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五催粮

　　早饭后，葭阴带着送粮的队伍离开了被后人称作金牛峡的地方，日薄西山时回到了土费城。
　　第二天，呼呼的北风整整吹了一天。傍晚时分，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雪花。入夜，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葭阴看着渐渐变白的地面房顶，想起丁将军和他的修路士兵，不知这么大的风雪，那些瑟瑟发抖的士兵是否还在修路。
　　他不知道丁将军在他们一离开时就派人到成都去催粮了。开始，丁将军以为苴王怎么也会送来供他士兵吃到开春的粮食，没想到送来的粮食只够他的队伍吃半个月左右，加上存粮，他们最多能坚持二十天。丁将军着急了，派丁五带着手下的四个小头目快马加鞭赶到成都去请求蜀王送粮送物。扳手劲时被称作“狗蛋”的士兵也是跟随丁五去催粮的人之一。
　　当然，丁五见了蜀王时催粮的说辞不会是修路的士兵们挨饿受冻，而是说拉金子的石牛已运到路上，如果路修慢了，怕石牛在路上受罪，到时候拉不出金子来，因此请求蜀王赶快发粮。
　　丁五去面见蜀王时，狗蛋他们四个在宫殿旁边一个小屋里等候。腊月的蜀地天寒地冻，四人等得无聊，就拿出路上喝剩的一壶酒，就着一路吃剩的黄豆下酒，边喝边聊。旁边陪着的宦官本是不屑于管他们的，他在蜀王身边见识的美味还少？今天要不是蜀王有公事办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他才不会被临时派来候着这几个穷兵呢。宦官看他们炒黄豆吃得脆脆香，不由多看了两眼，狗蛋象征性地请一下，宦官想站着也是站着，就很不客气地加入进来。两杯酒下肚，宦官少了些矜持，跟四个士兵打听起苴国的风土人情来。
　　那宦官道：“苴国国小地偏，怕他们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吧？”
　　狗蛋说：“你别看那里山高地远，听将军说苴国的地盘可不小，那里很有些东西是我们蜀国比不了的。”
　　“就是，”旁边一个士兵说，“那里山势雄伟，蜿蜒连绵，景色绝佳。在山顶一站，仿佛全天下都踩在脚下，感觉又美又豪气。特别是我们正在修路的剑门，那里有七十二峰，一座挨一座，连绵起伏，活脱脱是一把巨耙横在关外，又像一道巨栏包围着关内的土地。”
　　一直生活在都城宫中的宦官，出门只见过平原的一马平川，小丘都没看见过几次，不相信大山也能有如此魅力，撇撇嘴说：“大山上不是石头就是斜坡，听人说爬起坡累得人啃哧啃哧只喘气，哪有我们这平原肥沃？我不喜欢。”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你看，这是剑门黄豆，是不是比我们这里的大多了？黄灿灿地看起来像金豆豆一样。”说着，那个士兵拈起一颗放在嘴里嚼嚼，接着说，“吃着满嘴留香。特别是用剑门水泡过再磨成豆浆煮稀饭，吃了嘴里可以香一天。”说着还咽了一下口水，其他两位士兵也跟着说：“就是，就是。”
　　“那里的女子好。她们人美性格爽，声音像剑山流出的山泉一般甜美。只要有当地的姑娘走过我们修路的地方，一天我们都不觉得累。你们说是不是？”狗蛋问旁边的两位同伴。同伴哈哈地笑了，宦官不服气：“她们还美得过王宫里的女子？那可都是从各地挑出来的美人呢！”
　　狗蛋几口酒一喝，忘记了规矩，有些不敬地说：“王的女人我没见过，不知道有多美。听说苴王妃那才叫美。我听和丁将军一起去过苴国的侍卫说，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也抵不过苴王妃的美。看她笑一下，三个月不吃肉都不想。那个侍卫说从不关注女子的丁将军那天都看得失了态，站起来忘记坐下了。王的女人可曾让丁将军失过态？”
　　他的一席话说得言辞确凿，让宦官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正在这时，丁五出来了。丁五那看不出表情的面孔让几位士兵有些狐疑。
　　“丁大人，请慢走！”宦官送走丁五他们几人，走进大殿，见蜀王在殿上走来走去，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为保险起见，他低头弓背站在门口。
　　“看来我还得再增派些人修路，不然石牛在路上受了罪拉不出金子，岂不是要活活急死我？”蜀王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那有些臃肿的身体套着赭石色绣花蜀锦做的衣服，外罩一件无袖的黑色暗花对襟长褂，看起来别有一番庄重。
　　门口的宦官松了口气：王没有发怒，不用提心吊胆了。他赶快走到蜀王身边，准备随时伺候。
　　“王贵，你说怎样才能让运石牛的路早点修好？”蜀王站住，看着跟在后边的宦官说。
　　被叫做王贵的宦官没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蜀王。
　　“你说我是不是对这些修路的官兵太宽容了？所以他们才修得这么慢？见我想看金牛的心情着急，丁将军还总以修路为名向寡人催要衣物，不是有沿路官员的供应吗？”
　　“王说的是！”王贵弓着腰走到蜀王身边，回应着王的话。
　　“看来我得下一道严格的命令，让这些修路的家伙偷不了懒。”想着那些士兵们在严令下老老实实为自己修路的样子，蜀王有些得意地笑了。
　　“我王英明！”王贵恭维蜀王。
　　“哼，新苴王也该管教管教了。继承王统后不来朝见，寡人还没责备他，这次修路让他贡献点钱粮，居然敢推三阻四不按要求送到！他忘了本了！不知道苴国是蜀国封的。我蜀国可以封他做苴王，也可以撤掉他的封号。”
　　“就是。”王贵一边应道，一边为蜀王送上茶水。
　　蜀王坐在四边贴金的楠木条案后面，喝着茶水，神色平和了许多。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把茶杯往条案上使劲一放，站起身来，吓得王贵赶紧往后一退。
　　蜀王快步往后宫走去，王贵紧跟在后面。进了后宫，王贵看见一个美人正依柱而立。蜀王赶紧小跑过去，半抱着美人边往屋里走边心疼地说：“美人儿，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屋里烤火，站在廊下干什么？小心吹伤风了。”
　　王贵和宫女们赶紧煽风吹火，添加炭块，把火生得旺旺地，还在火盆周围垫上锦垫。蜀王和美人相依坐在火盆边，王贵看见王对美人宠爱有加，想起刚才士兵们说苴王妃的美，心想要是蜀王也有个那么美的妃子不知会怎样供着呢，不由笑了。
　　“放肆的奴才，敢在王面前乱笑！”美人有些不高兴。
　　吓得王贵赶紧一边磕头，一边申辩：“奴才该死！奴才不是笑王，是奴才一时想起刚才那几个士兵说的话才笑的。”
　　“咦！士兵的话会让你在王面前失礼，是什么有意思的话？”美人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王贵看看美人，看看蜀王：“怕美人听了会生气。”
　　“说吧，恕你无罪。”蜀王一边搂着美人一边向王贵抬抬手。
　　王贵站起来，为讨蜀王高兴，把从士兵那里听来的有关苴王妃的事又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话还没完，他看见美人的脸已少了些桃花色，赶紧向美人磕头：“卑奴只是照实说来，并无冒犯的意思，卑奴该死，再不敢乱说了。”
　　“王贵，你老在地上磕什么头？起来！你说的有意思，得想法见见这个苴王妃。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就让她留在我们蜀国做客。”
　　都说伟人创造历史，殊不知，小人物也常常会在有意无意中改变历史。王贵的一席话让蜀王琢磨起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见一见苴王妃。
　　第二天上朝时，丁五在朝堂上再次催促蜀王发送物资。蜀王沉吟了一会儿，又征求大臣们的意见，最后宣布以后每月给丁将军的修路队伍运粮两百担，其余物资依样增加。不够的由沿途地方供给，如不及时供给，免除官职。以后丁将军不可再总是向朝廷索要物资。两百担比以前每月多了一百担，丁五算了一下：一人平均一天一斤粮，两百担够队伍吃近二十天了，余下近十天的粮物数目不太大，军队自己去向沿途的官府催讨，也容易的多了。丁五正思索粮食够不够队伍吃，忽听到有人叫道：“丁五，接旨！”丁五慌忙出列，躬身接过写了蜀王旨意的绢帛。
　　蜀王说：“丁五，回去催丁将军修快点。明年的仲夏时节我要是看不到金牛，全体修路人员及家属皆获罪一级。”丁五听得心中一惊，可也由不得他不磕头领旨。
　　丁五一出宫就奔仓库，领完粮物，安排五十担立刻装运，交代三位手下押送剩余物资随后赶来，他押上五十担立即出发。
　　丁五紧赶慢赶，终于在丁将军准备安排厨子少下点米时赶回。士兵们看到满身风霜归来的丁副手，放心地认为可以吃饱饭了。
　　丁将军看完蜀王下达的绢旨，阴沉着脸一天没说话。战士们很快从丁五的口里知道了蜀王规定的修路期限。这一天整个峡谷的气氛很不平静，士兵们有摔家伙的，有干脆不干活的，有诅咒世道不公的……四丁们围到将军身边，让将军告诉蜀王大伙儿修路太辛苦了，请求蜀王宽限宽限时间。将军问丁五给蜀王说过士兵们修路的辛劳没有，丁五急急地答：“我怎么没说？我说大家吃不饱穿不暖，手都冻得又红又肿，裂开一道道口子，还在风霜中开石修路，就连病了伤了的，只要起得来，都在坚持。可蜀王不等我说完，只问了一句话‘金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大伙听了丁五的话，失望地看着将军，有人小声说：“还要我们活不？”
　　第二天，丁将军吩咐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把所有的士兵召集到一块大声说：“兄弟们，我们已经受够了苦，可如果我们不能按期完成蜀王的命令，到时候我们的家人会遭受连累，再吃跟我们一样的苦。为了让家人不再遭罪，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比往常更拼命地修路，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拼命地干。吃饭穿衣由我负责，二丁、三丁、四丁、五丁，你们负责修路，要加快进度，按期完成修路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