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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请人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2-10 14:32:17      字数:5095

  陈栋梁出了自家的院子就要往集镇的医院去,刚出了自家的院子,远远地看见了马老大一条胳膊攀着赖毛爹的肩膀,一只手没边没沿地在面前划拉着,嘴里也不知在喷喷呲呲地向赖毛爹说着些啥子,脚底下也没高没低一拎一晃地走走停停。他想躲开马老大他们两个,结果还是给马老大晃着脑袋瞅见了。
  “那是……女婿吗?”马老大身子一个趔趄,那只在面前来回划拉的手往陈栋梁这边一划拉,嘴里模模糊糊地喊着,“女婿,你……就……过来,大爹有话……跟……你说。”
  陈栋梁再也躲不过去了,尽管马老大喝得多了,但毕竟他是马老大,是自己的丈人的大哥,依着马花,自己要称呼他大爹,要是这个时候他招呼了自己再躲着他,那就显得自己太不懂事儿了。他硬着头皮迎着马老大走了过去。
  “女婿呀,这又着忙……去……哪儿呀?”马老大半睁着给白酒折腾得迷迷糊糊的两眼,晃着脑袋问。
  “去菜地弄点儿菜回来,锅里急等着下锅呢。”陈栋梁撒了个谎,想快点儿离开马老大。
  “做饭前……你娘……就没有……去……菜地……弄菜?”马老大又是一阵划拉。
  “弄菜了,给扁嘴子祸祸了。”陈栋梁只能这样顺着撒谎了。
  “这……样呀,那就……快去吧。”马老大向陈栋梁划拉了一下手。
  陈栋梁得了马老大的这句话,拔腿就跑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跑了一阵,跑出了村子,这才放慢了脚步喘了口气。他气儿还没有喘匀,竟然看见破瓢嘴扭着大箩筐似的屁股一拧一拧很着急地往这边走。咋的了呀,这个时候她这么着急地回来又有啥事儿了呀?他瞅着破瓢嘴,抬手挠着头皮眨巴着眼,这个时候她回来,该不会是他们家的狗比那孩子又厉害了吧。想到这儿,他由不住放快了步子迎着破瓢嘴赶了上去。
  “是栋梁呀。”破瓢嘴见了陈栋梁,先是与陈栋梁打了招呼。
  陈栋梁不解地盯着破瓢嘴,问:“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呀?是不是有啥事儿了?”
  “还能有啥事儿呀,狗比这孩子晚饭间就回来了。我这赶回来是要喂家里的那头老母猪,清早就没来得及喂它就去医院了。这个时候它还不饿得闹圈了呀!”破瓢嘴笑了一下说,“那头老母猪也是,我这样用心经管它,实腚了,只会拉屎不会下崽儿。我就想着再给它追追膘,今年过年的时候杀了它过个肥年。”
  破瓢嘴真是破瓢嘴,说起话来真的是没边没沿儿。听着破瓢嘴的这些话,陈栋梁心里真的不是啥滋味儿了,刚才还提心吊胆地为她家的狗比那孩子着急,这话弄得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就要饭时儿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破瓢嘴见陈栋梁并不关心他们家的老母猪,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地问。
  “去医院找我老丈人爹。”陈栋梁回答说。
  “马老二呀,医生说我们家狗比没啥事儿了,他就跟一个啥人从医院里走了。”破瓢嘴说,“就你刚才从医院走了没多大会儿,就有个人去医院里找他了,那意思好像是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见着了,估摸着是不是去吃饭了啥的。”
  “他没说去哪儿?”陈栋梁一下子心里着急了,家里的那个哑巴的来龙去脉真得快点儿找人给落实了,没有老丈人帮忙,这上哪儿找能识文断字的人呀,他不由得又挠起了头。
  “你找他有啥着急的事儿?”破瓢嘴盯着陈栋梁问。
  “没,没,没。”陈栋梁把手从头上放下来,急忙向破瓢嘴摇了摇。他知道,如果说是有啥急事儿找老丈人,她一准这张破瓢嘴说个没完。
  “不对!要是没有啥急事儿,你这个时候也不会着忙着往医院跑。”破瓢嘴琢磨着说。
  “真的没啥事儿,你还是赶紧回去喂你家的老母猪吧,这会儿一准在闹圈了。”陈栋梁笑着向破瓢嘴摆了一下手。
  “我真得赶快回去喂我家的老母猪了!”破瓢嘴给陈栋梁提醒了似的,扭着大箩筐似的屁股一拧一拧地走了。
  破瓢嘴走后,陈栋梁站在村口的路上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回去吧,哑巴的情况啥时候能落实了?去找老丈人吧,这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心里像着火一样挠着头皮,不时地向远处打量着,心里恨不得这个时候老丈人能像传说中的土地爷一样从地下冒出来。
  陈栋梁在村口转悠了好一阵儿,忽地他想起了姥姥那个村子里一个叫二赖的家伙。二赖与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按辈分排,自己应该管二赖叫舅舅,小时候自己去姥姥家,经常跟二赖一起玩耍。也就是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二赖经常向自己讲上学的事儿,啥子哪个老师讲课讲得跟唱戏的一样好听,啥子哪个老师还会唱歌,多了去了,当时听得自己心里都痒痒。只可惜自己村子里从下放知青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学校了,后来自己曾要求爹娘要去姥姥家那个学校上学,爹娘宝贝疙瘩一样舍不得自己住到姥姥家去,就这样再也没有进过学校的门了。今儿这个时候见不到老丈人回来,也不知道老丈人会啥时候回来,倒不如去姥姥家看看,如果二赖在家,让他跟自己来家里一趟,想必也能弄清楚哑巴的身世了。想到这儿,他撒开腿就向姥姥家那个村子快步走去。
  陈栋梁姥姥家住在一个叫落凤坡的村子里,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一个姓。据说当年这个村子不叫落凤坡,后来宫选出了一位妃子,皇上宠爱,提笔为妃子写了一首赞美的七言诗,诗中说妃子美貌绝伦,不应该是村姑寨女,就像天上的凤凰误落山野,打那以后,村子就改名叫落凤坡了。传闻只是传闻,谁也说不清这是哪个朝代的事儿,反正人们说起落凤坡这个村子,都会说这个村子曾经出过皇帝身边的宠妃。有的说是朱元璋打下了江山之后,才有了落凤坡的叫法,有人对这个说法不认同,说朱元璋就是一个放牛娃出身,仨字皮儿不识,咋的还会写诗。也有人说是清军入关之后,吴三桂手下的一个奴才为了篡权,背着吴三桂在民间收罗美女通过一个贝勒爷献给皇上,皇上还真从这些美女中挑选出了一个宠妃,问清宠妃的来处,言笑着跟身边的太监说哪里是民间美女,分明是天上飞来的凤凰。太监一笑,说皇上圣明,建议皇上把妃子所在的村子唤作落凤坡,从那儿之后,这个村子就叫落凤坡了。也有的说的在更早的唐朝这个村子就开始叫落凤坡了,至于是从啥时候这个村子叫落凤坡的,就是没有人说得准。
  陈栋梁一路上连走带跑,七、八里路远的落凤坡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到了。进了落凤坡陈栋梁才发现这个时候已经是饭时了,路口的那个老饭场里已经聚了不少端着饭碗的人。饭场里不知是谁的眼尖,首先发现了陈栋梁,向身旁招呼了一声,那些蹲在地上吃饭的人们就纷纷站起身来,脸上笑着向陈栋梁打着招呼。陈栋梁姥姥、舅舅、妗子地叫了一阵回应着人们的招呼。
  “这孩子咋赶在这个时候来了?晚一步就赶在碗外面了。”一个陈栋梁应该喊舅舅的中年男人问。
  “我来找二赖舅舅有点儿事儿。”陈栋梁回答着这位舅舅。
  “你那个二赖舅舅不在家,你没听你亲舅舅说过?二赖现在出息了,这两年在外面混成万元户了,很少回来。”陈栋梁这个舅舅很为二赖出息了感到高兴似的向陈栋梁炫耀着说。
  陈栋梁给这个舅舅的话说得一个激灵,二赖不在家,还在外面混成万元户了?不过他这份惊奇很快就没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帮着自己把哑巴的身世弄清楚了。他看了看周围的这些舅舅姥爷和妗子们,问了一句:“咱这还有谁能识文断字呀?”
  “能识文断字的人脑子活,早两年就不安份了,大都出去了,就是那些半瓶子醋也屎壳郎跟着夜蝙蝠飞了。”陈栋梁的这个舅舅手里端着饭碗,筷子停在饭碗里不动了,他瞅着陈栋梁,问,“你找能识文断字的人有啥事儿?要算账?”
  陈栋梁摇摇头,说:“不是,今儿我们那儿有人接了一封信,愣是没有人能读,一个村子里就一个老会计认识几个字这两天还出毛病了,剩下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识文断字的。”
  “这个村子里倒有几个肚子里装墨水的,不过这两年都外出了,不到年底不回来,几个半瓶醋也跟着出去了。”陈栋梁的另一个远门子舅舅接过话这样说,“你看,这两年家里也就剩些老人和孩子了。”
  “为了一封信你大老远地跑到姥姥家来?还跑了一头的汗。”一个算起来陈栋梁应该喊姥爷的老人瞅着陈栋梁不能想明白地这样嘀咕了一句,“是不是一封有啥特别的信呀?这两年有不少台湾那边来的信,大都是寻根的。是不是你们那儿也是台湾那边来的信呀?”
  “可能是吧,一个邻居家来的信,我也不很清楚。他们家读不了,说是让我帮着找找看谁能读这封信,我就想到二赖舅舅了。”陈栋梁不得不这样把谎撒下去了。
  “我看你大舅家那小子这两天像是没有去上学,说是学校要过啥节日放了两天假,他该能读这封信了,都读初中了,按以前的说法也算是童生了。你赶紧去你大舅家看看吧,慢一步恐怕就赶在你大舅家的碗外面了。”一个陈栋梁应该喊妗子的女人说了一句。
  陈栋梁一拍脑瓜子,是呀,咋的把大舅家的那个表弟给忘得这么干净呀。他朝着那个应该喊妗子的女人感激地笑了笑,拔腿就往大舅家的院子跑去了。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大舅家的院子,大舅家刚好端碗吃饭,惊得大舅家的一家人差点儿都把手里的饭碗给摔了。他脚还没有站稳,就向舅舅打听说:“柱子呢?柱子在家吗?”
  “你这孩子今儿咋的了?咋这个时候过来了?风风火火地这么着急有啥事儿呀?”大舅瞪着两眼瞅了陈栋梁老半天,才缓过神儿来问,“咋还要找柱子,找柱子有啥急事儿呀?”
  “我想让柱子跟我一块儿到我们那儿去,有点儿事儿。”陈栋梁站得稳了,喘匀了气儿,才说了他过来的原因。
  “这事儿?我咋说你爹你娘呀,家里留个嘎子还不够呀,又弄个哑巴回来!这真是……”大舅听完,立即抱怨着说,“家就那么个底儿,再留两个大小伙子在家,吃的住的,咋去经管?再说了,把人家留着,以后人家成家立业都得管,那个家底,拿啥给人家成家立业?”
  “大舅,也没说一定把他留下来。要是哑巴真的跟嘎子说的那样,咱也不忍心把人家往外赶吧。要是跟嘎子说的不一样,今儿咱管他一顿饭,然后就让他走人。”陈栋梁看着大舅,说,“本来我是想来找二赖,刚才听说二赖不在家,我就过来找柱子了,我估摸着柱子应该能认识哑巴写的是啥。”
  “柱子肯定能认识哑巴写的是啥,我就是说你爹你娘,咋会有这样的心思?又不是说跟前没你,现在儿媳妇也娶到家了,一家人齐心把这个家弄宽敞些。家里要是再把哑巴留下来,我说这话就在这儿撂着,宽敞不了呀!”
  “那倒不一定,真的把他留下来,他这么个大小伙子还能养活不了自己?”陈栋梁看着大舅,笑了一下说,“刚才我在村口的饭场上倒听说了一件事儿,说二赖这两年在外面混得出息了,都成了万元户了。还说村子里好多人都出外了。”
  “是,你那个二赖舅念了几年书,心里不安份,前几年下学之后就跑了,一走就没有消息,这两年在外面出息了,才回来看那几趟。可你二赖舅出息了跟你爹你娘要留下哑巴有啥牵扯?”大舅瞅着陈栋梁问。
  “你看,这孩子刚进门你就跟炮仗似的,先吃饭再说。”陈栋梁的大妗子见陈栋梁大舅没个完了地只顾说了,忙提醒他让陈栋梁吃饭,“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还能给狗吃了月亮!”说着,她回身进了灶房给陈栋梁盛了一碗饭端了出来,她把饭碗递到陈栋梁的面前说,“孩子,赶到这个饭时上才来,就凑合着一块儿吃吧,你也别怪妗子不做啥好吃的,是你来得太晚了,妗子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再给你另做了。”
  陈栋梁从大妗子手里接过饭碗,看着大妗子,说:“大妗子,咱是一家人,碰到啥就吃啥,要是为了我再另做,那就不是一家人了。本来我想让柱子着就跟我去呢,这赶在饭时上了,就吃过饭再去吧。”
  “柱子呢?你看这孩子,你哥来了也不知道说句话,上学都上傻了。”陈栋梁的大妗子见陈栋梁接过了饭碗,伸头向堂屋里喊了一句,“出来跟你哥说句话呀。”
  这个时候,柱子才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跟陈栋梁打了个招呼。
  “柱子,待会儿跟哥去一趟吧。”陈栋梁对柱子一笑,“家里有事儿要你帮个忙儿。”
  “啥忙儿?”柱子瞅着陈栋梁,不解地问。
  “没啥大忙儿,就是过去帮着认几个字。”陈栋梁难为情地说,“你姑妈不识字,你姑父不识字,我也不识字,碰到要识字的时候作难。”
  “就认几个字呀!你们那个村子里就没有人能认字的?”柱子很惊讶地看着陈栋梁。
  陈栋梁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不会吧!”柱子睁大了两眼,十二分不相信地看着陈栋梁。
  “真的。”陈栋梁眨了一下眼,很难为情地一笑。
  “一个村子就没有一个能识字的人?”柱子十分不相信地看着陈栋梁。
  “吃饭吧,吃过饭跟哥去一趟!”陈栋梁求着柱子说。
  陈栋梁的大舅在一旁长一声短一声叹着气。
  “你呀,这饭也堵不住你的嘴!”陈栋梁的大妗子见男人不住地叹气,她知道男人是在埋怨栋梁爹和栋梁娘,就瞅了一眼男人,撇着嘴抱怨说,“啥事儿姐姐、姐夫能不往前想?你搁这儿长一声短一声地叹个没完了。”
  “我呀,就琢磨着姐姐、姐夫这样打算不是个事儿。收留嘎子倒有个说法儿,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有承包地种着,收成还能顾得上嘎子。这又要收留一个外来的哑巴,你说着姐姐姐夫是咋想的呀?”陈栋梁的大舅摇了一下头,嘿地一声叹了口气,把碗送到嘴边,突噜突噜喝起碗里的饭来。
  陈栋梁的大妗子见男人心里有气儿,冲着男人翻了两个白眼撇了两下嘴,也低下头来吸吸溜溜地喝起碗里的面汤来。
  陈栋梁心里有事儿,匆匆忙忙吃了一碗面汤就要柱子跟他一块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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