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搏一把

　　戴向东在范长宏的单身公寓里跟马新荣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不仅仅没有见过马新荣，也没有见过范长宏，跟他能够联系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了联系，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上班、下班和睡觉。
　　这就是外资企业的工作，工资虽高，却忙得不可开交。
　　“难怪有人说，外资企业就是你要他的钱，他要你的命。”戴向东无奈地感叹!
　　他父母已经来到了上海，掏空了一辈子的积蓄，在吴泾镇上买了一套六十平方的两房一厅。一家人聚在了一起，忙得不可开交的戴向东回到家里，可以吃上一口现成的热饭。
　　闲来无事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迷上了炒股，非要去证券公司开户。
　　“你们晓得啥叫股票哇？以为来钱就这么简单。”戴向东反对。
　　股票确实是新鲜的东西，但戴向东并不陌生，他老早就开了股票账户，就是没有赶上购买认购证的好时光。
　　“我那时要是有钱，老早就成大发了，认购证呀，那时候中签率多高，居然还有人不愿意买的。”
　　戴向东一直在抱怨，那时候大家都已经知道认购证是个好东西了，许多人也一直像戴向东一样的抱怨，戴向东是真的没钱，有些人是假的没钱。
　　账户开了，没买过几回股票，只是申购过几回新股，没有中签，就没了兴致。关注倒还是一直关注的，那时候不关注股票就跟别人没有共同语言，在班组、在办公室里就没法跟人说上话。
　　“我和你妈不懂，可你懂呀，操作由我们操作，你指导指导，你是大学生，脑子活络。”他爸开口了，“反正我们俩也是闲着，能够挣一点好一点，靠着农场的那点退休金，在上海没法过日子的。”
　　戴向东听听觉得也有道理，现在有着现成的账户，加点钱进去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戴向东来了财运，自从他家开始炒股，这股指就一天天地攀升，用不着选股，买进去就是涨的，就是涨多涨少的区别。
　　积蓄一点一点地添了进去，变成了股票账户上的一个个代码，还有不断攀升的账面资产，一家人乐不可支，他爸的嘴巴一天到晚都是咧开的，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可以这样赚钱的。
　　“唉，钱太少了！”手头不多的闲钱全部加进去了，戴向东觉得这本少了一点，确实是少了一点，以前的积蓄不都买了房子了嘛。
　　“再到哪里去找点钱？”戴向东脑子一转，他想到了他那正在空关的煤卫合用的一室户，“卖掉它吧，反正户口可以迁到现在的房子里来。”
　　老两口没有意见，也觉得闲在那里可惜，又是煤卫合用的，以后有没有人要也是问题，赶紧卖了的好。
　　卖房可不像卖股票那么简单，到房管所登记了一下，一直没有人问津，等到有人问津，又被狠很地砍了一刀。
　　股市一日红似一日，戴向东一咬牙，成交，少卖的钱从股市里捞回来。即使这样，这房子一进一出，他还是赚了一点，毕竟房价已经微微地涨了。
　　钱加进来股市，股票指数已经涨了许多，戴向东有些担心，一直不敢让他老爸下手，就这么一直干看着。
　　“小东啊，你看这股指今天又涨了一个百分点，我们那钱可是一直闲着，早晓得这样，就不急猴猴地把房子卖了。”戴向东的爸爸是个急脾气，有些摒不住了。
　　“再等等，再等等，会跌下来的。”戴向东还能坚持自己的观点，口气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坚决。
　　股指终于跌了，还是大跌。
　　“千金难买牛回头，爸，你明天把手头的钱买进三分之一。”
　　炒股是门技术活，有时候也需要运气，戴向东的爸爸这一次碰上了狗屎运。
　　单位管得紧，戴向东上班时间不知道股市信息，于是他上厕所的节奏变了，每到整点便钻进了厕所，还是大号的隔间，拿出手掌一般大小的收音机，再带上耳机，电台里正在播报股市信息。
　　昨天晚上已经告诉了他爸需要购买的股票，这是他一直跟踪和研究的决定。戴向东惊喜得不行了，这股票下午居然涨停。
　　晚饭的时候，他抑制不住欣喜，也太买账自己的判断了：“爸，你看吧，我的判断准吧，要你买进的股票今天涨停了。”
　　“什么涨停，没有涨呀，还跌了两个点。”他爸一脸茫然。
　　戴向东打电话查询股票账户，账户里多出了一只不是他要求买进的股票，股票的代码跟他希望买进的相差了一位数字。他明白了，他爸在输入股票代码时输错了。
　　“你看看你！还吵着要炒股票，像你们这样炒股，亏得都要脱裤子当了！”戴向东气得差点摔了碗。他爸因为做错了事，愣在那里一声不吭，脸都白了。
　　他寻思着明天在什么价位把这错买的股票卖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只得说：“明天再看一天的走势。”
　　没想到，第二天开盘后没有多久这股票就如同火箭发射一般涨停了，巨大的买盘彻底封死，第三天居然又是这样。
　　“把剩下的钱全部买进去吧，看来这股指还有一波上涨。”戴向东动了心，发了狠，满仓操作，还是几乎全部的积蓄，他想博上一把，房子少卖的钱还没赚回来呢。
　　一卖就涨，一买就跌，股市里一直有这样的说法，似乎不是个别股民的经历。这一次戴向东刚刚满仓买进，大盘上涨了没几天，账面上赚进的钞票还没落袋，大盘就开始大跌。
　　“技术性调整，还会上去的。”戴向东不以为然。
　　第二天确实反弹了，他没有出货。第三天开始盘整，盘整了几天，他还是没有出货，股指没有像他指望的那样继续向上，而是掉头向下。
　　赢利变得越来越小，戴向东让他爸爸卖掉了一些。
　　股指还在下跌，所有的赢利已经全部抹去了,戴向东不想再卖了，已经跌了这么多了，总归有涨的时候。
　　于是股指就在这样的期望中越跌越多，最后套牢得结结实实。
　　“爸，你现在这时候就不要去证券市场了，好好地歇着！反正你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扭亏为盈！”戴向东看着他爸妈有事没事还是到证券市场报到，抑制不住内心的沮丧，吼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你爸去证券市场就是为了股票，那里像我们这样的退休工人有好多，我们这是跟他们搭搭关系，好帮你介绍女朋友。你看你，岁数不小啦！没有成家不算，连正规的女朋友都没有。今天交这个，明天交那个，你倒是敲定一个下来啊。”
　　“不要你们操心，岁数不大，还不到三十。”
　　“什么？在苏北农场，三十岁不结婚就已经铁定打光棍了。”他妈急了。
　　“妈，这是在上海，不是苏北。反正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很忙很忙，到时候有人介绍，我不去见面，可就惶了你们的面子了。”戴向东把话说死了，再也不睬他们。
　　按照戴向东的条件，他不缺女朋友的人选，他缺的是谈朋友的时间和合适的人选。他压根就没有把南浦化工厂作为自己工作的地方，只是一张解决上海市区户口的跳板而已。自从跳槽后，他一改南浦化工厂的吊儿郎当，很忙很认真。
　　就在这几天，他拿到了另外一家公司的入职通知，担任工艺部助理经理，不到三十的人，已经能够挂上经理的“台头”，尽管是助理经理。他的经理是一位外国人，以后肯定是要回国的，不出意外，明摆着他就是未来的经理，还是有着超高含金量的工艺技术经理。
　　他答应了对方，两周后入职，入职之后，面临的是全新的工作，全新的环境，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到厕所间收听股市信息，也没有空研究股票了，哪怕挤也挤不出时间。千万不能再像第一次跳槽，居然没有通过试用期评估，这一次的机会太好了，升职跳槽。
　　有人做过研究，在职场里，升迁的概率也就百分之三十，工程师主管升部门经理，顶多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能够获得升迁；部门经理升总监也是百分之三十，总监升总裁，也是百分之三十。总之，职场里的升迁还是很不容易。
　　他爸还是看不懂股票的走势，自从那次买错了股票后，胆子也小了许多，戴向东曾说：“爸，以后这股票买卖就交给你了。”
　　老头子连连摇手：“不行的，老早以为买卖股票简单，逢低买进，逢高卖出，现在看来道道真不少，哪里是低点，哪里是高点，哪个搞得清楚。”
　　戴向东也就是尝试着说说，这么多钞票交给一个完全不懂的人，他也不放心。
　　反正要走了，看着这两天股市开始反弹，他连着请了几天假，自己动手，逢高减磅，逐步逐步地把股票全部卖了，割肉卖的。
　　盘点一下结果，这些天忙进忙出，实实在在地白忙了，当初信誓旦旦地要把房子上少卖的钱在股市里赚回来，现在一分钱没赚，反而把房子上意外赚来的小钱给亏了。
　　“唉，”戴向东一拍屁股，“看来以后还是买房划算，房子总归会涨价的，每年有这么多外地人要进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