慢放大,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界,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上面茸茸碎发微微翕动,细腻如粉的白沙颗粒,静静呼吸着,散发出海洋的气味。他感到一阵目眩,那种令他几近窒息的美,把理智瞬间击毁,他像一座坍塌的山颓坐在沙发上,闭合眼睛。
  “哦,欧阳,我会管你的,可是……可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
  欧阳若岫闻言身子一颤,像窗外风中一片草叶。她抬起头,凝神注视沙默良久,然后将那个躺在桌面上的信封放进抽屉,把头扭向窗外。
  天空阴沉,黑云翻滚。疾风一阵阵横吹过来,发出呜呜的声响,院落四周的松树树冠低垂,在风中觳觫。草坪里草叶摇曳,在劲风的吹拂下此伏彼起,形成一排排波浪,仿佛海潮涌向海岸。很快,几颗硕大的雨珠从天空坠落,斜着砸向玻璃。
  屋里光线陡然黯淡,欧阳若岫凑近玻璃,鼻翼几乎触到冰凉的玻璃。她端详一颗如眼泪一样蜿蜒流淌下来的雨珠,又用指尖抚摩玻璃上雨珠流经的水痕,喃喃自语道:“你从哪里来的……该来的总会来!”
  片刻之后,她回身,看了一眼正注视她的沙默,又扭回身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沙老师,我懂了!”她对着窗外说。
  后来沙默回忆起这段对话,总觉得有些羞臊。表面听来自己最后的表述似乎那么隐晦,那么委婉,那么巧妙,甚至堪称艺术,可对于两人而言,目的性也是那么明显。幸好,欧阳若岫不仅懂了,而且也给了他一个美丽而羞赧的背影,他清楚,那个背影意味着什么。这让他欣喜若狂,同时也更加忐忑不安。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方式来爱这个女人,甚至是该不该爱。
  当渴望的东西陡然来到面前,我们常常会手足无措。
  爱是一种美好的东西,谁也不会拒绝爱,因为舍不得拒绝,倘若拒绝,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可这种爱放在现实中,又是那么脆弱,仿佛悬在草叶上的露珠,一缕微弱的细风都能使它坠落。爱就是这样,美丽而阽危。越是惊心动魄,就越危险重重。所以,爱敢于与世俗较量,却屡屡败于世俗。因为这种爱,不仅常常被视为另类,而且,也被睥睨为虚假的情感。
  由此,他又有些遗憾。一切过程都那么美好,那么富有诗意,那么文艺,却偏偏有一个类似于交易的肇始,这又让他感到耻辱。可又是那个信封牵引他大胆表白,用最隐晦的暗示表达最直白的渴望,把两个人的情感故事继续演绎下去。倘若没有这个细节,或许他难以开口,或许永远难以启齿,或许就没有了之后的发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上弦月之夜,在莲花山麓徐徐的时间微风中弥散。而他们只能带着彼此的体温和齿香,带着各自的暧昧和遗憾,行走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至于那枚迷人的上弦月,也就只能成为彼此的一种酸涩回忆,兀自在后来的人生里唏嘘慨叹罢了。
  人生就是这样,一念之间就可以改变。在某种禁忌面前,男女情爱不存在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捅破那层薄薄的纸也需要勇气,否则,那层纸终会变成一面厚厚的铁板,将一个故事斩为两截,前面的是真实,后面的是幻象。据此,沙默也觉得文人的爱是一种折磨,总需要一种背景、情节、环境和氛围来烘托,倘若没有这些要素,爱即使汹涌澎湃,也只能沉默,甚至窒息致死,远不如一个尽管粗鲁但却大胆的拥抱来得爽快。所以,文人的爱,大都是缠绵纠结的故事。
  当然,沙默也意识到,在这件事上,对另一个男人是一种伤害,也是一种不公平。尽管欧阳若岫始终认为并不完全这样,但沙默还是热情对待洛志伟,后来也为他的仕途铺就一条路。沙默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因行为而受到谴责,即使不得不谴责,也要达到可以宽恕自己的地步。
  爱,本质是痛苦。沙默在纠结中得出这个结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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