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哑巴会写字

　　当初嘎子杀死了生产队的牛之后，心里害怕，也就背着几件破烂行李跑了。跑了一天，肚子饿了，他就在野地里偷了几块红薯啃了，然后在一个村子里找了一个柴火垛缩了一夜。第二天，他背着那几件破烂行李不分东西南北地继续往前走，走到正晌午头儿，他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领着一帮子全身泥水显得很疲惫的人。那个领头的家伙看见了嘎子，就上前问嘎子是不是出来找活干的。嘎子没了门路，就跟着这帮人走了。到了一个搭得十分简陋的很大的棚子里，这帮人开始东倒西歪地躺下来了。那个领头的家伙见人们躺下来，很不满意地吆喝着人们起来吃饭。人们并没有把这个领头的家伙的话当一回事儿，这时，这个领头的家伙很恼火，就冲着这帮人里喊了一声“哑巴”。这声喊叫并没有人应答，这个领头的家伙十分恼火地来到一个人跟前，照着这个人就是狠狠地踢了两脚。挨踢的这个人就是今天来这儿的哑巴。哑巴给那个领头的家伙踢了两脚，当时并没敢吱声，旁边的人也没有哪个人站出来说句话。嘎子就是嘎子，他倒看不顺眼了，上前推了那个领头的家伙一把，说那个领头的家伙欺负人。那个家伙瞪着嘎子吼了一声，问嘎子是哪儿来的小子。嘎子好像忘了自己是因为啥子跑出来的，张口就对那个领头的家伙嚷着说——“老鸹窝的，又能咋的？”那个家伙见嘎子嘎气，瞪了嘎子一眼就走了。那个领头的家伙走后，有人就劝嘎子快走，嘎子嘎气，跟那个领头的家伙较上劲了，很嘎地说看他能怎么着。哑巴这个时候也害怕了，咿咿呀呀地推着嘎子往外走。嘎子把身上的破行李卷儿往地上一甩，说倒要看看那个领头的家伙能干啥。嘎子的话还没有落地，那个领头的家伙跟在一个人的身后过来了，并且还有几个人一块儿过来了。嘎子一看这么多人，心里有点儿虚了，但嘎气不减半分，瞅着来人丝毫也显不出惧怕来。新来的领头的家伙瞅着嘎子撇着嘴笑了两声，鼻子里哼出一句阴冷的话来：“敢在我赵老坦的窑场里耍硬气！”这句话一落，他身后跟来的几个人一哄而上。起初，嘎子还知道身上被人揍得疼，后来就啥也不知道了。再后来，他就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像身上在疼，后来就只迷迷糊糊地记得是哑巴背着他一直跑，再后来等他醒过来之后，已经躺在了这个家里。
　　栋梁娘听了嘎子的话，抱怨着说：“你这孩子呀，咋这样呀，啥事儿咋的就不能跟家里人说了！刚才见到我的时候就该把这事儿完完整整地告诉娘。你知道我刚才一直在担心啥吗？我担心跟你来的这个人会跟你还有啥事儿没有扯清，过来找你了。村子里我都安排好几个人了，说要是今儿他过来找你有别的啥事儿，他就别想走出这个村子。我还要你栋梁哥去医院找马老二回来，要马老二把事儿问个明白。你呀，一句话不到，害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跟着你着忙。”
　　“哑巴来这儿两天了，我是琢磨着把他领到咱这个家里会给家里人添麻烦。他是个哑巴，啥事儿又说不明白。再说了，他这两天还有事儿，我是怕家里人跟着害怕，这两天就一直把他藏在我原来那个家的破房子里，今儿带他去打听他的事儿是不是有啥动静，回来正好碰见娘往菜地里去。”嘎子很难为情地看着栋梁娘说。
　　“他还有事儿？啥事儿还会让家里人跟着害怕？”栋梁娘瞪大了两眼看着嘎子。
　　“我也听不明白，从他比划的手势上，我估摸着他可能把赵老坦咋的了。”嘎子也不十分明白哑巴的手势，也就不很清楚哑巴到底有啥事儿，反正哑巴跟他比划着又是打又是砍的样子，然后一指自己，又做出逃跑的样子。
　　“听你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哑巴能把那个窑主咋的了？”栋梁娘不大相信。
　　“我也这么估摸他不能把赵老坦咋的了，可他比划出害怕的样子我也弄不明白呀。”嘎子也是纳闷的样子。
　　“以后有啥事儿你得跟家里人提前通个气儿，他这要是真的有啥事儿，你跟家里人通个气儿，家里人也好在一块儿唠扯唠扯,这样就能有个支应。这个时候你才说出来，现在整个村子都为着你炸了营一样，还都以为你又有啥事儿了呢。”栋梁娘瞅着嘎子，心里虽有些抱怨，但嘴里又不能说出啥子抱怨的腔调来。
　　嘎子知错了似的看着栋梁娘，张嘴要说啥子，还是给栋梁娘的话堵了回去。
　　“嘎子，你娘想说叨你几句，你也别多心了。这几天家里也忙，其实我和你爹这两天也看出来你有啥事儿，我和你爹忙着没有顾得问你，我还跟你爹估摸着是不是你有别的啥心事儿了。你爹还跟我说，等过了这几天，想托人给你说个媳妇儿，等来年给你成个人家。虽说你不是你娘我亲生的孩子，可我和你爹在心里都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两天你有这样的事儿瞒着我和你爹对吗？这不该呀，孩子。”栋梁娘贴心贴肺地说，“这哑巴是来找你了，这倒好，他按你琢磨的是来这儿找你躲啥事儿的，要是他来这儿找你找啥事儿的，都两天了，要不是今儿我去菜地的道上撞见你们两个了，我和你爹还不知道，万一你要是再出了啥事儿，还不把我和你爹给心疼死呀。”
　　旁边的哑巴瞅着栋梁娘，眨巴着两眼。
　　栋梁爹见哑巴在瞅着栋梁娘，忙打断了栋梁娘的话，说：“好了，今儿事儿到这儿了，咱就想着法儿支应这事儿，别老怪罪嘎子这孩子了。不管咋的，他朋友在这儿。”
　　“那你去村口看看瘦孩子他们，让他们回去吧。”栋梁娘向栋梁娘说。
　　“咋的？要我去村口找瘦孩子干啥！”栋梁爹一下子迷糊了。
　　“刚才我不是怕嘎子上次挨折腾跟这个哑巴有牵扯嘛，先跟瘦孩子说了，要是嘎子上次挨折腾真的跟哑巴有牵扯，今儿就得跟他好好算算账，我要瘦孩子找几个人在村口盯着，别让哑巴给溜了。”栋梁娘看了一眼栋梁爹，“我这还让栋梁去找他老丈人了呢，他老丈人不在家，去医院看老烟枪的孩子了，栋梁又跟着去医院了。嘎子这没事儿，咱还不得先告诉人家，让人家回去吃顿安生的晌午饭呀。”
　　“你也真是……”栋梁爹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跟哑巴打了个坐着的手势，看了一眼栋梁娘，就出去了。
　　“我真是啥呀？你这人真是……”栋梁娘瞅了一眼栋梁爹，说，“我这样安排还有错了？”
　　“娘！今儿都怪我了，以后有啥事儿我都会跟家里人商量着来！”嘎子喊了一声栋梁娘。
　　“这就是了。”栋梁娘回头看着嘎子，说，“孩子，你知道吗？你知道刚才娘心里多担心吗？就怕你再出个啥事儿呀！你是个苦命的孩子，现在也是娘的孩子，万一再出个啥事儿，我跟你爹一辈子都安生不了！”
　　“娘，这哑巴已经到咱家来了，待会儿等爹回来，咱一家人坐下来唠扯唠扯看哑巴到底有啥事儿了，看咱能不能帮他。他也是个苦孩子，好像爹娘不在一块儿了，整个家都散了。我也琢磨不准他都比划的是啥意思，好像以前不哑巴，是给人打的哑巴了，看样子耳朵也不好使了。”嘎子回头看了一眼哑巴。
　　栋梁娘听嘎子这么一说，立马盯着哑巴，不禁心疼地问：“他爹娘咋的不在一块儿了呢？咋的舍得不管孩子的事儿了呢？这孩子咋给人欺负成了这样呀！”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都是他比划着，我琢磨出来的。”嘎子看着哑巴，跟栋梁娘说。
　　“不管是不是这样，这孩子乖可怜的，不会说话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栋梁娘瞅着哑巴，说，“这一哑一聋，整个人都显得怔了。多好的一个孩子，给丢耷成了这样！”
　　哑巴见栋梁娘在瞅着他看，笑了一下，整张脸还是那样，跟贴上去的似的。
　　哑巴的这一笑让栋梁娘心里又猛地抽抽了一下，顿时整个心里滴溜溜地一阵酸，天呀，咋会这样呀！咋会有这么多的苦命的孩子呀！咋的还都让自己碰上了呀！
　　栋梁娘不觉得抬手揉了一下眼，回头看了一眼嘎子，说：“你陪着哑巴在院子里坐着，娘去做饭去。”说完，她低头就往灶房里去，也就在她低头的当儿，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不少。
　　哑巴瞅着栋梁娘掉着眼泪去了灶房，对着嘎子指了指栋梁娘，两手抬起来揉了揉眼，比划着哭的样子。
　　嘎子对哑巴摇了摇手，然后贴近哑巴的耳朵大声说：“我娘这是心疼你，心里难过！”
　　哑巴又回头看了看栋梁娘，对着嘎子伸了伸大拇指，嘴巴呜呜呀呀地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我娘心好！”嘎子又在哑巴的耳朵前大声说。
　　哑巴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一阵的比划。
　　嘎子看着哑巴比划的手势，除了哑巴那两下点头看懂了，这比划的手势还是让他挠着头皮不知道是啥意思。
　　哑巴见嘎子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着急地拉着嘎子往地上看，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嘎子哪里认字呀，哑巴写在地上的字就是鸡挠的印子，咋瞅就是吱扭拐弯的道道儿。
　　哑巴抬头看着嘎子，见嘎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啥，冲着嘎子一阵抓耳挠腮地比划。
　　嘎子实在不明白哑巴在比划啥子了，但他心里清楚，这是哑巴在夸娘。他瞅着哑巴，摇了摇手，示意哑巴不用比划了。
　　哑巴脸憋得通红，像是给染坊染了一样，他又呜呜呀呀地说了几句话。
　　嘎子冲哑巴一笑，示意哑巴在院子里安安生生地坐着。
　　正在这个时候，栋梁爹回到了院子里，他一进院子，就嚷着要栋梁娘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