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老槐树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2-16 20:47:02 字数:7231
赖毛拉着那些大包小包跟着这几个从外面赶回来过八月十五的汉子进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就是他们说的槐树庄,庄子不算太大,大约百十户人家,半数的人家都住上了浑砖的瓦房。从整体上来看,这个村子要比老鸹窝富足多了,整个老鸹窝到今儿没有一家能住上浑砖到顶的大瓦房的,哪怕房顶不是苫瓦而是麦秆或者萿草,这样的房子也没有。就陈二嫂子他们家的房子在老鸹窝豁亮一些,也只是十二层的砖根基,其他人家的房子要么是土坯的,要么是一码道儿泥叉子括出来的泥墙。就算是这样的房子,很多人家的房子因为年久雨淋日晒风吹,房子四周都用长腿檩棍子顶住,不然就会墙倒屋塌。
那个被人们喊作老三的家伙开始扯着脖子满村子里吆喝着“回来啦”,他那劲头儿,像是入朝给封了个一品大员回来修坟祭祖一样招摇。他的吆喝很快就招来了村子里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们,迎回男人的娘们儿满脸花儿一样灿烂,没迎到男人的娘们儿们瞅着迎回男人的女人,一脸的眼馋和丢魂儿。迎回亲人的孩子倒不知道为啥子女人脸上会花儿一样灿烂,只是一个劲儿地用一种渴望的眼神围在亲人的身前身后瞅着亲人,满脸幸福地爹一声爸一声不停地叫。倒是这个老三,仍旧扯着脖子招摇地向周围迎上来的相亲满脸嬉笑地喊——“谁谁娘,谁谁爹八块钱给你买个小花裤衩子!这小花裤衩子穿着紧绷屁股圆!”、“谁谁女人,谁谁给你买了两个奶罩子,戴上这样的奶罩子显胸大!”、“谁谁娘们儿,谁谁给你买了小花裤衩子还买了奶罩子,两样一起穿胸大屁股圆!”
有人倒问老三:“老三,你给女人买的啥子哟?”
与老三同回的一个男人开玩笑回答说:“老三给女人买了个电动老二。”
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哈哈一阵笑。
老三马上指着开玩笑的男人说:“半路上给他要去了,说他留给他娘们儿。”
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又是一阵哈哈笑。
与赖毛爹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见人们纷纷从赖毛的板车上取走了包袱,回头看了一阵赖毛,说:“把我的包袱跟我一道儿给送回我家吧!赶在这个节气上在我家吃顿节气饭再回。听你的意思你们娘儿几个都没出来过,吃饭的当儿我把在外面所见到的情况跟你大致说说,免得你们到一个生地方抓瞎。”
赖毛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的父亲年龄不相上下的爷们儿会这样盛情,他没有推脱就随着这个爷们儿去了。
爷们儿住的不是浑砖到顶的瓦房,一码道儿的青砖砌到窗台,窗台以上是轧坯墙。这样的房子在这个村子里很不起眼儿,但爷们儿家的院子收拾得很利落。
爷们儿见赖毛不住地打量他们家的院子,笑了一下说:“我们家房子暂时还不打算翻盖,眼下挣钱供养两个孩子读书呢。孩子能读书出息了,也一准不会回村子里,翻盖房子也没多大的意思了。孩子要是读书读不出名堂,再等两年翻盖新房子也不迟。再说了,就算是孩子读书读不出啥名堂,他们有了文化出去闯天下也容易,到处都缺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出去找活干,工资是掏笨力气的好几倍。凭着这一点,他们自己挣钱就很快能翻盖新房子了。你要是有文化,去沿海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施展开拳脚儿。”
赖毛挠挠头,笑着说自己没文化。
“没文化也不打紧,只要脑子灵光,一样不少挣。就刚才那个老三,他脑子活乏,同样我们一块儿出去,他挣了我们三个人的钱。”爷们儿似乎跟老三比起来很惭愧,接下来他把老三脑子咋的一个灵光着把工地上的工头捋顺了卖工地上的废料,“你们娘几个到一个地方要是不能马上就找着门路,也可以跟老三学着,老三是捋顺了工地上的工头卖工地上的废钢筋啥的,你们娘几个虽说不能到工地上卖废钢筋啥的,可以四处捡破瓶子烂塑料啥的卖。别看那些东西腌儿巴臜的不起眼儿,勤快一些比给别人打工要强得多。等年后我再出去,就打算着不去工地打工了,也去捡破烂儿。”
爷们儿的话似乎让赖毛开了眼界,但他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似的挠了挠头。
“我这是给你们娘儿几个指个道儿,到时候你们万一不能找到啥子门路,可以琢磨琢磨这个道儿,不费多大力气不花本钱。再说了,他们外面当地人看不上这些废品破烂儿,有时候他们会招呼着让你去他们家收拾,破铜烂铁废塑料啥的在他们家放着碍事,他们又懒得自己动手收拾,让你去他们家帮着收拾他们省事儿了。这营生,我琢磨有一段时间了,反正我觉得成。”爷们儿瞅着赖毛说,“回去你可以跟你丈母娘说说我指的这个道儿,再说了,你们这也算是拖家带口出来找营生,给人家打工不方便,因为还有小一点儿的孩子要照看。总不能带着孩子去上班。我就琢磨着这个道儿适合你们娘儿几个,每天出去早晚没人管没人问,带不带孩子没人管没人问。逢个刮风下雨的天气,愿意出去就出去,不愿意出去就呆着,还是没人管没人问。我就琢磨着咱们出去还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营生了。”
“大节气价的,又是刚回来,我在灶房里就听得清楚,这嘴巴就没见你停下来过,唠扯个啥子哟,年轻轻的小伙子家又不是上了年纪的人,你给指啥子捡废品破烂的道儿,那多折小伙子的身份。赶紧招呼着吃饭吧。”爷们儿的女人从灶房里端出一大盘子炒肉,笑着向爷们儿说,“听说你今儿晌午就能到家吃晌午饭,堂屋间我做饭前就收拾利索了,赶紧进屋吃饭吧。有啥话边吃边唠扯。”说着,她端着那盘子炒肉进了堂屋。
爷们儿招呼着要赖毛进屋吃饭,跟在女人的身后向女人辩解说:“啥是折身份?都是出外挣钱,打工挣的钱买盐是咸的,捡废品破烂挣的钱买盐就是苦的了?不偷不抢的,凭着勤快捡废品破烂咋的就折身份了?”
“说不过你!反正我觉得年轻轻的还是进人家厂子里上班是个正事儿,干干净净的,多体面。年轻轻的整天去捡腌儿巴臜的废品破烂,一天天的身上弄的跟剃头师傅的钢刀布子似的,别人看着能不掉身份?”女人没有回头,“去年我跟你一块儿去工地那阵子,你看来回咱们见到的捡废品破烂的那些人,整天脖子乌黢巴黑的,脸都跟八百年没洗过似的。”
“厂子里打工出来穿的是干净,一个月的工资死额就那么多,还经常加班啥的。你没听人说过吗?厂子里上班也不是像咱们在家想象的那样轻闲,整天加班到半夜,躺下来鸡眨眼的工夫天又亮了,天一亮又得去上班,很多时候连上茅房的时间都没有,累得也跟落驹子驴似的。”爷们儿招呼着让赖毛坐下,抬头瞅着女人说,“我就瞅着捡废品破烂这营生挺好,脏是脏了点儿,不受人管制,钱也好挣,挣的又比上班多。”
女人像是没有啥子话说了,转身又去灶房忙活着端菜。
爷们儿见女人去了灶房,回头看着赖毛说:“你们出来这些日子了,路上也不容易,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个准成。也算咱们有缘,今儿到我家了,又赶上这个大节气,别拘束,放开了跟在自己家一样。”
尽管爷们儿这样让劝着赖毛,赖毛还是觉得拘谨。一个没亲没故的爷们儿这样实诚地招待自己,还跟自己说了那些出门在外的要紧的话,这该是咋样的一份恩情啊。他瞅着爷们儿看了一阵儿,难为情地说:“咱们没亲没故的,叔这样对我,这让我咋的承受呀!还不知道叔是咋的一个称呼,回去我也没法儿跟我们娘几个说道叔的恩情。”
“傻孩子,啥子承受不承受的,谁出门在外没有个难处?”爷们儿笑了笑,说,“我姓槐,爹给起了个名字叫槐书,人们现在都管叫我老槐树。这名字好记,啥时候忘了,瞅瞅身边有没有树,就能想起来老槐树了。”
“槐书,槐树,槐叔。”赖毛瞅着爷们儿,眨了眨眼笑着琢磨似的说,“槐叔这名字是好记,瞅着身边的大树就能想起槐叔的名字。待会儿我回去就跟我们娘儿几个这样介绍槐叔,让他们也都知道槐叔的恩情,记住槐叔的恩情。”
“啥子恩情不恩情的,谁出门在外都是一样,以前没出过门儿,乍得出来都跟睁眼瞎子一样,没有谁没出过门儿出来啥子都明白的,也没有谁没出过门儿出来就一路顺当的。咱知道的给人指个道儿不算啥子恩情,留你吃顿饭也不算恩情。以后你们娘儿几个在外面混得熟道了,碰见没出过门儿的生铳子,你们也会给指个道儿的,遇见谁没饭吃了也会给人一口吃的。”老槐树笑了笑说,“今儿留你吃这顿饭,是你赶在这个节气上了,家里也不是特意为你准备这样的饭菜,你就别放在心上,跟你们娘儿几个平日里要饭一样,就是碰巧赶上了。倒是你回去跟你丈母娘好好合计合计我给你们指的道儿,你们两手握空气,就是到了你们要去的地方,一时间得吃喝住用,给别人打工要一个月才能拿到工资,有的厂子还会压两个月的工资,这期间你们得吃住花销,哪儿弄钱去?捡废品破烂就不一样,今儿捡今儿卖今儿就能见钱,就能解决你们娘儿几个今儿的吃住花销。说个你们娘儿几个不敢相信的话,我听说有人捡废品破烂都成暴发户了,一年的收入能赶上十几个人在厂子里打工一年的工资。你琢磨着我给你们娘儿几个指的这个道儿适合你们不?要是你们娘儿几个都一起去捡废品破烂,一年下来那会是咋样的一个光景?”
赖毛琢磨着老槐树的话,不住点头,看来三神经女人带着自己出来是真的对了,咱们庄户人家,不怕脏不怕累,就怕没收成。要是真的能像老槐树说的这样,一年下来不求像别人那样成啥子暴发户抵上十几个人一年的工资,能有个宽裕的安生光景就成。
“捡废品破烂这营生咋说呢,要是你们娘儿几个记得进村的货郎鼓就知道这营生咋的简单。货郎鼓挑个担子,前面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啥子针头线脑,啥子香烟洋火水果糖,后面是一个大篮子,进村他就拨浪着手里的拨浪鼓子,嘴里吆喝着啥子破鞋底子塑料布换针头线脑,啥子废铜烂铁旧报纸换香烟洋火水果糖,他吆喝的那些废铜烂铁旧报纸就是废品。知道货郎鼓就知道啥子是废品破烂,货郎鼓吆喝的那些就是废品破烂。要是你们知道那些废品破烂能挣钱,可以走一路捡一路,捡的多了随处都可以卖。”老槐树瞅着赖毛说,“这营生简单吧,说白了就是地上捡钱,比进厂子打工来钱要容易得多。就是因为这营生脏,不起眼儿,很多人不把它看在眼里,所以这营生是个门路。万一哪一天人们看见这营生能挣钱了,那个时候这个营生就不好干了。我瞅着这个营生是个门路,我周围的人我就不跟他们讲,因为周围的人要出去都到一块儿,大家都干这个营生,就有的争了,我决定年后就干这个营生了。”
对于从未出过老鸹窝的赖毛来说,外面的世界一片懵懂,既陌生又好奇,同时也有一些恐慌。今儿听了老槐树说了这些,不禁他的心里对外面的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看法儿,原来老鸹窝之外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丰富和简单!虽然这些日子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夜间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但今儿他觉得这一路上受的委屈都值得。真的要是像槐叔说的这样,就算是再走上月把半月的也值,这与种庄稼相比,要比种庄稼合算多了。庄稼种到地里也不是马上就有收成的,这中间要施肥,要浇水,要除草,折腾个半年才能见到收成。收成的那些日子里,没白天没黑夜的,人都累得半死,收成还不合人意。这中间要是碰上阴天下雨啥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火烧屁股似的忙,那个滋味虽然自己没有受过,但从整个村子里的劳力那种忙过之后过阴似的丢魂儿上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浑身瘫软,比霜打的茄子还疲。槐叔说的这个捡废品破烂的营生就是整天跑腿儿的事儿,不过,这个营生可以每天都能见到钱,比种庄稼等上半年要来得快。这就跟人们说的摇钱树差不了多少,就是说摇钱树,那也得掏力气去摇,树上的钱才能会掉下来。这个营生虽说每天要跑腿儿,比种庄稼轻快多了。
“我都合计好了,年后出去我就租间房子,再添置一辆脚蹬的三轮车,整天就满城地溜达着连捡带收,咋的也比我在工地上掏犟驴力气要挣得多。”老槐树瞅着赖毛说,“咱们出门就是为了多挣钱,咋的挣钱多又少掏力气咱就咋的干。咱不来那个虚头巴脑的,在厂子里上班看着是光鲜,挣的钱少管个屁用。我是知道打工挣死工资的那个钱是咋的一个花法儿,抠唆着算着花,要是手脚大一点儿,每个月一个子儿也剩不下来。你看有的人出外打工一年往家里拿回来三千五千的,那是抠唆着自己省下来的。出去这两年我是琢磨出来了,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给别人打工要比种庄稼强一些,但要指望着给人打工发大财,那可是癞蛤蟆瞅天鹅,只能在心里想想天鹅肉会是咋的好吃,就是永远也吃不到。今儿槐叔跟你第一次见面儿就跟你说道这些,就是槐叔听了你讲的出来的前前后后,觉得你们娘儿几个不容易,也瞅着你这个小伙子有担当,是个爷们儿。你要是换了别人,不是你这样的主儿,我也不会留他吃这顿饭,同样我也不会跟他说道这些。说到这儿我倒要提醒你们娘儿几个一句,这在外不是啥人都能交结的,人好人坏都长在脸上,细心了,一眼就能瞅出来。老话说,嘴歪眼斜心不正,这话不是完全准确,但八九成是这样。出门在外,交结人是免不了的,不管这个人是啥子身份,当官的也好,吃国家粮食的工人也好,哪怕是一样出门在外打工挣钱的老百姓,可交结的就交结,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谁会在你不得势的时候帮上你一把。今儿槐叔再教你一招儿咋的看人,嘴歪眼斜的人不管他在啥子职位,这样的人咱们尽量别交结。模样周正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好人,这个时候你就仔细看他的两眼就成,他啥子心地都在眼里藏着呢,只要你能看透他的两眼,就一准不会交结错人。你这孩子就算是在发火的时候,你的心地也在你眼里藏着,你这孩子实诚,心地善,心里没有坑人的念头儿,谁要是有啥事儿找到你了,一准你会舍了命也要帮。我今儿就是瞅着你这孩子可交结,才掏心掏肺地跟你说道这些。我跟你说道的这些你记到心里去,这一辈子对你都有用。”
赖毛咋的也没有想到今儿能碰到老槐叔这样的好人,有句话说,经人无数,不如有人指路,今儿老槐叔不光是在给自己指眼前的路,也指了一辈子的路。他心里很感恩地向老槐树点了点头,说:“槐叔,这辈子我就认老槐叔了,你跟我说道的这些我会用心记住一辈子。不管以后我们娘儿几个走到哪儿,我们娘儿几个都会记住你这个好人。”
老槐叔一笑,说:“我跟你说道这些不是要你记住我这个人,也不是想着要你说我一句好人,只要跟你说道的这些你能记在心里,对你一辈子受用就成。人跟人之间我相信缘分这东西,我跟我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虽说都是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我很少跟他们掏心掏肺地说道啥子,不是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不可交结,是觉得跟他们没有透心的地儿。虽说有那么三、五个老少爷们儿能说话说到一块儿去,但总还是觉得跟他们不能完全透心。不知咋的了,今儿我第一眼瞅见你这孩子,就觉得心里特舒坦,可能咱们俩天定的有一份缘分吧,反正我就觉得我琢磨的这些不跟你说道不行。”
“别唠扯了,赶紧吃饭吧。”老槐树的女人从灶房里又端过来一盘子鹅肉,瞅了瞅老槐树和赖毛,让劝着说,“今年的逊鹅,不是赶在这个节气上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杀。本来说等两个孩子放假回来再杀的,今儿你回来了,就狠狠心杀只鹅慰劳慰劳你,在外面工地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是没想到你把这小伙子带回来了,你要是早点儿打个招声就好了,我就多弄两个菜。今儿就这两个菜有点寒酸了,小伙子心里也别计较呀。”
“路上碰到的这孩子,咋的跟你提前打招声?我刚才还说呢,跟这孩子有缘分,第一眼瞅见他就觉得心里特舒坦。”老槐树瞅着女人说,“这人跟人之间就是稀奇,有些人自小就整天耳朵根子蹭耳朵根子,几十年也没蹭出心里的舒坦,有的人见上一面就心里稀罕上了。这小伙子就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咋的了,瞅第一眼就觉得顺眼,心里稀罕。”
“这都是前世的缘分。”老槐树的女人笑了笑,看了一眼赖毛,说,“说不准上辈子跟这小伙子有啥渊源呢。”
“就是。”老槐树应了一声女人,让劝着赖毛不要生分,跟在自己家一样吃饭别作假。
虽然老槐树两口子这样让劝着赖毛不要生分,但是,不管咋的,赖毛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拘束,毕竟与老槐树这是第一次见面,并且与老槐树他们两口子相隔大老远的路程,可以说是山南海北,眨瞪眼间受人家这么大的恩情,咋的能好意思跟在家一样没有个拘束?
老槐树的女人瞅着赖毛看了一阵儿,回头向老槐树说:“打你们进了咱们家的院子,我一直在灶房里忙活了,没仔细瞅这小伙子,这会儿仔细瞅瞅,这小伙子还真的招人稀罕。咋的瞅着这小伙子都是个实诚的孩子,要是咱们跟前的孩子多好。”
“咋的,真的也稀罕上这孩子了?”老槐树听女人这么说,笑着说,“咱们家两个闺女就够咱们两口子忙活的了,单是供养两个闺女读书,你心里也应该有个账。要是咱们跟前再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把咱们两口子腰给累折了?”
赖毛似乎听明白了老槐树女人的意思,难为情地笑着挠了挠头。
“看,这小伙子还腼腆呢。”老槐树女人见赖毛犯了难为情,向老槐树笑着说。
“别看这孩子腼腆,这孩子有担当,是个成手的孩子。”老槐树瞅着女人肯定地说,“我说的话在这儿撂着,以后要是能有这孩子的音信儿你就看吧,一准比别的孩子有能为。”
“咋的能会没有他的音信儿?都是有家有姓有名的。”老槐树的女人上了别劲儿,瞅着老槐树说,“你是有名有姓的,他也有名有姓,以后得闲工夫通个信儿,不就知道相互的音信儿了吗?哪儿能像你说的那样不知道相互的音信儿?”
老槐树女人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赖毛,是啊,眼下只知道老槐叔是槐树庄的老槐树,天下槐树庄多了,以后要是自己依着老槐叔的话真的混出能为了,得回这个槐树庄答谢老槐叔他们两口子的恩情,咋的能找到这个槐树庄,自己还真不知道。
“饭后这小伙子走的时候咱们把他的地儿和名字留下来,咱们也把咱们的地儿和名字写给他,有了地儿和名字还怕以后没个音信儿?”老槐树的女人瞅着老槐树说。
“我看你是真稀罕上这孩子了!成,咱们跟这孩子相互留个地儿和名字,以后说不准咱们也能转到他们那儿去呢。”老槐树同意了女人的提议。
就这样赖毛在老槐树他们家吃了一顿八月十五的晌午饭,临去了,老槐树女人收拾了满满一碗的肉食和几个炸糕,用一个布兜子给盛着让赖毛带上。她还三番嘱咐赖毛以后顺路就回这个家住上三天两天的。
“看见了吧,你婶子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老槐树送着赖毛出了院子,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女人,瞅着赖毛笑着说,“以后要是顺路得闲的话就来家住上三天两天的,你婶子说是让你回这个家。还有,一定跟你丈母娘琢磨我跟你说道的那些话,你们这一路不耽误赶路,顺手就能挣钱了。”
赖毛手里握着老槐树给他写的地儿和姓名,听着老槐树的话,不住地向老槐树点着头。在老槐树转身往回走的眨眼间,他硬着喉咙向老槐树喊了一声:“老槐叔,我赖毛一辈子都会记住你说的话,一辈子都会记住你和婶子!得闲的时候我一准会回来看你和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