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下午，方奇石召开全集团高层管理人员和部分中层管理人员参加的会议。不知是应邀还是什么，会议开始不久，裘光宗走进会场，一屁股坐在了长方形会议桌西端的凳子上。
　　方奇石讲话间，裘光宗起身走近方奇石，凑近耳边说：“方总，你讲完以后，我讲五分钟。”
　　方奇石回答：“你讲嘛。”
　　方奇石讲完后，似乎忘了裘光宗要求讲话，说了声各公司的高管人员留下，便宣布了散会。
　　方奇石说：“作为集团董事长，我把你们各公司的老总留下来，是要你们每人发表十分钟的演讲。主要内容是按照我们去年所学的‘当责’的要求，对应各自的岗位，讲一讲对来年如何‘当责’的打算。下一步，我将对全集团高管人员的岗位做些调整，所以今天的演讲也可以说是一场竞职演说。”
　　方奇石只要高管们留下，照说裘光宗应当自觉离开会场，但他坐着没动。方奇石说了开场白后，裘光宗提出：“方总，老总们演讲以后，我做一个点评。”
　　“这个……哦，刚才忘了你想讲话的事，给你补一个机会，演讲一个，由裘教授点评一个。”
　　演讲按方奇石安排的顺序进行，第一个是煤业公司总经理唐步文，第二个是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兰达才，第三个是建筑公司总经理邵志强，第四个是荣化公司副总经理赵斯亮，第五个是机焦公司总经理助理李大川。
　　轮到李大川演讲时，方奇石提示说：“李大川是总经理助理，目前只分管了机焦公司的采购，但要按经营副总岗位演讲。”李大川觉得不妥，抬头望着经营副总尤智能，尤智能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他才开了口。
　　第六个是机焦公司常务副总兼荣化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诸维利。轮到诸维利演讲时，方奇石提示说：“你按机焦公司常务副总岗位演讲。”
　　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是机焦公司经营副总兼荣化公司经营副总尤智能。轮到尤智能演讲时，方奇石提示说：“你演讲的岗位，第一是集团公司常务副总裁，第二是机焦公司总经理兼荣化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在这两个中任选其中的一个。”
　　在方奇石提示尤智能的一刹那，几位高管和裘光宗以不同的表现形式惊了一下，诸维利和裘光宗更为明显。
　　尤智能请示说：“方总，对集团常务副总裁、机焦公司总经理兼荣化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这两个岗位的工作，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毫无思想准备。我现在的岗位是机焦公司、荣化公司经营副总，实际分管两家公司的销售、物流以及人力资源部、企管部和行政部的工作，我就按目前的工作任务讲，行吗？”
　　方奇石说：“既然你对两个新的岗位没有思想准备，那就按你的意见讲。”
　　裘光宗在点评中，对李大川和诸维利的演讲作了肯定和夸奖，对唐步文、兰达才、邵志强、赵斯亮四位老总，连一句肯定的话都没有，反倒把邵志强、赵斯亮和唐步文贬了几句；唯独对尤智能的演讲，一反常态，热情洋溢地吹捧了一番。整个点评，给人的感觉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
　　
　　三月三十日上午刚上班，方奇石把尤智能通知到了别墅。
　　方奇石说：“尤智能，我决定提升你为集团公司常务副总裁。机焦公司、荣化公司、煤业公司这三个公司和集团公司财务部、股权办由我亲自管。你主要分管房地产公司、建筑公司两家公司和集团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企管部、审计部、资产管理部、行政部和网络办、车管办。”
　　方奇石说：“对你的工作，总的要求我说三条：第一、我管不过来的你要管；第二、我管得不细的你要管；第三、我管得不好的你要管。”
　　“方总，我一定按您的分工认真工作。但您提出的三条要求，最后这两条特别是第三条，说法欠准确。”
　　“不不不，我知道，你管理方面比我强。”方奇石说，“房地产公司和建筑公司已经烂透了，你得立即回集团公司上班，下点功夫抓一抓。”
　　尤智能说：“有那么严重吗？”
　　“这个，你分管以后就知道了。你不是向我推荐李大川吗？你在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工作明天就移交给他，让他采购和销售一起分管，暂时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履行经营副总的职责。”
　　说罢，方奇石拨通了一个电话，说：“你过来嘛。”
　　见到裘光宗大步走来，尤智能才明白方奇石叫的是谁。
　　方奇石说：“你起草文件嘛。”
　　裘光宗说：“职务称谓是常务副总经理吧。”
　　“这个，这个……再研究一下吧。”方奇石说，“尤智能，你先走吧。”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尤智能觉得，方奇石同裘光宗刚才的言行，似乎是事前商量过的，要不，方奇石让裘光宗起草文件，裘光宗怎么会知道是关于尤智能任职的文件呢？这说明，不仅商量过，而且对裘光宗何时出现这一细节，都是考虑过的。
　　尤智能想起来了，裘光宗上周讲课，在正课之前讲了“荣光集团的组织构架”。裘光宗在显示屏上放映了一个《荣光集团组织构架图》，按照图解，集团总裁是集团董事长兼集团总经理的总称，而集团副总经理既要在总裁的领导下也要在总裁办公室和集团内审部的领导下工作。
　　原本，荣光集团的组组结构及其岗位设置，是有制度性规定的，要改变荣光的组织结构，必须经过集团董事会至少是董事长批准，裘光宗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拿到课堂上去讲呢？“集团总裁是集团董事长兼集团总经理的总称”的说法，更是天大的笑话。方奇石刚才同尤智能的任职谈话，明明说的是担任集团公司常务副总裁，裘光宗却说成是常务副总经理。集团公司何来常务副总经理的管理岗位？尤智能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裘光宗利用荣光的讲台，胡诌荣光集团组织构架的真正目的。上周讲，本周就出现了荣光史上从未有过的集团副职，这绝不可能是时间上的巧合，而是裘光宗提前知道尤智能即将担任集团常务副总裁而讲的。
　　令尤智能不解的是，既然是同级组织的管理人员，正职的职务称谓叫总裁，副职的职务称谓理当叫副总裁，怎么会叫副总经理呢？副职在正职的领导下工作并对其负责，怎么会在总裁办公室和内审部的领导下工作呢？如果说裘光宗不懂这个常识的话，作为教师，总该知道学校领导中的副职叫副校长吧，总该知道副校长不会在校长办公室等部门的领导下工作吧，更何况，裘光宗犯罪前是行政管理专业的教授，这点基本的东西不可能不懂。由此可见，裘光宗是出于某种目的在兜售私货，混淆视听，另有图谋。也不知方奇石是怎么想的，起草管理人员的任职文件是人力资源部的工作职责，怎么让一个外来讲课的老师起草呢？不排除是裘光宗主动请缨的，但方奇石怎么会同意呢？这其中的奥秘到底是什么？
　　尤智能离开后，方奇石问裘光宗：“裘老师，你多次建议，叫尤智能把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经营副总职位让出来交给李大川，尤智能对培养中青年管理人才也看得很重，几次向我提出给李大川压担子。现在我把尤智能调回来做我的助手，的确有大量的工作要他去抓，他的确也有这个能力抓好。所以，我任主管他任常务，我的职务叫总裁，他的职务就应该叫常务副总裁，怎么会叫常务副总经理呢？”
　　“哎呀，方总方老板，你不是说尤智能这个人足智多谋、能力很强、绩效卓越吗，我是为你老板着想，怕你把他搞成常务副总裁后‘功高盖主’，有‘不臣之心’，你镇他不住啊！”
　　方奇石一听，觉得裘光宗不但说得有道理；而且是在为自己着想，不无感激，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对待尤智能，有点不公平。
　　方奇石说：“这个……你上周讲组织架构时，说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在总裁办公室和内审部的领导下工作，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吗？”
　　“那是你同意我讲的嘛。”
　　“是我同意了的，但具体内容……算了，不说了。尤智能的职务叫个什么，我再考虑一下，文件不用起草了，我口头宣布。在荣光，我方奇石说了就是文件。”
　　第二天下午，方奇石主持召开了全体商务人员参加的交接会，由尤智能向李大川移交销售管理工作。当天上午，方奇石特意打电话给尤智能，说：“下午开交接会，你在会上旗帜鲜明地讲几句，以此将一下诸胖子的军，使他真正把采购工作的管理权交给李大川。”
　　“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了，诸总还没把采购管理工作移交给李大川？”
　　“这个情况你应该知道。”
　　“方总，详细情况不清楚，只记得您宣布由李大川分管采购后的第一个星期，我看见李大川在一份《销产购工作联系单》上签署意见时，写的是‘李大川代’，我打电话问他，老板叫你分管采购，怎么要写个‘代’字呢？李大川回答说，诸总给我本人和采购人员讲的是，由我协助他抓采购，他不在家时，有关报批件由我代他签字。除了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你把销售移交了，我看他诸胖子还有啥可说。”
　　“嗬，原来是盯着我的。”尤智能在心里说。
　　交接会上，尤智能按方奇石的要求讲了两分钟，但由于方奇石没有讲尤智能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也没下发尤智能的任职文件，引起了商务人员尤其是销售人员的猜测和担心。会后，徐明良问尤智能：“尤总，您领导我们干得好好的，怎么不要您管销售了呢？叫您去哪里？我们舍不得您走。”听徐明良这么一问，好几个销售员凑了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尤总，您不要走嘛！”
　　尤智丽自从生了方云虎，不在荣光上班以后，方奇石不要她过问企业的事，尤智丽也就不再过问，一心一意做贤妻良母。尤智丽得知尤智能不再管机焦公司的销售后，着急地哭了。尤智丽不敢对方奇石发表意见，只好单独对着女儿方云倩说：“你舅舅在机焦公司管了三年销售和一年采购，管销售三年赚了八千多万元，采购工作交给诸维利管一年，企业就吃了大亏，你爸自己都说至少损失了两千万元。如今连销售也不要你舅舅管了，不知道企业还会吃多大的亏。我总觉得，你舅舅一旦把工作理顺，抓出了成效，你爸就要调整他的工作，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你爸总是听不进自家人的话，外人的话倒是人家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唉，我们荣光是吃不得饱饭啦，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又要折腾。”
　　尤智能向李大川移交了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销售管理工作后，诸维利终于把两个公司采购工作的管理权交给了李大川，并在方奇石的强力要求下，把两个公司的生产管理权交给了赵斯亮。
　　荣光集团同省内的一家国有企业达成协议，由对方控股，在外地合资兴办一个煤化工企业，诸维利被方奇石派去参与筹备，诸维利在焦化园区的工作到此结束。
　　尤智能四月一日开始在集团公司上班，但十几天过去了，除方奇石在管理人员大会上说过尤智能现在是集团公司常务副总裁外，一直没见到尤智能的任职文件。尤智能能够想象得到，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方奇石和裘光宗对他新任职务的称谓没有达成共识；二是方奇石鉴于裘光宗反对，又重复过去的做法，干脆不行文，以口头代替文件。
　　一个月后，尤智能把裘光宗插手荣光内部事务的情况和相关的奇谈怪论，分别同方云倩和刁小波聊了一下。
　　方云倩说：“舅舅，裘光宗这个人不怎么样，前几天拿一叠乱七八糟的票据来让我签字报销，我全部给他扔了，他现在特别恨我。”
　　刁小波说：“舅舅，叫裘光宗讲讲课还是可以的，其他的事嘛就不要他管了。”
　　“你这个意见有没有给方总说过？”尤智能问刁小波。
　　“没有，我只给舅舅说说。”
　　尤智能非常同意方云倩和刁小波的说法，并明确告诉他们：“裘光宗虽然坐过牢，但并没有改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