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临安托孤 (2)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19-12-19 11:09:27 字数:3184
长君心里一惊,想到婉婷也是同龄的闺中少女,虽父母双亡,却是在霍府长大,同自己一样是锦衣秀质。霍府为女儿择婿,却忽略了婉婷的想法。少时,表妹也常随自己和子媗姐弟玩耍嬉闹,不分彼此,难道她有什么想法不成?子玉与自己相识相知,又定了亲,表妹若有此心,也只能对她不住了。转念又想,也难怪她,同是闺中待嫁,自己父母做主,大张旗鼓的选婿,让她怎能没有寄人篱下的感受。如今遭此劫难,子玉生死未卜,自己婚姻之事无从说起。不如禀明父母,为表妹择一家配得上的亲事,也让她有个好归宿,以慰傅家表叔表婶的在天之灵。想到这儿,她悄悄退了回去。
长君毕竟是闺中女子,连日来突遭变故,心中没有一刻安宁。晚上梦境不断,一早醒来,就像没睡过一样,昏昏沉沉的。荣兰推了几下,她才彻底清醒,问道:“怎么啦?”
兰儿道:“是妙华寺,赫连少夫人要生了。”
长君吃惊道:“怎会这样快?”她心里有些慌乱,忙穿衣盘发,简单收拾一下。等走到门口又停住,沉了沉气,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亏你还读书万卷,真遇事反倒慌了不成。
她轻轻舒了口气,对兰儿道:“现在天早,不要惊动别人。我先骑马去,然后你带上银两,找接生的陈娘。说有个逃荒的妇女要生了,直接到妙华寺,就说我会多给她钱。”
兰儿道:“小姐,你不是懂医吗?”
长君啐声道:“我还是姑娘,能与接生婆比吗。”
长君带着药箱,到后院牵了马。兰儿又拿了钥匙,两人悄悄走出后门。兰儿担心道:”小姐单身走这么早的路,穿男装才安全。”
长君道:“哪还顾的上,你就快去吧。”
当她们赶到时,赫连夫人已见红很久,羊水也破了,只是阵痛却弱了下来。
糟了,长君心想,夫人气血两虚,真地要难产了。
陈娘一边为产妇按摩助产,一边对长君说道:“这孩子不大,胎也顺,就是大人太虚了,时间一长,保不准要出事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流逝,夫人的脉搏却越来越弱,面色苍白憔悴不堪。夫人也明显的感觉不好了,她神疲气短地对陈娘道:“帮帮我,我不能,不能没有孩子,我要对得起赫连家,对,对的起……”
那赫连府的小丫鬟只是急得哭泣,主意全无。
长君明白,只有催产才有可能保住孩子,但她不忍看夫人冒险,有点犹豫。夫人一把抓住长君的手道:“只要保住孩子,我怎样都行,我要我的孩子活着,他一定要活下来。我要对得起他父亲,这样我才能在九泉下见他呀。”
听到这儿,长君想起子媗说过少夫人的境遇,猛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想?你的命不是命吗,女人的命就不值钱吗。”
夫人惊诧地望着长君道:“孩子就是我的命,我们的命,他活着,我们就会活着。”
兰儿在长君耳边说道:“小姐,你忘了子媗小姐说过,这可能是她家唯一的骨血。再说,夫人不一定会死。”
陈娘把长君拉到一边道:“我接过这么多孩子,看这样——不行了,再耽搁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是啊,拖下去夫人也脱不过危险。长君一咬牙,即使冒险,催产也是母子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陈娘在一旁看着,还是第一次见闺中女子如此行事。长君按师傅所说,在合谷、三阴交、至阴下针。兰儿在一旁捧着针包,比小姐都紧张。
赫连夫人反而镇静下来,她按陈娘说的,痛时用力,不痛时休息。阵痛越来越强,几乎没有间隔了,是针起了作用,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陈娘惊喜道:“好了,孩子要出来了,使劲,再使使劲儿。”
怀着一腔希望的赫连夫人咬牙拼命用力,感到下面热乎乎的液体在快速流出。陈娘‘啊”了一声,长君脸色苍白朝她喝道:“啊什么,别光等着,你也帮她呀!”
陈娘恍然回神,趁夫人用力时把手伸进去,摸到孩子的头。一用力,终于随着大量血液羊水冲了出来。
“男孩!是男孩。”陈娘惊喜的声音。
孩子的哭声,让夫人露出了笑容。长君心里突然一阵感动,这一刻的笑容竟是这世上最美的,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血像止不住的泉水泊泊流着,胎衣产下,也止不住血流。夫人微弱的脉搏让长君心惊,她一面用针止血,一面让荣兰把止血散化开,给夫人服下。
“孩子,孩子……”少夫人不断呼唤着。陈娘给孩子擦干血迹,用被包着送到她身边。夫人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湿漉漉的小脸,泪水伴着笑靥涌出。
“夫人,夫人……”小丫鬟悲悲切切哭唤着。赫连夫人见到孩子,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气息越来越微弱。
长君慌得抱住她道:“嫂嫂,你不能就这样丢下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夫人任泪水打湿儿子通红的小脸,眼中流露出丝丝不舍的留恋,她握住长君的手,说道:“我恐怕做不到了,妹妹,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帮他活下去,我们夫妻感恩戴德,我累了,你不用难过,我……”
她声音几乎听不到了,长君贴着她的脸,泪水也流到她的脸上。
夫人挣扎一下,拼尽全力说道:“夫君给孩子已取名,叫佩林。”
长君心酸地想,夫人姓林,佩林,是无法相陪妻子的愧疚吧。
“妹妹,想不到最后陪我的是你,孩子就靠你周全了。他长大后不要学武,不要从军……不要去……打仗……”夫人阖了眼,最后的眼泪滴在长君的手上,渐渐变凉。
“嫂嫂,嫂嫂,”长君心里悲痛后悔,失声哭道,“是我害了你,你不该死,是长君对不住你呀!”
一屋子的人都在为这对可怜的母子伤心,长君伏在夫人身上哀哭不已。等在屋外的静怡也在流泪,不过,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外面官兵搜的正紧,祸灭九族的罪,孩子并不安全。她收泪进屋,劝长君道:“小姐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要先安顿好孩子,才对得起死去的夫人和子初将军。”
长君心里明白,她缓缓起身,命丫鬟给夫人净身。又转身接过孩子,对陈娘说道:“今天这事你不能给任何人说,人命关天,只要你不说就会没事。说了,也有人不会饶过你。”
说完,让兰儿取出五十两银子,交于陈娘。她知道,按杀伐决断的人来说,莫过于灭口。但她做不到,只能用钱来堵嘴,她和妙华寺就要冒这个险了。
陈娘也不傻,她接了一辈子孩子,伤天害理的事是不会干的,她指天指地发了誓。长君叫静怡带她先去另室,然后和静怡商量夫人后事。
静怡说道:“这事贫尼去办,先把夫人安葬在寺的后山上,待沉怨昭雪后,再由赫连家重新厚葬。昨天我已找了乳娘,是我一个山东的亲戚,刚刚死了孩子,如今她知晓夫人已死,答应抚养,并把他带回老家去,应该万无一失。”
长君道:“这样也好,早早送走,反而放心些。”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脸蛋红红的,睡的正香。第一次抱这种软塌塌的婴儿,这种感觉又小心又紧张。她怜悯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竟对他有一种眷恋之情。这一去与他相隔天涯海角,倘若赫连一家皆蒙冤而死,他岂不是永无认祖之日?想到此,竟生出一个想法,既蒙赫连家错爱盟定姻缘,又感子玉相爱、子媗相知之情,日后定要寻机为夫家伸冤。让这孩子以赫连家族的身份立于世上,才对得起用命换来孩子的赫连夫人之托。
顷刻,静怡把乳母带来了。这是个长相淳朴善良的中年妇女,叫于彩凤,看来家境不是太好,但也更适合收养孩子。
长君说道:“这位大姐,我看您面色和善,又刚失爱子,必会疼爱这个孩子,交给您我也放心。不论穷富请不要把孩子转托别人,有朝一日若能认祖归宗,少不了您荣华富贵颐养天年。”
说完,让兰儿取出银子,拿了五十两给静怡安葬夫人。静怡哪里肯收,称出家人慈善为怀,普渡众生,自会为夫人超度,银子还是留给孩子吧。
长君谢过,便叫兰儿把三百两银子包好交给于彩凤,嘱咐路上小心。又叫过那个丫鬟问道:“你可有去处?是否愿跟小少爷去?”
丫鬟回说自己从小卖与主家,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小姐已去,娘家老妇人也已去世,奴婢自是愿意跟随少爷服侍。
长君便对彩凤说道:“你可愿再收一个女儿,也好让她随你做个帮手。只是与少爷不能再主仆相称,可唤作姐弟。”
彩凤收了一儿一女,哪有不高兴之理。
长君这才把怀中婴儿交于她,施礼道:“以后这孩子跟同您姓氏,一切教养随贫家规矩,千万不要娇惯与他,才能懂得仁孝之理。”说着又从身上取下一块家常玉佩,在墙角磕为两半,递一半给彩凤道:“我是这孩子的小婶,这玉佩我们一人一半,日后见面就是凭证,万望收好。”说完,眼泪又滴落下来。
临走时,长君又悄悄嘱咐那个丫鬟,万万不可与少爷分开,定要保住你家夫人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