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野狸子
作品名称:澽水往事 作者:程永庄 发布时间:2019-12-13 15:38:02 字数:6690
新婚燕尔,兴邦负篋求学。彩萍虽情意绵绵难舍,无奈婚前公公有言,她纵使一百个舍不得,也不忍误了兴邦大好前程。
兴邦此去西安,乃新任县知事李天翔推荐,与族弟兴民一道报考省立第一师范。这都是聚鹏的功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清进士程聚鹏虽赋闲乡里,却凭经营药铺生意,在韩地金城仍有巨大的活动能量,无论那一届县知事到任,都不敢怠慢他这商会会长。新任陕督陈拐拐派来的李天翔也不例外,到县第二天便与聚鹏坐于饭桌上,吆五喝六起来。
李天翔刚到县既缺钱,又缺人脉,而这两样聚鹏却一样都不缺,你说他能不围着转?还主动献殷勤,把聚鹏的儿子兴民荐去省立师范上学。这么说来,还是聚鹏脑瓜子灵醒会办事,十几年官场没白混,不论何方神圣到县,他都能看客下饭,伺候的服服帖帖。
长孙兴民打小就没离开过,稳善和程薛氏哪里舍得。聚鹏无法只得劝说族弟书鹏,叫兴邦一块相跟着去,两位老人这才勉强同意,但车轱辘话却这不敢、那不许说下一大堆,连兴民都听得不耐烦。他打小没娘,月子里吃过金莲奶,和兴邦一个奶包子吊大,让他们一块相跟着去,稳善放心。
却说西安西去翻沟越岭五百里,不论坐车,还是步行少说也得六、七天。两孩子打小就没出过门,大人们都不放心,更何况陈拐拐自督陕以来,关中东府一带便不太平,驻防同州的陕军王山虎部形同土匪,要过他们的防区,必须派人护送,派谁去呢?自个生意场上应酬多走不开,本要派赛翼德去,不料老父却旧疾复发,赛翼德需不离前后左右。
而他们去不成,只得另寻他人,聚鹏、赛翼德同时想到一个人:孝勇。功夫了得不说,人还忠厚。书鹏、金莲两口却头摇似拨浪鼓,为南山争地官司,两家关系一直别扭,他们托弟媳徐赛花,把她娘家哥徐一针请来护送兴邦。聚鹏却坚持兴民仍由孝勇护送。
听闻两家孩子出发,县知事李天翔早拿了推荐信来,离门老远他就大背头梳的明光高喊。而孝勇也亦认出,我当谁?原是这熊包,前些时传头子打芝川,两军阵前,送封信都把你吓得屎尿遗到裤裆里,如今竟人模狗样做起县知事!这民国的县太爷看来也太不值钱,那乌纱帽八成花钱买得。李天翔却正在奉承处,只顾与聚鹏一帮乡绅寒暄,哪里还注意他这牵马坠蹬人。
两家虽一同出发,却各走各的。于是便出现这么滑稽一幕,前头孝勇、兴民骑着高骡子大马,后头徐一针、兴邦赶着小叫驴,气喘吁吁,紧赶慢赶,仍被拉下一大截。
也是合该有事,都把同州过了,却碰见王山虎的部队在洛河渡口设卡收费,不给钱便不让过河。孝勇领着兴民走在前边,都把马牵到渡船上了,却听见岸边传来吵闹声,回头一看,瞎啦!徐一针、兴邦正与收费的兵争执。孝勇不由暗自大叫,我的天爷呀!这兴邦咋和他爹一个脾性!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咱一个外乡人,好干无事,你惹这伙丘八作甚?徐一针咋不知劝?
果不其然,两个满口韩地腔一搭茬,那帮兵立马便围上来,推推搡搡将二人逼倒。猛却身后一声喝:“住手!”众军士急回头,原一高大汉子屹立面前,这便是从船上折回来的孝勇。
自家营门前,他们却不怕,领头的矮小弁目还高叫:“吆喝,哪来的?”孝勇:“你们为啥打人?”矮小弁目:“他们不缴车船费。”
孝勇:“他不缴,我替他缴。”掏出钱,没成想兴邦却拦于前:“不要你垫”,也掏出钱。矮小弁目边收钱边奚落:“刚才痛痛快快缴就是,贱×!”
本来收就完了,他却叽叨,这一叽叨,就惹毛了兴邦:“你们纯属乱收费!”他额头青筋暴跳。挨了打还不服,程继善家的儿郎看来天生都爱较真,认死理。而他暴跳,矮小弁目更火:“你这娃看来吃错了药!”上来便抻,两个扭打在一起。
孝勇急拦:“这位军爷,你饶了他娃娃不懂事。”矮小弁目却不卖他账:“少管闲事!就你,满口韩地腔,莫非一伙?”
得!连自个都牵扯进去,今儿估计一个都走不脱,孝勇忙分辨:“这位军爷,你话不能这么说。”矮小弁目:“那要怎样说?”眼带凶光。
孝勇忙陪笑脸:“我们就是过路的,哪敢惹军爷您,我替他赔不是。”连连打躬作揖。
矮小弁目却手一挥:“受用不起!”眼一瞪,“弟兄们,上!”孝勇急喊:“快跑!”拉了兴邦、徐一针撒腿就跑。
那些兵枪栓乱拉,大喊:“站住!再跑就开枪啦。”子弹簌簌在头上响。渡口人喊马嘶,乱作一团,军营里“蜂惊蚁乱”,兵们呼啦啦冲出来。三个哪里还敢跑,都头贴地皮不敢动了。兵儿们上来捆了结实,押回渡口。
营门口,早有一身披斗篷、脚蹬马靴的高胖军官,似醒非醒懒洋洋站在那:“他们这咋啦?”
矮小弁目:“报告严大队长,这几个瞎怂不缴车船费。”看来他就是这伙兵的头,而被称作严大队长的军官也抻抻胳膊,打打哈嗛:“光天化日闹啥事,拉出去砍了。”他话音未落,矮小弁目即拉着往出拖。刚才还在逞能的兴邦,此时早吓软瘫下去,屎尿遗了一裤子。
比起眼前宽阔的洛河,从小看惯了的家乡澽河水简直就是一条小溪,看护行李的兴民,此刻却无心欣赏这些,他不停向岸上望。本来说去去就回,咋上岸不到一炷香功夫,便枪声大作?船老大们都拼了力划,兴民手抓船帮,心急如焚。
眨眼功夫便到了对岸,后续的也都陆陆续续载人过来。兴民急上前打听,都说有三个韩地人不缴车船费,被捉去砍头。坏了!一定是孝勇、兴邦和徐一针。不行,得回去!却没一个愿意载他,都说:“又是开枪又是杀人,回去弄啥!”急得兴民眼泪鼻涕全下来啦。
船老大们皆来劝:“娃娃快走,听你满口韩地腔,野狸子捉去也是一个死。”兴民搞不清谁是野狸子,船老大们告诉,这掌管渡口的严大队长,绰号就叫野狸子,黄河滩匪出身,杀人从来都不眨眼。这可咋办?猛却见河心驶过一船,船上恰好站着三个人,那不就孝勇他们吗?兴民高兴地哭了。
孝勇:“今儿若不是结义兄弟杨玖娃,我们这几条命就搁在洛河边了。”
原来他们被推出斩首的当儿,却撞见一伙军人打马自营前过。孝勇眼尖,认得乃结义兄弟杨玖娃,早听说他接受陈拐拐改编,没想到在此遇见,看来我命不该绝,急喊:“玖娃哥救我!”真乃无巧不成书。
结果可想而知,有杨玖娃出面,严大队长没费二话,痛痛快快放了孝勇他们。阎王殿前捡回一条命,兴邦、徐一针一路乖乖跟着,再也不逞能。徐一针家的小叫驴刚才却跑的慢,让野狸子手下逮住,打得血丝呼啦,看来它老人家出门照样受欺负,没有神佑,地地道道,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俗物。伤了驮行李的驴子,徐一针难免掉落几滴眼泪,此乃人之常情。
却说送罢兴民,回到澽水西川河湾家里,即是二月二龙抬头。孝勇磨快了剃头刀,给屋里五个光葫芦闷娃全剃了油糕碟头,当然也没忘给自个和八十岁老爹剃光秃子,驱驱一路晦气。屋里一串光葫芦刺亮,晃得豌豆眼花:“咱屋这是葫芦开店。”孝勇:“开就开,总比没有强。”
他说的是稳善家里,聚鹏媳妇赛翼德,别看舞刀弄棒,壮实得如头牛,嫁给聚鹏十几年却没开过怀,也不知啥原因?连赛翼德都觉理亏,常劝男人娶妾纳小,为程家多留几条人脉,却一概都给聚鹏回绝了。在他看来,多子多妻未必是福,家庭和睦才是真幸福。就拿赛翼德来说,别看性如烈火,对自个却从不违拗。她虽不生养,对前妻所生的兴民却视若已出,有此便万幸了。更何况在此多事之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逐利商海,也需个武把式帮衬。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曹操、诸葛亮脾气不一样,人都有自己的短处。她不就喜欢舞枪弄棒,随她就是;她不就与孝勇一帮后生摔摔打打,由她就是。何必如老父老母,今儿这个看不惯,明儿那个约束,把婆媳关系搞得,赛翼德非随他住进城不可。
其实聚鹏心内再也清楚不过,除了赛翼德,他还装着一个人,那便是碧云的妹子王碧月。小姨子如其姊,又胜于姊,满肚子的才学,却命硬克夫,连嫁两男都殁了,至今仍待字闺中。聚鹏即使有心,已经亡去一个,王家姑娘的主意便万万不敢打了。但心内却老为碧月牵肠挂肚,为她是孩子姨娘的缘故,常常无缘无故便要关心起她这个,问起她那个,生怕她过的太苦楚。同窗薛明明伦堂女校一创办,他便荐小姨子去任教。
现在好了,她又要嫁人了,男方即是庙后村的解文泉,恋荷花却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摘取碧月这朵残花败柳。好在老丈人王老道台喜他文章人品,也情愿多陪送些田土过去,料定婚后也不至于太苦楚,聚鹏也就放心了。
撇开碧月,其实聚鹏如今还有更火烧火燎的事要办,那便是县知事李天翔又向商会摊派了款子。自打陈拐拐督陕以来,麾下兵员不断扩充,驻防同州的王山虎部起初还是一个团,现时却扩充成一个旅。兵无粮自乱。有这么多军队,人吃马喂肯定要地方出,一时间征粮委员、收款专员遍地都是。
这不,王山虎又派绰号野狸子的严大队长来韩地催收款子,一张嘴就是十万,县知事李天翔急派县前三大金刚胡培源、冯四和吉五,陪着沿街沿乡摊派。聚鹏这个永丰药店的大老板也不例外,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屙金屙银的蛤蟆。野狸子乃滩匪出身,心狠手辣不说,手下还有一帮如狼似虎的爪牙。聚鹏无法只得虚与委蛇,软磨硬缠,暗里送了一份人情,野狸子才算饶过,又去别处讹了。
这帮恶棍,名曰征税,其实就是一帮明火执仗的强盗。入得村寨,见人就打,见物就拿,有钱交钱,无钱带人,乡民不愿缴者,打入县牢大刑伺候,交钱才放人。逼得四乡百姓卖房卖地,凑他官税。韩地百姓竟相传曰:“野狸子到县,百姓打颤;野狸子下乡,百姓遭殃。”
去河湾这一队,便是孝勇他们在洛河边遇到的矮小弁目。冤家路窄,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在同州我治不了你,怎么,欺负人你还欺负到家了?在河湾这一亩三分地上,哪能任你猖狂!
矮小弁目在村口老皂荚树底一支起桌子收税,孝勇便关起门,光膀子磨起铡刀。惊得豌豆失口大叫:“他爹,你这弄啥?”孝勇:“不要你管!”豌豆:“不要管,让人担惊受怕!”孝勇:“哎,有你这麻糜子不分婆娘,啥事都别想弄成!”铡刀咣当一撂,披衣走了。豌豆虽不放心,却不敢多问。
孝勇下不去手,矮小弁目出手一点却不含糊。他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老族长程稳善,擒贼先擒王,只要稳善缴了,不愁收不上。
稳善病怏怏,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矮小弁目带人横冲直撞进来,吓了他一大跳。满屋子一下涌进这么多凶神恶煞,稳善即就有天大耐性也早憋不住,他一骨碌坐起:“你这弄啥?”矮小弁目:“收兵役税。”稳善:“多少?”
矮小弁目:“给你算算,一顷地三块,预收三年。你一共十一顷地,应缴九十九块。”稳善:“啥?”怀疑自个听错。
矮小弁目:“九十九块。”又重复了一遍。稳善:“咋要那么多?”疑惑地盯着。矮小弁目:“这是上峰定下的。”脸上毫无表情。
稳善:“让我算算,一亩旱地价值四担麦,一亩水地价值十担麦,一担麦市价两块,你这一张口就把我12亩半旱地夺走了,非得缴,不能缓?”矮小弁目:“你屋有,不能缓。”
稳善:“我屋即就缴得起,那别的户呢?庄户人挣俩钱不容易,都是汗珠子甩八瓣。”他想使缓兵计,矮小弁目却不容他得逞:“缴你的,别人家不用你管!”
今儿看来躲不过,但毕竟白花花银子往出掏,给谁都烂心烂肺,稳善脖子一梗:“如果不缴呢?”但他话音未落,矮小弁目即张口吼:“搜!”手下一帮如狼似虎的爪牙立马便动起手来。
他们来时,程薛氏恰巧不在,听到屋里乒乓作响,惊慌失措跑进来:“你这弄啥?”矮小弁目:“为国收税。”把她呼哧掀倒一边。眼见老婆挨掀,稳善失口大叫:“莫动手,我给!”为几个钱把老婆子命搭赔进去,也太不划算。矮小弁目:“这不就结了,非劳老子动手!”
搬倒稳善,河湾村的税款不到三天便基本收齐。铁算盘程老六却一连催促好几次,都迟迟不肯把自家的18块税送来。矮小弁目派了两个兵丁去提人,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将老汉五花大绑弄来。害怕孝勇性子暴燥,早打发去了黄龙山,如今遇着事,家里却没顶起杠的,程老六老泪横流。
矮小弁目一声令下,程老六即被悬空吊到老皂荚树上,疼得老汉吱哇乱叫:“我缴,我缴!”矮小弁目:“晚了!民国政府不缺你那俩税钱,先吊这狗日的一天!”老汉前脚刚被押走,程冯氏后脚便把钱匣子抱来了,她磕头如捣蒜,矮小弁目却视而不见。眼见自家老头子活受罪,程冯氏也顾不得许多,拨开兵丁上前就解绳子。
矮小弁目:“反了你了!”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程冯氏风烛残年,哪里经得起他这一脚,眼一翻,滚落一边。手下兵大呼:“不好了,老婆子没气了!”矮小弁目:“乱喊叫啥!棺材瓤子装死,咱去别的庄子,回头再收拾这俩老不死的。”把老两口丢过一边,带着手下一溜烟跑回金城。
幸亏跑得快,也不知老天有意为之,还是孝勇孝心不到,反正矮小弁目跑了,他才回来,母亲大人却再也活不过来,听他亲亲喊一声:我的亲娘!
矮小弁目知道自个犯了众怒,从此缩回县衙再不露头。否则,让不分白天黑夜寻仇的孝勇撞见,非身首异处不可。
对于手下兵丁的胡作非为,野狸子其实也很熬煎,三番五次告诫,那些乡民不愿交,吓唬吓唬得了,却老拿他的话当耳边风。这不,前几天刚在东河砭徐家堡开枪打死一个老汉,今儿又在澽河川道踹死一个老婆,弄得乡绅们纷纷跑来,要他严惩凶手。
这若让上峰知道,该如何好?不行!自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挣来的乌纱帽,那能轻易毁在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手里。他准备杀鸡骇猴,严惩几个给乡亲们看看,却哪一个不是跟随多年,因此他说整顿,纯粹雷声大,雨点小,因为没关几天,矮小弁目便照旧在金城大街大摇大摆,从头到脚连一点皮肉都没伤到。
县知事李天翔准备找野狸子谈谈,不然乡绅们还以为他和野狸子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这伙丘八钱搂够,拍屁股走人,众百姓若把账算到他头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说这话,绝非空穴来风,因为这伙兵还没撤,便有人寻上门来。商会聚鹏便口口声声,这伙贼东西让他的老父受了惊吓,现如今仍“咯、咯、咯”喘不匀气。民团的胡培源更言,这些兵险些玷污了他西塬家里的二姑娘胡小凤。最为可气的是,贾若山老古板,竟让他在野狸子面前大大跌了回面子。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野狸子虽系绿林,却好附庸风雅,这次来韩地也不例外。当听说韩地有个贾若山榜书写的不错,便一再怂恿李天翔带他去。说到去贾若山处求字,李天翔却犯难,这老古板自上任以来几次拜访都吃了闭门羹。李天翔不知这次带严大队长去,贾若山是否买账?野狸子执意要见,也只好硬着头皮去。
李天翔他们进来时,贾老夫子正埋头临摹状元王杰的一幅“安详恭敬”字,生怕走神写走了样,连头都没抬。搞得李天翔很是憋屈,忙自作引荐,说这是省内派来收税的严大队长,为免尴尬,还掩饰地捋他大背头,手上大钻戒明光闪闪。那知贾老夫子却冷冷答曰:“我这里只闻书香,无有铜臭,即是收税,请带去别处!”
“老先生误会,严大队长乃为求字而来。”李天翔急作解释。贾老夫子:“书画讲求同缘,乃同道中人事,我与严大队长素不相识,何求之有?”而且他话一出,野狸子嘴便歪到一边,呼哧走了,李天翔虽再三再四曲解,却连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好,野狸子不知为何却独自一人窝在屋里擦枪。原以为来韩地收税既得银子,又能加官进爵,殊不料竟搞成如今局面,税还没收上来,告状的信便到了同州府,害得老上司王山虎恨尅了他一顿。
气正没处出,李天翔却撞进来,指着劈头盖脸就骂:“你怂干的好事!”啪嚓甩过一纸。李天翔不知他火从何而起:“我……”野狸子:“我啥?一看你这怂眉眼就不是好东西!”呼哧一拳砸将过来,正中面门,李天翔眼前金花乱冒,野狸子暴跳如雷,拳打脚踢,根本不容分辨,一边打,一边还枪头子在他面门上捣来捣去,“我叫你乱打小报告!”李天翔:“我没有!”
可怜他一县之长,为合伙分几锭银子,竟稀里糊涂挨了顿暴打,生怕捣来捣去,枪头子一旦走火,自个小命便搭赔进去,起身赶紧跑,真是颜面丢尽。
出门却撞见民团胡培源:“李知事,你这咋了?”李天翔:“不能提了!”而他说不能提,胡培源却偏一遍一遍问,只好讲了。李天翔:“你说,谁告的状?”胡培源:“我也不知道!”李天翔:“八成贾若山、薛明这帮酸臭文人,成天聚到一搭,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仍记恨贾老夫子让他人前难堪。
胡培源:“怎么,你有证据?”李天翔:“没有,猜的!”胡培源却摆了摆手:“可不敢乱猜。”李天翔听后也就没再吱声。看来他为人还不算太坏。
这状是谁告的,其实胡培源早猜到了八、九分,因为他掌握全县民团,而民团多数都掌控在各村各寨有钱有势的乡绅手里,他们若有风吹草动,胡培源很快便知道了。此次野狸子到县,与他手下的民团闹得便不可开交,打伤打残了南塬鱼平之、北塬“仁义翁”手下好些团丁。这帮人多为富室巨户,野狸子瓷锤一个,得罪了这帮大爷,你想还能有他好果子吃。听说南塬的鱼平之便一再扬言,要联合各乡民团搬倒野狸子,这状八成是他告的。李天翔说状是贾若山告的,纯属脱裤子放屁,没根据,也不问问韩地金城如今谁说了算。
常言道:夜长梦多。听闻南塬鱼平之民团要闹事,野狸子赶紧押着掠来的款银连夜出逃。天不明便到得韩郃交界太枣沟,终于离了是非地,他不由哈哈笑:“我躲过去了!”
殊不料笑声刚出,嗖的箭声便插满他前胸、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