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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作品名称:港湾传奇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19-12-13 09:27:25      字数:4357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拥进一群人来。吴起惊骇地地抬起头来看,原来是一伙邻舍的阿姆阿婶大姑娘小媳妇等人,他们挤挤拥拥地一块来海英家里看新女婿似的来看起路,现在他们一面进来,一面在那里指指点点乱嚷嚷:“在哪里?在哪里?”
  “哪,海英对面坐的就是。”
  “哦,还那么年轻。”
  “嗯,这后生长得还蛮漂亮的呢。”
  “听说还是个工人。”
  “伊怎么忖忖会去跳海,是什么事情想不开?”
  “谁知道……”姑娘们咬着耳朵声音低得听不见了。
  “哧哧哧哧……”
  原来,当早上海英大队打电话给船厂,后来又听赤脚医生慧英说,昨天晚上海英和她爹在海里捕鱼捞上来一个人,乡亲们听了都想来看看这个被海英父女救上来的人。这使吴起路尴尬极了。他把碗挡着自己的脸,低着头捏着筷子再也吃不下饭去,斜瞪了海英一眼,怪海英把他的情况泄露出去;也怪自己当时一时想得不周到,把那封信塞在棉毛衫袋里,早把它丢掉大家也就不知道我跳海的原因了。这时吴起路恨不得此时桌子低下有个洞,好让他躲到洞里去。
  自然,海英也怪自己在大队打电话时,没有对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说,暂时不要嚷出去。至使现在让大家都知道了到她家里来看起路。
  “嗬,快进来坐,快进来坐!你们都吃过了饭了吗?”海英爹妈一看那么些多人进来就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并找椅子凳子让大家坐。有几个老阿嬷老阿婶坐了,姑娘媳妇们小孩子等年轻人仍都站着。大家挺感兴趣地一面围着正在吃饭的吴起路看,一面唧唧呱呱地谈论着和海英爸妈开着玩笑。
  “阿仁叔,你运道真好呀!柯马更鱼会柯来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
  “索性就收做祭拜(干)儿子好了。”
  “当祭拜儿子作啥?海英还没人家,干脆就招女婿不好?”
  “对对对,招女婿好!招女婿好!”
  阿仁叔老俩口当作没听见,一面吃饭一面望着起路只是默默地笑。这可把海英说得脸红红地生起气来。她霍地站起来,捏着筷子赶她们说:“去去去!你们烂嘴巴乱嚼舌根,莫怪我不客气了,我要赶了!”
  “啊呀,啊呀,妇女主任生气啦,妇女主任真厉害呀!”
  “他真的已经变成你家的人啦?”
  “人家不是来看你海英的!”大家叽叽咋咋地说。
  “你们取笑可不能把我带进去!”海英提起扫帚要赶几个调皮的小媳妇和大姑娘,海英妈笑着忙上去阻止海英说:“海英,莫耍小孩子脾气了,人家随便讲讲笑话有什么,你怎么好赶人家呢?来来来!大家快进来坐!”海英这才扔掉扫帚。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海英就起来去整理碗筷,把碗筷搬进去不理他们。海英妈又里里外外地找来几条凳子让大家坐,阿仁叔给会抽烟的人分香烟。也给起路一支,起路说我不会抽烟。众人又望着吴起路夸奖:“呵,连香烟都不会抽的,多规矩的后生呀!”
  “你看他妮妮扭扭的像个大姑娘。”
  “可不是,我们这样说说他还会脸红。”
  “这是个老实人。”
  这时吴起路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感到很别扭。幸亏这时海英妈给他端来一杯茶,他才低着头坐在那里遮着脸喝起茶来。
  其实这些乡亲们,这些调皮的小媳妇和姑娘们并无恶意,只是说话粗露一些罢了。当得知他是船厂的工人后,她们对他的造船厂挺感兴趣,又问他在厂里是做什么,当听说他是安装和修理船里柴油机的,大家更感兴趣了。有人说这是外国铜匠,高级技工。连正在揩桌凳的海英也挺钦佩地望望他,她们说她们渔船上的柴油机经常坏,坏了只得让别只船拖着到舟山或石浦码头找人去修,坏到啥程度,该付多少钱,只好由他们敲。大家说,你在船厂多年了,你一定是个非常内行的老师傅了,以后请你常来,好给我们修修柴油机。
  这么一说可把海英妈也说得高兴起来,她应起说:“呵,你们真会找师傅呀!人都还没熟悉,你们就找上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吴起路仿佛第一次感到做一个工人的光荣,认识到原来自己学的技术在这里的渔村也有用场!而这时大家也不把他当作怪人来看了,而以友好诚挚的态度对等待他了,仿佛大家早就熟悉他,海英家的客人。
  过一会又进来一个穿酱黄色海上作业服的人来,他身材高大,长着古铜色的脸膛,是一个年纪和阿仁叔差不多的老渔民。
  “嗬哟,今天阿仁家屋里可是人丁兴旺呀!”那人一见站起来的阿仁叔说,“老哥,我听说你们昨夜在海上打鱼从海上救上来一个的小伙子,在那里让我瞧瞧?”
  “喏,在这边,在这边。”大家高兴地指点给他看。
  阿仁叔一面拿过自己坐的靠背椅让给那人坐,自己坐到海英递给他的从房间里拿来的一个小方凳上。一面向起路介绍:“这是我们大队书记阿祥哥,你就叫他阿祥伯吧。”吴起路忙站起来动了动嘴唇,尊敬地看了他一眼。向他点了点头。
  阿祥伯一手接过海英递给他的一杯茶,一面热情地打量了一下吴起路坐下来说:“哞,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嘛!你坐,你坐。”
  大家一看大队书记来了都静下来听阿祥伯说话。
  “小伙子呀,你运气好呀,亏得碰到海英俩爹小船,要不呀,恐怕老早已经喂黄鱼了!”阿祥伯望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坐在那里的吴起路说。众人听了一阵大笑。
  大队书记望着吴起路说:“我上午听人家说还有点不大相信,现在看见你这个人我相信了。”阿祥伯摸出烟来点着,吸了一口说,“解放后,当地像你这样跳海的我还只是第一次听说。”
  “阿祥伯,那解放前你看见过我们这里有跳海的?”
  “在这里我不大清楚。”阿祥伯摇摇头头说,“我们老家解放前这种事情蛮多的。”
  “你们老家?”有人想问他老家在什么地方。
  原来阿祥伯原藉闽南惠安县人。他家世代打鱼,解放前夕国民党海军看解放大军打进了浙江和福建,准备退到台湾去,拼命在浙江和福建沿海抓丁拉夫。他为了逃避国民党抓丁,不愿到台湾去,和兄弟一起撑着渔船从闽南的惠安逃到浙东沿海屿岛来。因为平日他们打鱼也经常到舟山洋面来,舟山渔场是世界三大渔场之一,这里的鱼多。可是当时一江山岛和上下大陈岛都还没有解放,舟山洋面还不太平,他便来到了这个港湾来避难。时间长了觉得这里人对他们也蛮好的,这里一出去就是舟山洋面,而且就是在象山港里也有鱼可打,他就在这里安了家。如今年纪大的人知道他,年纪小的人就不知道他的来历了。因为他的儿女们也都讲本地话早溶洽在本地人当中了,而且长大后也都婚嫁在当地了。
  “是啊,我老家惠安。”阿仁伯说,“解放前我们那里跳海的很多。甚至还有集体跳海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们那里的妇女结婚以后,只能奉年过节才能回夫家住几天,不生孩子只能住在娘家。而且得晚上悄悄地去,早上悄悄地回娘家。一年几天功夫那有这么巧都会怀孕的?有的女人终生没有生孩子。夫家住不得,只好长期住在娘家。有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她挑着担子到邻村去卖菜,买菜的说,身上没带钱,你跟我到家里去拿一下吧。那女的就跟着他到他家去。走到那户人家,感到这地方好熟悉。当看到房间里的家具时,见那家具竟是她的嫁妆。她才知道这还是她的夫家。像这样结婚后不知道丈夫家在何处,连丈夫都不认识的妇女很多。就这样在夫家来来去去的。等娘家父母一老,兄弟分家,她们无处可去,无法生活,只好去跳海。一个村里有这样妇女十个八个的活不下去了,大家就商量着集体去跳海。她们用一条很长很粗的稻绳绑在一起,一起跳到海里去自杀。”
  众人听了摇摇头叹息着说:“竟有这样的事?你们家乡的规矩也太重了。”
  “不生孩子就不能住在夫家,那地方也太封建了。”
  “现在呢?”
  “现在哪还会有这种事情。”阿祥伯接着说,“解放以后,我在海上打鱼也经常碰到我们的闽南老乡,现在早没有这种事情了。”他的目光这时转向吴起路,“后生呀,不想如今这里却还有像你这样的人!”
  吴起路听到这里感到抬不起头来地羞愧。
  “不过,我不了解你的情况也难讲,人总有想不通的时候,文化革命时象你这样跳海投水的也看见过不少。不过也好,你不从大轮船上跳下来,也到不了咱们这里了,以后你高兴可以常到这里来走走嘛,”
  大家告诉陈祥伯说:他是东海船厂工人,是个钳工还会修柴油机呢。
  “哦?”阿祥伯高兴地望望他说,“那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懂柴油机的师傅呢,礼拜天帮我们大队来修修渔船机器。我们大队机帆船柴油机常常要坏,请县里渔农机械厂的人来修很不方便,还常常请不到,有时没人修船渔船就开不出去。你要是礼拜天有空能来帮我帮我们修修柴油机那我们太欢迎了。当然我们也不会白叫你修的,会给你一定报酬的。后生,你要是瞧得起咱渔村啊,咱们这里姑娘不少,很喜欢工人的,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个。”讲得大家都欢喜地笑了,使起路和海英都红了脸……
  夜深了老支书和乡亲们都走了。海英娘就叫起路快去休息:“你累的了快去睡觉吧。”
  现在起路知道了原来他睡的房间是海英的,他怎么也不肯去那里睡了,说要和阿仁叔一块去睡。阿仁叔说你尽管睡在那房间好了,海英和她娘睡,我睡的是一张小眠床,两个人挤不下的。
  吴起路仍不想去说:“挤点没关系。”
  海英听了生气地说:“是不是嫌我眠床脏呀?”
  这可把吴起路说得脸红了:“不、不是!不是……”
  “那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和阿妈睡。我阿妈眠床很大的,你去看看。”起路还真傻傻地去看了一下,见里面是一张旧式的海三弯凉床,总有一米八宽。他不好再坚持了,只得依旧到海英房间里去睡。
  今夜他躺在海英十分清洁还带有一股什么香味的被褥里,想着几天来九死一生惊心动的经历,想着海英一家人对他的热情关怀和照顾,想着海英和她爹妈对他语重心长的话,想着大队书记阿祥伯和乡亲们对他们友好态度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他一时感慨万千,心潮起伏。觉得过去自己想法是实在是太偏狭,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了。觉得如今社会上不仅有桂珠、玉英和翠香父母那样的人,也有海英和她爹妈那样热情的人。还有大队书记阿祥伯和这里的乡亲们这样热开郎的人。再说工厂里的车间领导,还有他的师傅,他过去插队时的房东阿婶和生产队长等不都是热情关怀他的人嘛?而且凭良心说,翠香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的。她是被自己糊涂的父母硬逼得她没办法才屈服的。他应该同情她,不是记恨她。可是这些日子来自己思想怎么会这样偏激呢?他在觉得他这次跳海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船厂,也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他师傅和亲朋友好友与那些与他有关他的人们的。海英妈和海英爹,还有大队书记,批评自己是对的,自己原先想的是太偏狭了,钻进个人小圈子里去了。
  再说一个人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嘛吗?自己年纪还这么轻,还能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好长时间工作呢。不要说工厂,听乡亲们说;连这里的渔村都欢迎他这样有技术工人呢。看,大家还多么需要他!多么欢迎他,他不是多余的人,不是被社会所抛弃的人,而是为大家所需要对社会有用的人。再说现在像海英说的,为了桂珠那样的女人,为了翠香父母那样的人去死也不值得。你看不起我,我还要看得起自己!当他想到海英和她的父母对他的热情关切和语重心长的话,使他对生活有了信心。使他看到了前途看到了光明。
  今夜,他又像那夜在荣金鑫三号轮船上睡不着了,他又辗转反侧失眠了。但今夜使他失眠的原因和前夜已经截然不同了。今夜使他难眠的原因已经不是绝望准备消灭自己,而是又使自己重新鼓起生活的风帆,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和憧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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