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哑巴

　　是落秋了，菜地里的青菜大都见黄了，该结籽儿的结籽儿了，该下架的下架了，也没有啥子菜能吃了，栋梁娘急急火火地从菜地里摘了几个秋茄子就往家赶。她闷头往回赶，心里还在琢磨着回去之后咋的跟栋梁爹商量着试探试探嘎子带回来的这个家伙。刚赶到村口，正迎着儿子骑着洋驴急急忙忙地往村外赶。
　　“没见你老丈人？”栋梁娘喊住了儿子，看着儿子，眉头拧成疙瘩问。
　　“去医院了，说是看老烟枪他们家孩子去了。我这就是赶着去医院找他。”
　　“老烟枪这两口子，早不让孩子蹿稀，晚不让孩子蹿稀，偏偏这个时候让孩子蹿稀，这不是误事儿吗？”栋梁娘着急，竟埋怨起老烟枪两口子来，“蹿稀就蹿稀了，还把孩子蹿成那样！你这赶紧去吧，我这回去缠着那个家伙别让他走了。”
　　“我这就去了，娘，你回去的时候背后跟我爹支应一声，让爹也留个神。”陈栋梁安排了娘一句。
　　“你就赶紧走吧，我这回村子里还要找几个人一块儿留心，今儿只要他进了咱这个村子，事儿不弄个明白他就别想出这个村子。”栋梁娘要儿子放心，催着儿子快去医院找马老二。
　　陈栋梁跟娘说了两句小心的话，就重新骑上洋驴往医院里赶。
　　栋梁娘瞅着儿子走得远了，这才往村子里走。
　　栋梁娘回到村子里，并没有径直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去，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瘦孩子家。
　　瘦孩子从赵大炮那儿借回了一布袋红薯干子和半布袋黄豆，心里踏实多了，这日子有吃的在家里放着，就不用整天琢磨咋的往锅里下啥了。他瞅着这些借回来的粮食，对着自家的女人喜滋滋地说：“这些粮食接秋也吃不完，今年地里收成看庄稼这个长势也不会太好，反正我琢磨着有这些粮食，再加上今年收秋地里的收成，能支应到明年暑季儿了。”
　　“看你高兴的样儿，就是能支应到明年暑季儿，终归这是借人家的粮食，明年还得还人家。明年就是收成好了，去了还人家的这些粮食，也好不到哪儿去。”瘦孩子的女人这阵子学得安稳了，自从上次小产了之后，就整天守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有时候瘦孩子劝她出去跟村子里的娘们儿们说说话，她也是摇头，说啥时候给瘦孩子生出个孩子来，啥时候再跟村子里的娘们儿们坐到一块儿唠扯，现在生不出孩子，感觉自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心里咋的都觉得比人家矮了一截儿似的。瘦孩子也安慰她说这生孩子不是着急的事儿，命里孩子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不该来的时候，就是着急，孩子也不会来。尽管瘦孩子这样劝她，她还是不愿意出去走动。就一个人守在家里做些针线活儿，纳鞋底子补衣裳，有时候她还会要瘦孩子出去借个纺车子，说要纺线织布。瘦孩子也出去问过几家，都说这土地到户了，女人在家没啥事儿，就是纺线了，纺车子都忙着呢。瘦孩子怕女人一个人在家憋屈，也就不大出去和老少爷们儿们唠扯啥了，很多的时候都是在家陪着女人。尽管这样，两个大人在家，该说的话在被窝里也都说过了，也没啥话说了，经常就是大眼瞪小眼地两个人互相看着。今儿瘦孩子从赵大炮那儿借来了粮食，也就有了新鲜的话说。她瞅了瞅瘦孩子扛回来的粮食，眨了眨眼，说，“不如这样吧，把那一布袋红薯干子还回去，咱就留下这半布袋黄豆。再说了，那些红薯干子都是去年的了，还不给虫子给掏得呼呼隆隆了呀。这样的红薯干子哪儿能磨出面来了呀？过几天就要收秋了，地里的红薯多着呢，新鲜的红薯干子咋的要比去年的陈粮要好吃。”
　　“红薯干子我看了，大炮倒会收藏粮食，他说每年夏天他都要把粮食弄出来晒上两天，然后用苦艾叶跟啥子草一块儿点着了在缸里闷起来，一点儿虫子都没有。”瘦孩子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借来的粮食，说，“粮食咱都留下来，虽说今年土地到咱手里了，可地里的庄稼还都是生产队里的时候安排的，长势不好，估摸着也不会有啥好收成。再说了，咱们家从早就开始吃地里的红薯了，整天这样吃也不是个法儿，有这一布袋红薯嘎子和半布袋黄豆，咱就能搀和着磨些面，晌午饭就能吃到杂面条了，这样也算吃的不单了。这段时间，早饭是红薯，晌午饭是红薯，晚饭还是红薯，一天三顿红薯，吃得都烧心了。”
　　女人听着瘦孩子的话，也就不再说啥子了。也是呀，一年四季要是没有这红薯，还真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就不能活，这是人们口头上的话，也不知道这话传多少年了。
　　“那样吧，待会儿我淘洗两篮子红薯干子，半篮子黄豆，日头落西也干个差不多了。晚饭后我去把它们打成面，明儿晌午咱就能喝杂面条了。”瘦孩子看着女人，说，“要不咱就多淘洗些，明儿早上咱蒸一锅杂面锅巴，好长时间净吃红薯了，没有吃杂面锅巴喝杂面条了。”
　　“那就多淘洗些吧，擀面条要不了多少面，蒸锅巴跟窝窝头吃面。”女人见瘦孩子说的话也是，就不再要瘦孩子把红薯干子还给大炮了，“红薯干子淘洗四、五篮子，黄豆淘洗大半篮子就行了。”
　　瘦孩子开始满屋子找篮子。篮子还没有找到，就听见外面栋梁娘小心地喊。
　　“是老陈嫂子，进屋歇着。”瘦孩子的女人与栋梁娘打着招呼，就把栋梁娘让进了屋。
　　“你家那个他呢？”栋梁娘进得屋，气儿没有喘匀，就急急地问。
　　“在里面找篮子呢，准备淘粮食，老陈嫂子这么急着找他，有事儿呀？”瘦孩子的女人瞅着栋梁娘的模样，问。
　　“不算啥大事儿，也不是小事儿。”栋梁娘看着瘦孩子的女人。
　　“啥事儿这样厉害呀？”瘦孩子从里面走出来，惊奇地看着栋梁娘问。
　　栋梁娘把事儿说给了瘦孩子，然后告诉瘦孩子今儿啥也别忙了，就是在村子里转悠着别让那个家伙溜了。
　　瘦孩子一听是这事儿，马上就精神起来，说：“嫂子，你就放心了，我再找几个人盯着，没有你的话，他就别想走出村子半步。要真是这家伙知道上次嘎子出去是咋的一回事儿，今儿就让嘎子把这家伙也揍成那样！”
　　“这个倒不急，咱得先把事儿弄明白了，不能没有缘由地就把人家揍一顿吧？”栋梁娘安排瘦孩子暂时不能动手，得等等再说，如果上次真的是这个家伙把嘎子折腾成了那样，今儿还真得跟他把那笔帐算算了。
　　栋梁娘安排瘦孩子之后，这才挎着菜篮子往回走。
　　栋梁娘前脚刚走，瘦孩子就出去了，他先是找了二楞，把栋梁娘的话说给了二楞。
　　二楞听说是这么一回事儿，立马从旁边拽出了一根镐把，两眼一瞪就要去陈栋梁家找那个家伙。
　　“先不急，栋梁娘说了，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儿呢。等事儿弄清楚了，要真是这个家伙上次折腾了嘎子，咱就在南山路口等着他，在那儿打他个半死。”瘦孩子拦着了二楞。
　　“要真是这个家伙上次折腾了嘎子，今儿我就让这根镐把见见血，开开荤。”二楞咬着牙说，“不把他揍成上次嘎子那样，咱就对不起他！娘的！”
　　“要真是他折腾了嘎子，今儿他还真走不了啦。”瘦孩子说，“咱先在这村口瞅着他，别让他给溜了。待会儿马老二回来把事儿问明白了，咱就等栋梁娘传个话过来。要不是这个家伙折腾了嘎子，那就算了。要真是他折腾了嘎子，咱就先去几个人在南山的路口等他，着一个人从村子里跟着他，到南山路口咱一起动手。”
　　“成！”二楞把手里的镐把握了又握。
　　“我这还得找几个人，人多眼杂，他这个家伙就别想溜了。”瘦孩子安排二楞就在村口守着，哪儿也别去。
　　二楞向瘦孩子绷着脸色咬着牙点了一下头。
　　瘦孩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身后跟了不少的人。他们这些人聚到村口，时刻注视着村子里的动静。
　　栋梁娘回到家，嘎子正在院子里跟那个家伙比划着说些啥子，栋梁爹在旁边看着嘎子和那个家伙笑。
　　这个老家伙咋还能笑出来了呢？栋梁娘一怔，不声不响地瞅着他们的动静，瞅了半天，她不觉自己呆着了，天啊，嘎子从哪儿领个哑巴回来呀，怪不得刚才一直不说话呢！
　　栋梁爹瞅着嘎子他们两个笑了一阵，忽地发现了站在院子里不说话的栋梁娘。他冲着栋梁娘又是一笑，指着眼前的地面说：“过来看看吧，嘎子给咱领回来个文化哑巴，不会说话会写字，可写的字咱都不认识。”
　　栋梁娘哭笑不得地来到嘎子他们跟前，瞅着地上给画出的道道儿，又抬头看了看哑巴，然后盯着嘎子，问：“给娘说清楚了，这是咋回事儿？你把娘给吓得心里一直扑腾着呢。”
　　栋梁爹见栋梁娘拉下了脸色，瞅着栋梁娘，皱着眉头问：“这是咋的了呀？孩子刚回来不大会儿。”
　　嘎子见栋梁娘动了气儿，这才结结巴巴地把事儿的来来去去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