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替换的人

　　好消息是可以替换马新荣常驻山西的人选找到了，就是张玮娣医生的老公许家俊。
　　吴泾颜料厂的效益持续滑坡，职工下岗得厉害，本来上次就轮着许家俊了，吴学文一个电话算是帮他度过一劫。不到一年，又轮上他了。 
　　看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值壮年，每天垂头丧气地坐在家里，也不想去谋份事干，张玮娣心底里的那个气腾地大了。在单位里混成这窝囊相也就罢了，现在工作都没了，还不想着去找件事做。
　　她把许家俊跟吴学文做了无数次比较，对许家俊失望得连吵架的心情都没了，如果不是为了给女儿营造一个完整的家，她老早就跟他散了。
　　气归气，烦归烦，谁让自己摊上这宝货，张玮娣不得又求上了吴学文。吴学文一看这许家俊倒是一个派驻山西的人选，马新荣一个人在那里也真是辛苦。
　　张玮娣回去告诉许家俊，想不到这许家俊居然翘噶噶地搭架子：“到外地去呀，不去！”
　　“哎呀喂，侬太平点，人家一个南华大学的大学本科生都去了，重点大学，侬一个下岗工人，有啥不好去，这是好工作，自由自在，家里大事小事都不用管，吃亏的是我。”张玮娣给气得脸都青了。
　　饭桌上吴学文把许家俊跟着马新荣派驻山西的事情说了：“许家俊以后就跟着小马，是小马的兵，这样小马可以回上海勤快点，在家里的时间多点。”
　　确实是好消息，大家都很开心，为此还碰了一杯。不过付静雯心细，有点担心这许家俊的人品，如果是个难缠的主，他老婆跟吴学文又有着那层关系，马新荣能不能搞定他？
　　“吴厂长，这许家俊是个哪能（上海方言，怎么）样子的人？”她不放心地问。
　　“嗯？”吴学文‪一时‬语塞，许家俊他没见过，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张玮娣告诉他，许家俊是个老实人。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照搬张玮娣的话，“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点过头，否则一个大学生会轮上下岗？”
　　此时的马新荣心里自言自语：“这下好了，你吴厂长耍人家老婆自在方便了。”
　　他脑子里浮现的是张医生白大褂下若隐若现的款款腰肢和丰满的臀。
　　许家俊和马新荣是一起走的，他跟着马新荣亦步亦趋。马新荣想想也不奇怪，许家俊在吴泾颜料厂也许不是经常出差，何况到了一个相当陌生的地方。
　　许家俊不懂电石炉，马新荣手把手地教他，他学得不快，好在很认真，马新荣关照的事他都一丝不苟地完成，这让马新荣轻松了许多。
　　平定电石厂管事的张志刚一直不鸟马新荣，本来是张志刚的份内事，比如现场管理，马新荣跟他说了，这会影响产品质量，他也是能拖则拖，大多数时候马新荣不得不自己动手。
　　好在焦长富焦厂长和太原电化厂的人会经常过来，马新荣的许多想法可以通过焦厂长派下去。对焦厂长，张志刚多少有些吃惧，再加上焦厂长有意无意在操作工面前彰显马新荣的管理角色，张志刚这才收敛了许多。
　　许家俊虽说现在对工艺还不在行，以前需要马新荣自己动手的事，现在增加了帮手。最让马新荣开心的是，他发现许家俊似乎或多或少能够搞定张志刚。
　　许家俊的性格不爽气，有点“黏”，作为北方人的张志刚最怕的就是这种性格，每每会被他缠得没脾气，不得不答应。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马新荣大概每个月都回去一次，每次在家呆上一个星期，山西那头的厂里有许家俊盯着，他在上海安心。
　　令马新荣奇怪的是，许家俊三个月都没回去一次，他清楚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的欲望，难道许家俊就不想老婆？虽说他老婆被吴学文分了一杯羹，可还是他锅里的菜啊，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了吧。
　　“许工，三个月了，不回上海？”马新荣试探着问。
　　“呃，这个啊，”许家俊浅浅地笑了笑，“小马，我问你，你来回的路费都是厂里报销的吧？”
　　马新荣一惊：“吴厂长没讲过给你报？”
　　“没有，我是一口价，就是工资，我只是吴厂长手下那个贸易公司的临时工，现在我的关系还在颜料厂，颜料厂替我交保险和公积金。”
　　许家俊的回答倒出乎马新荣意料之外，因为许家俊在平定县的房租是贸易公司出的，跟他一样，都是大一房一厅，委托张志刚这个本地人具体操作，租金由平定电石厂付出，再转给上海吴厂长的那家贸易公司。
　　“不报销路费也得回去啊。”马新荣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你不回去，你那风姿绰约的老婆不就便宜吴厂长了。”
　　“火车票太贵，能不回去尽量不回去。”许家俊还是憨憨地浅浅一笑。
　　马新荣看他那样，心里寻思：“该不会是老谋深算的吴学文铆定了小气的许家俊肯定舍不得几张人民币碾碎在哐哐作响的滚滚车轮下面，才出此损招，变着法子不让许家俊上张医生的身，那可是雀占鸠巢的节奏。”
　　许家俊看马新荣沉思着不响，就静静地靠上来：“小马，我找到一个地方，可以‘淘浆糊’，小姑娘蛮漂亮的，还便宜。下班后我带你去看看。”
　　老祖宗传下来的上海话里并没有“淘浆糊”这个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上海行起来的，意思就是瞎混混，不好好做事。
　　马新荣明白许家俊说的“淘浆糊”就是做那事。他心里对做那事有着本能的抗拒，对着许家俊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了一眼，本想一口回绝，转念一想，许家俊这样的内向人能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内心对自己绝对信任，万一拂了面子记下仇，那就比较麻烦。内向的人很容易记仇。
　　“我刚刚从上海回来，公粮交得颗粒不剩，再做那事吃不消了。那地方有洗脚按摩的没有？我去放松一下。那事你去吧，可以理解，不过当心，不要染上毛病。”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近三年过去了。马新荣付静雯的女儿已经上了小学，付静雯带着孩子还是在岳阳路上的别墅里住着。
　　别墅的承租人转成了她，外公王德成半年前仙逝了，老人走得很安详，一夜睡着后没有醒来。
　　在过去的几年，俩口子不断地攒钱，终于把外借的几万块钱陆陆续续地还清了。现在他们又得攒钱，为了别墅的所有权。
　　马新荣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来回在上海和阳泉之间的火车上了，铁路两旁的景致，他闭上眼睛都能说出个一二。
　　焦长富厂长最近来平定电石厂的频次多了。有一次马新荣请他吃饭，焦厂长透露，现在国有企业的所有制改革开始，他想利用这样的机会，把平定电石厂公有的那部分股份吃下来。
　　吴学文兑现了他的诺言，自从担纲了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南浦化工厂里的事就真的不再过问。没有了福利分房的好处，他也没兴趣过问。
　　吴学文的心思全部在贸易公司上，南浦厂里大大小小的原料都得从他这里拔筹。自从第一次分红后，接下来的两次分红都在百分之十四以上，他在厂里的声誉如日中天。
　　张玮娣和许家俊的女儿住校了，快要高考。张玮平时就一个人住着，确实方便了吴学文，她和他都很滋润。
　　许家俊的吴泾颜料厂已经彻底关门，他办了手续，成了吴厂长手下的正式一员，还是常驻山西。不过他回上海很少，一年也就两三回而已。
　　马新荣猜想，他现在回去估计连张医生的门都找不到了。
　　张志军，原来的供应科科长，现在是贸易公司的副总，吴学文的手下。他会经常性地来阳泉平定一下，他是来谈火车皮运输的。
　　难怪张志刚那么牛，在火车站也有关系。每次搞定车皮都需要吃饭，饭后还要有活动。
　　活动是在阳泉市里的夜总会进行的，具体哪家并不固定，什么活动每次也不一样，有唱歌有喝酒，都是有陪唱陪喝陪玩的那种，都是张志刚相帮安排，许家俊每次都不拉下。
　　有一次的活动是这样的：说是找老婆，几个陪唱陪喝陪玩的姑娘居然会在各自陪着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白乎乎高高翘起的咪咪，让男人细细地观摩把玩一番。然后男人会被“击鼓传花”的游戏选出，选出的男人被蒙上眼睛，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敞开上衣让那男人抚摸，猜出哪一位是自己的“老婆”，就是陪着自己的那位。
　　不知道许家俊到底是记住了人家咪咪上的什么特征，居然能够多次猜中，于是大家开始起哄，说他们俩真是有缘，不如带回去做老婆得了，反正在这里他也是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