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赖毛心里也没了底儿

　　三神经女人借助老人弄回来的半瓶子黑黑乎乎的机油把老人的那辆板车修好之后，就带着几个孩子上路了。
　　一路上，赖毛一直拉着车子不让毛妮替换他。三神经女人和二妮她们几个坐在板车上，这样走了很远的路。三神经女人要赖毛在路边停了下来，她拄着棍子下了车子，要赖毛、毛妮在路边上等她。
　　“娘，你这要到哪儿去呀？”毛妮见娘拄着棍子要走，着急地问。
　　“娘不去哪儿，这说着就要天黑了，我琢磨着到这个村子里要点儿吃的，然后咱们再往前赶一段路，找个地方住一夜。明儿再往前走，这一路上赖毛也该累了，趁这会儿让他喘口气。”三神经往路边上的一个村子里一指，说，“要不你扶着娘一块儿去，让赖毛看着着姊妹几个。”
　　“娘，还是我去吧。你跟毛妮她们几个在这儿等着我。”赖毛见三神经女人的腿还是有些拐，就拦着她，说，“你的腿现在也不方便，还没有好透彻，这一瘸一拐的别再折腾得严重了。你现在可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主心骨，要是你的腿严重了动弹不了，我们几个就不知道该咋弄了。”
　　“你这孩子呀，一路上都累成啥样了！别跟娘争了，我这腿没啥事儿，都合口子了，再有两天就该好了。你就趁着这个空儿歇一会儿喘口气儿。”三神经女人的心里一疼，不管咋的，赖毛这孩子现在是自己的半个女婿，有这样懂事儿的女婿在自己的跟前，自己要不心疼体贴，谁还会心疼呀。她瞅着赖毛看了一阵儿，越看越觉得自己当时把毛妮许给他太对了，以后有了这样的女婿，还怕闺女没有福享？知冷知热的，女人一辈子能图个啥呀！
　　“娘，现在我跟着咱这一家出来了，这一家就我一个是男的，这个家的担子我不挑谁挑呀？”赖毛看着三神经女人，很恳切地说，“娘，你就只管守着咱现在的这个家，有啥该我干的，你就只管说一声。我和毛妮年龄还小，不知道该咋样打理咱现在这个家，以后这个家你来当着，家里的事儿有你来主，我和毛妮管跑腿，重活儿交给我，轻活儿我没空的时候交给毛妮。你也别觉得舍不得使唤我们两个。”
　　“傻孩子呀。”三神经女人心里又是一阵的疼，他看着赖毛，说，“娘眼下还年轻着呢，还能给你们几个忙活点儿，真的等我动不了的那一天，娘就把这个家的担子全交给你和毛妮了。”以前她真的没有看出来赖毛还会这样为家里操心。
　　“娘，你也别跟我争了，我现在是好胳膊好腿的，走起路来比你灵便。你现在腿还没好，要是你的腿好了，你要去再去吧。”赖毛说着，拿起那个从老人那里带出来的布兜儿就往刚才三神经女人指的那个村子走去。
　　三神经女人瞅着赖毛的后脊梁影子，不觉眼眶里湿了。她抬头看着毛妮，说：“闺女，娘给你找了赖毛这孩子没有找错，以后你就用心地对他，娘保证你这辈子受不了啥委屈。娘有句话要告诉你，这辈子你跟着赖毛这孩子，不管苦也好累也好，你都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儿，娘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娘还是得这样交待你一句。这辈子你要是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儿，要是娘还活着，娘就一头碰死给你看，要是娘死了以后你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儿，娘在阴间也不会心安。”
　　毛妮冲着娘点了点头。
　　板车上的二妮忽地跳了下来，跑到三神经女人的面前，板着脸说：“俺姐要是不跟赖毛好，俺就跟赖毛好！”
　　三神经的女人给二妮说了一愣，她瞅着二妮看了半天，这才瞪着眼说：“你这小妮子，知道个啥呀！净瞎说胡唚！”
　　二妮给三神经女人说得翻了个白眼就不说话了，躲着娘的眼光转到了娘的旁边去了。
　　毛妮瞅着二妮看了两眼，心里疙疙瘩瘩地有点儿难受起来，尽管她知道二妮现在说这样的话，只是一个孩子一时觉得一个人好，随口说出只是无心的话。
　　三神经女人转过脸来看着毛妮，这才觉出毛妮心里的不安来，她看得出是二妮的那句话让毛妮心里不踏实。她又转头板着脸色瞅了二妮一眼，很生气地说：“看你这妮子，瞎说胡唚的，惹得你姐姐心里不高兴了吧。”
　　娘的怪罪让二妮觉出了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来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到底说错了啥话。
　　“娘，别怪二妮了，她小，不懂事儿，就是信口开河说了那么一句，你还当真呀！”毛妮见二妮给娘怪罪得有些委屈，笑着跟娘说了一句，“她现在能知道个啥呀！”
　　“闺女呀，她现在是不知道啥。可她也是十几岁的闺女了，咱以后得调教她了，要不，长大后就没有啥规矩了。”三神经女人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二妮。
　　二妮低头皱着两个眉头琢磨了老半天，也没有琢磨出自己的话错在哪儿。是呀，等自己以后长大了，要是姐姐不跟赖毛好了，自己跟赖毛好，这就有错了？她心里觉得自己很委屈。
　　三神经女人在车尾巴上坐了下来。毛妮急忙伸手扶了一把娘，见娘坐得稳了，才松开手。
　　“毛妮，把筷子灰给我找出来，趁这会儿天还没有黑下来，再给我上点儿。”三神经女人坐得稳了，吩咐一声毛妮。
　　毛妮听说娘要往腿上上筷子灰，就着忙着翻开了包裹，找出了那个包有很多筷子灰的纸包儿，小心地打开来，蹲到娘的面前先是看了一眼娘腿上的伤势，然后这就开始给娘往伤口上上筷子灰。
　　“快好了吧！”三神经女人瞅着腿上开始结痂的伤口，说，“这样勤上些筷子灰，再有两天就该好透彻了。”
　　“娘，哪有那么快呀！”毛妮抬头看了一眼娘，说，“估摸着还得个五、七天才能好透彻了。”
　　“哪儿要那么长时间，结了疤儿就算好透彻了。”三神经女人笑着对毛妮说。
　　“结了疤儿能叫好透彻了呀！要等结的疤儿自己掉了才算好。”毛妮给娘上完筷子灰，重新又帮着娘把包伤口的布条子缠好了，这才收拾着把包筷子灰的包起来放到包裹里去。
　　“这点儿伤在娘身上不叫伤，娘也没有那么娇贵的身子。”三神经女人看着毛妮，“比起你爹以前打我，这点儿伤能叫伤？比你爹哪次打我都轻多了，你爹每次打我不都挺过去了！”
　　“娘，以后咱再也不受爹给的委屈了。”毛妮安慰着娘。
　　“是啊，再也不用受你爹那个混蛋给咱的委屈了。”忽地，三神经女人觉得心里一阵的空落，这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走到沿海这个地方，一路上这几个孩子跟着自己会受不少的委屈呀。
　　“娘，你咋的了呀？”毛妮见娘眼里一下子变得空落了，盯着娘问。
　　“没咋，娘就是觉得让你们几个跟着娘受委屈了。”三神经女人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不能把自己心里的空落说给孩子，这样会让孩子觉得也没有个奔头了，她忙改口说。
　　“跟着娘，再苦俺姊妹几个都不觉得委屈！”毛妮对娘笑了笑。
　　“是，你们几个是娘生的，跟着娘受啥委屈都不为过，就是赖毛这孩子，咱拖累人家了！”三神经女人向着去那个村子的路上看了一阵儿，“不是为了咱们娘儿几个，他能会出来受这个委屈吗？”
　　“娘，你别这样说了，他愿意娶我，就是你的半个儿，跟着咱受点儿委屈也是该着。”毛妮顺着娘的眼光也往那条路上看了一阵，说，“眼下他就是咱这个家里的男人，啥事儿他不出头担着还能是男人吗？”
　　“傻闺女，你还没有过门儿呀，还算不上是他的人，人家想跟着咱就跟着咱，不想跟着咱，咱也说不出个别辄儿来。”三神经女人看了一眼毛妮，笑了一下说，“他这样为咱们娘儿几个跑前跑后地跟着咱，你就不心疼？”
　　毛妮一下子给娘说得红了脸，她轻推了一下娘的胳膊，说：“我也想着他能消停地守着咱们娘儿几个，可眼下能行吗？他不多担待一点儿也不行呀。等咱到沿海安生下来，就能像模像样地过日子了，那时候我再好好心疼他。”
　　“真是个傻闺女，疼他，不是等咱们安生了才疼，眼下也要疼，要疼在心里。只是咱们眼下没办法，让他跟着咱们娘儿几个受委屈了。这一路上得空儿多跟他说说话，赖毛这孩子太懂事儿了，你能干得动的营生就多跟他分担点儿，让他知道你在疼他。”三神经女人看着毛妮，很用心地开导着说，“赖毛这孩子不像你爹，这孩子知道轻重，你多疼他点儿，以后他也会把你全放到他心里去。说实话，娘的心要不是让你爹给凉透了，娘也不愿意带着你们姊妹几个走这一步。你以后不能凉了赖毛的心。娘当初给你选赖毛这孩子，娘是看准了的。”
　　“娘，俺记住了。”毛妮看着娘，点了点头。
　　三神经女人和毛妮说着些娘儿俩的贴心话，二妮一直躲在娘的旁边听着娘和姐的说话，心里一直在嘀咕着娘刚才怪罪她的话，也嘀咕着娘和姐说的这些话。
　　三神经女人又往那条路上瞅了瞅，这个时候，她瞅见了从村子里走出来的赖毛。
　　“他回来了！”毛妮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从村子里赶回来的赖毛，惊喜地对娘说了一句。
　　“去迎迎他吧。”三神经女人推了一下毛妮。
　　毛妮依着娘的话向赖毛迎了过去。
　　三神经女人瞅着两个向一块儿走的孩子，心里酸酸的，也甜甜的。
　　“要了多少呀！”毛妮迎上赖毛，笑着向赖毛打了这样的招呼。
　　“不少呢，够咱们吃上两顿的。”赖毛很满意地把那个布兜儿提起来给毛妮看。
　　“给我拎着吧，你这一路都累成那样了，这又到村子里转了一圈儿。兜子给我拎着，你喘喘气儿。”毛妮伸手把赖毛手里的布兜子夺了过去，红着脸说，“以后你就是俺男人，俺不能让你累着！”
　　赖毛给毛妮的话说得也是一阵的脸红，他瞅着毛妮，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毛妮，你真好看！”
　　“好看不好看以后俺都是你的人。”毛妮把盛满馒头的布袋子往肩上一撂，瞅着赖毛问，“我真好看吗？”
　　“好看！”赖毛红着脸，激动得连忙点头。
　　“我好看，你以后得对我好。”毛妮瞅着赖毛一板一眼地说。
　　赖毛又是连忙点头。
　　“走吧，娘和几个妹妹还都在等着呢。”毛妮心里很满意。
　　赖毛紧走几步跟在毛妮的身旁。
　　“还是躲着点儿吧，给人家看见了多难为情呀！”毛妮让赖毛不要跟自己太近了。
　　“这地方咱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人认识咱，有啥难为情的呀。再说了，人家也不知道咱俩就是以后的两口子呀。”赖毛不同意毛妮让他躲着。
　　“那也得躲着点儿。”毛妮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想着赖毛能紧跟在自己的身边，一路上两个人能说说话。
　　赖毛见毛妮这样说，挠了一下头，紧跟着毛妮不落下半步，嘴里很干脆地说：“谁爱咋说就咋说去，我就不躲！”
　　“你不怕难为情呀？”毛妮见赖毛紧跟着自己不愿意躲着，问。
　　“不怕，咱以后就是两口子，有啥难为情的！”
　　“看你说的……”毛妮对赖毛的话感觉到了难为情。
　　“咋？以后咱不是两口子呀？”赖毛给毛妮的话说得笑了笑。
　　“是，也不能老这样说呀！”毛妮娇嗔地埋怨说。
　　“以后不说了。”赖毛哄着毛妮。
　　“以后不能说了，咱心里知道就行了！”毛妮对赖毛撇嘴一笑。
　　“毛妮，你知道，我刚才进村子的时候还遭人家一顿呲楞呢。人家说我年纪轻轻的，出去找个啥活干也比要饭强。我一听这话，觉得咱们跟娘出来还真对了。人家还说，就是到大城市里拾个破烂，也一样能挣钱。我把咱们现在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他们才愿意给咱馒头。我问他们沿海在哪儿，他们说沿海可大了去了，什么广东、福建、浙江、江苏，他们说了很多地方，我也没记全，说这些地方都是沿海地区，就是不知道娘要打算到哪儿去。他们还说不光是沿海能挣钱，大城市里都能挣钱。咱回去得跟娘说说，让她拿定了主意咱要去哪儿。咱光这样往前走，也不是个头儿。”赖毛看着毛妮，把刚才在村子里碰到的事儿说了一遍，“他们说他们村子里的不少人都出去了，哪儿去的都有。”
　　“你跟他们说咱们是老鸹窝的了呀？”毛妮瞅着赖毛问。
　　“没，我胡乱编了个地方。就是说咱是老鸹窝的，他们也不一定知道还有个老鸹窝，咱都走出来多远的路了呀！你知道这是个啥村子吗？不知道吧，我这进去了也不知道。咱都不知道人家这个村子，人家能会知道咱们那个老鸹窝？”赖毛看着毛妮，说，“我就觉得咱得把在村子里看到的事儿、听到的事儿说给娘，让她心里有个底儿，咱得往哪儿去。”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咱们那个老鸹窝，咱都不能说，万一传到我爹的耳朵里，咱就麻烦了。”毛妮很小心地告诉赖毛，她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这事儿一个传十个，传得快着呢。”
　　“行，咱以后跟谁都不说咱是老鸹窝的人。”赖毛答应着毛妮。
　　“待会儿你跟娘咋说，都说啥？”毛妮问。
　　“说在这个村子里碰到的事儿呀，还能说啥！说出来给娘做个比对，让娘心里也有个底儿。你看不出来？咱都出来几天了，到底要去哪儿，就这样往前走，到底沿海在哪儿，往哪个方向走，还要走多远，走几天，娘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再说，他们这个村子里的人也都说了，沿海大了去了，咱到底要到沿海的哪个地方？在娘的心里，沿海就是一个跟咱老鸹窝差不多的地方，跟其他村子差不多的地方，用这个村子里的人的话说，沿海是一大片比咱们这儿富的地方。他们说沿海的人脑子好使，有不少的人家都请了帮工。”赖毛恨不得一下子把从这个村子里碰到的事儿都说给毛妮。
　　毛妮瞪着两眼听着赖毛的话，真的像他说的这样吗？娘心里真的没个底儿？
　　“走吧，咱快点儿，别让娘担心了。”赖毛催了一下毛妮。
　　毛妮给赖毛一催，一个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