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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临安托孤 (1)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19-12-18 13:14:07      字数:3193

  那日长君从赫连府归来,心思辗转,久久不能入眠。一时惊叹子媗的绝世,一时哀怜自己的才情,一时又牵挂辽南的战事。窗外秋风一阵吹过,想起江浙的子弟吉凶未卜,刚刚合了一会儿眼,东方已现微明,竟睡意全无。
  她唤兰儿道:“我要起来了,一会你叫人备轿,我要和子媗姐姐去妙华寺上香。”
  兰儿睡眼惺忪进来说道:“小姐,你是做梦了吧,人家庙里师傅还睡着觉哪,谁给你开门。”
  长君看看天道:“既然醒了,你去弄点水来,我要梳洗了。”
  长君匆匆洗过,坐在房里等时辰,猛然想起昨天去赫连家前的计划,问兰儿道:“我叫备的纸张颜料呢?”
  兰儿笑道:“昨天就备好了,你回来像丢了魂,我还以为你忘了哪。”
  长君来到书房,案上已铺就二尺长的素纸,镇石压就,笔墨颜料也齐备。便命取铜镜来摆放桌上,对镜描摹。
  镜中的娇娥云鬢乌髻,素面清丽,天然浑成如美玉,不加雕琢自风流。房中的她也是羊毫沉沉走,素墨轻轻描。不一会儿,另一个惟妙惟肖的长君跃然于纸上。
  一旁兰儿说道:“小姐也不妆扮一下,画出来更好看些。”
  长君道:“我画的是真容,谁要那么多的掩饰。”
  说着,用笔沾水匀些颜色,静眸细潤堪风韵,淡扫眉峰入黛深。轻晕腮红羞涩冉,朱唇一点笑含吟。
  
  兰儿不禁失声叫好,长君也很得意。刚想叫婉婷来观,婉婷已匆匆进来,说道:“是表姐刚才要得轿子吧,我看门口轿夫都等半天了。”转眼看到画像,拍手叫了一声道,“妙呀,像极了。还是姐姐的手巧。”
  长君道:“这还不算好,你不知道,赫连府的子媗小姐那双手才叫巧。都说你绣工好,等你见到她绣的那幅江山图,就把你比下去了。”
  说完,她重整衣服发髻,准备出门。还没动身,门房传进话来,赫连府的家人说有要事面见小姐。
  长君不敢耽搁,赶到前面。当她见到那个家人牵着一匹四蹄雪白的马时,不禁笑了,这个子媗可真够性急的。便叫人把马牵到后院栓好。
  那个家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小姐还有一封书信要您亲自开启,能找个僻静地方吗?”
  长君领他进了偏厅的套间,说道:“出什么事吗?”
  那人递过一个布包,长君打开,却是那幅尚未绣字的山水绣品,里面夹着一封信。
  长君心里一阵不安,忙拆开,果然子媗写道:长君妹妹见字如晤,今有京城故人通报消息,说家父落入敌手,被人诬陷投敌,定为叛国罪,不日全家会解押进京候审。遭此横祸,子媗不惧,只担心母亲嫂嫂。家兄已战死,舍弟生死不明,唯嫂嫂腹中胎儿乃赫连血脉,不忍一同受刑。拜求妹妹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如今生难报,来生必结草衔环。嫂嫂现已送往妙华寺处,住持是可信之人。待生产后,再远走他乡隐性埋名,为我家留一后代。妹妹见信后不要来府,不要回信,恐钦差即刻就到,连累你家。子媗再次拜上。”
  长君读罢,五内俱焚,不想仅隔一日,便天壤之别。
  事情紧急,哪容她再想。送那家人走后,自己呆在书房想了一会儿,此事机密,万一走漏消息,必连累全家。所以要瞒过父母,还要尽快见到赫连少夫人。自己所信赖的人只有兰儿和表妹,她俩与我一起长大,心心相印,不像那些老人胆小怕事,反而不妥。
  婉婷见长君回来后,神情大变,刚才又是赫连家人送信,就觉不好,难道府上出事了?一时心里砰砰乱跳,腿也发软,一屁股坐在廊前发楞。
  半晌,长君才叫俩人进去说了缘由。兰儿道:“这是谁的黑心,平白地诬陷好人。”
  长君道:“我敢与你们说,就因你们是我信得过的姐妹,这件事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知道,包括老爷夫人。兰儿,一会我和表妹去进香,见到少妇人再说。你偷着把我那些首饰玉佩,还有赫连家送的聘礼,挑几件不起眼的拿去当了,记着,一定不能让夫人察觉。”
  “知道了。”兰儿应着。
  长君和婉婷进了早已备好的轿子,两人手手相扣,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毕竟年轻,第一次经历这种大事。
  长君觉得婉婷的手凉的发抖,便问:“你怕吗?”
  婉婷把头靠在长君肩上,说道:“哪里怕了,我从小受霍家恩惠,与你像亲姐妹一样长大,当然和姐姐要共患难了。想不到赫连家世代忠良,竟遭此横祸,理应帮他们,只是不知道姐夫他们现在怎样了。”说到这儿,婉婷眼睛发红,竟滴下泪来。
  妙华寺,静怡住持带长君她们依次上完香,便以待茶为名,将她们引入后殿。里面有一隐蔽的后门,出得门去,后面是一间屋子,四面深墙遮蔽,静怡说是原住持经常打坐的地方,甚是安全。
  长君报歉道:“寺庙是静心礼佛之处,不得已才来相扰,玷了佛门净地,罪过。”
  静怡笑道:“赫连一家与祖上是莫逆之交,虽已断了尘缘,但我佛慈悲,对蒙冤众生施以解救,也是善事。”
  在这间简陋的屋里,长君见到了赫连少夫人,凄凄惨惨,愁容满面,身边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服侍。夫人生的眉清目秀,也算是江浙总兵府第一少妇人,可怜她怀胎十月,竟落到如此地步。
  长君走到床前道:“夫人别动,我给您把把脉。”她毕竟是通医理,少时经常随师出诊。诊完不禁担心起来,夫人脉象极弱,可能是长期思虑抑郁积成,又经此变故,过度悲伤。如能安全产子还可,如若母子俱伤,我怎么给子媗姐交代?
  那夫人就在床上施礼道:“谢谢小姐照看,我已是获罪之身,为赫连血脉偷生在此。不能与婆婆一同赴刑,是我不孝。但愿生下孩儿,留下赫连子嗣,就是死了,也了此心愿。”
  长君听她如此说,也黯然泪下,说道:“夫人莫多礼,我也是赫连家订了婚的媳妇。虽未过门,夫家遭难,理应同舟共济,就弟妹兄嫂相称吧。”长君这样说,也是想夫人身边多一个亲人,对她也是安慰。
  婉婷一旁听了,见表姐在这危难之际,竟能做到重义轻礼,心里钦佩。
  临走,长君对静怡说道:“夫人的身体令人担忧,生后也不易行远路,还是在近处寻一安全地方。等养好了,再走他乡,但愿官兵不会追查到此。”
  长君又嘱咐静怡,如有紧急,派人去霍府只找兰儿和婉婷小姐,不要惊动他人。
  回府时母亲正着急,埋怨她道:“这半日你去哪儿啦,你父亲回来找你不到。箫先生来了,也在等你,上香也不能用这么长时辰吧。”长君也不分辨,径直往书房来见父亲。
  果然,自己的老师箫林之亦在此,她见过父亲,又与老师行礼。这老师原是南宋御医,和父亲一向交好,长君又蒙其亲教,深得他的真传。
  箫御医也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女孩,见长君回来,他取出几本精心写录的医书送给她,说道:“这是我从医以来得诸多案例,也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心得和方子。我一生无儿无女,我的徒弟中,唯有你天份高。今天我把它送给你,是希望它在你的手里完善下去,让霍府的医德多多造福百姓。”
  长君再拜道:“谢师傅的信任,长君定不负师傅教诲。”
  霍沐仁也道:“箫兄对小女如此偏爱,自当拜与膝下奉养天年。”
  箫御医摆摆手道:“自从出宫,本欲隐居避世,后蒙贤弟不弃,在霍府又略尽了点微薄之力。现在老了,有生之年想云游一下,过几年逍遥的日子。今天就是向您辞行来了。”
  霍沐仁知他下了决心,不好强留,说道:“箫兄这一去,不知哪年才得见面,今天就留府为你践行。”箫御医道:“不用了,我们的关系哪用这么多虚礼,说走就走,咱们后会有期了。”
  长君趁送师傅出门,路上悄悄问道:“师傅,孕妇临产前身体虚弱,服参汤又怕产时出血,应当怎样处理?”
  箫御医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想问,见长君摇头,便细细教授了些应急方法和重要穴位。又说道:“如果气血虚弱,产前可服用红枣桂圆姜汤。不过催产时一定要谨慎,这对产妇有一定的风险。”长君道:“徒弟记下了。”
  她与师傅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后,便把兰儿叫来问道:“总共凑了多少银两?”兰儿回道:“三百五十两。”
  长君想了一下,吩咐道:“不多,你收好,我有用处。另外,你去找厨房的林嫂要些红枣桂圆和生姜红糖来,明天我们去妙华寺。”
  长君又到傅娘子房中来寻表妹,刚到门口,便听乳娘正低声劝慰着:“你是大家小姐,在府里也算个主子,一天到晚眼泪不断的,倒像是受了委屈,叫人看见不好。老爷夫人待你还不是与亲生的一样?”
  婉婷抽泣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知道伯父伯母待我好,可毕竟我不是表姐,能一样么。”
  这句话在长君听来,似乎含着委屈,可怎么也想不出哪里对她不好。不过,婉婷最近的表现,她却看在眼里,赫连府遭横祸,她显得比自己还伤心,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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