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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土地庙有个小窗户

作品名称:野桃      作者:芳苓      发布时间:2019-12-08 14:42:10      字数:3061

  “那你就送她走!”权东和他杠上了。
  “我会的!”强子说得很利落。
  我听了,就狐疑地看着他。他……真的会吗?但我知道,对着权东,他没必要说啥假话。我本来已心如死灰的了,只寄希望等身子好了,涉水过河,看看能不能游出去。
  可因了他这句话,我的眼眸还是发亮。
  “你会?那你现在就送她走!”
  没想到,强子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现在……不行!”
  权东就冲他冷笑:“我就知道你会怂,舍不得那六万块打了水漂吧?”
  “不是!”强子说他不在乎钱。他不满权东这样说。
  “潘强,那你不要说一套做一套啊!小桃都这样了,这真要弄出人命来,我可饶不了你!”权东一副我的保护人自居的样子,脸黑黑的,交叠着胳膊,似在压制心里升腾的怒气。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没有好的法子,小桃走不去的。就凭你、凭我,斗得过全村的人吗?”强子的嗓门也高了起来。
  两人对峙。
  “权东,再说,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没啥关系吧?”强子想撵权东走。
  “咋没关系?小桃和我投缘,我就认她当妹妹了,咋样?”权东就是不想走。
  “你!”强子气恼极了,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块。
  两人都不说话了。
  我卧在床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就轻轻对着权东说了一句:“权东,谢谢你了。”在这个封闭偏僻的驴蛋沟,我知道,权东是关心我的。强子呢,也不是成心要逼迫我。
  我看出来了,阻挠我离开的,不仅是潘桂英和潘勇这两个买主,还有整个村子对待女人的愚昧心理。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货物,既然是花钱买来的,那就要听话。骡子不听话,要打。女人不听话,也得打。
  他们势单力孤,没法和整个驴蛋沟作对。再这样下去,他们也会被当作异类。我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吧。
  权东走之前,又对我说了抱歉。他说一定有法子的,叫我别灰心。等他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就对他苦笑笑。我是外乡人,他能有这份心,我已经感激了。
  柴房里,就剩了我和强子。
  这污晦的雨,还在滴滴嗒嗒地下。我转过身去。
  “饿了吧?我去给你盛饭。”他语气生硬。
  我不吭声。
  “权东……咋和你那么熟?”他试探问了一句。
  “没咋熟。”
  “可他说的话,句句都替你着想……”
  “那是他有良心,看见我遭罪了,吼上几声不平,不行吗?”说这话,我的语气是平静的。强子不是坏人。要不是他死命拦着,我的伤不可能好得这样快。
  他就一个没啥文化的山里汉子,不能和整个村子作对。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
  “我去盛饭。”他默认了权东对我的关心。
  在强子的干涉下,潘桂英倒是没再找我的茬。潘勇早出晚归地回来,给我鸭蛋,给我看他捡到的漂亮石头,说我的伤好了,就给我扯上一块红布料做裙子。
  我始终沉默以对。又过了几天,我勉强能下地了。潘桂英不让我闲着,在我面前扔了一个篮子,一个小锹,让我去割草。她催促两个儿子,该干嘛还是去干嘛,别耽误了挣钱。
  潘勇走了,继续跟着福建贩子上山崖摘枸杞,临走前又塞我几个熟鸭蛋。强子也进了山,隔三岔五地回来一趟。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我继续去河边洗衣服。女人们见了我,一点不提我被打的事。在驴蛋沟,女人挨打那是稀松常事儿。但她们有兴致了,还是会掀开我的衣服,看一下伤疤,讨论我的痂啥时结好。然后再说些别的笑话,嘻嘻哈哈地,衣服也就洗完了。
  小琴近日不大来洗衣服了。听说她的女儿病了,瞧不出是啥病。一个女人说,小琴的男人舍不得在女娃儿身上费钱,就这么耗着。再说小琴又害喜了。这回儿,肯定是个男娃。
  啥?小琴的女儿病了?我想我得去看看。我身上结着痂,不能涉水。等痂都掉了,我想也不想就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只管拼命地朝前游,管它是死是活。
  女人们散了,三三两两地朝小路上走。我的口袋里捂着几个鸭蛋。不如就拿鸭蛋当礼物。
  我打算走小路,经过一个废弃的土地庙,我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哼哼,不是受难,不是嚎叫,就是一声儿高一声儿浪的,一会儿又气喘吁吁的,我好了奇,就跑过去看。
  土地庙有个小窗户,窗户和我的身高差不多。看了一眼,我就赶紧跑开了。是一男一女脱得白花花的,在那菩萨像的底座上干那事儿。女的在底下,脸扭曲着,我认不出是谁。男的腆着个肚子,白白胖胖的脸,我知道是村长。
  我不想撞破他们的好事。我对村长很厌恶。我逃出村子,又被抓了回来,挨了一顿痛打,村长一直没露面。看来他是又得了个相好了。
  我走得很快,差不多快到小琴家了。路上就看见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娃。她们在割草。我能猜得出来她们是谁。她们的娘死了,爹的绰号叫大山芋,出了事故瘫在家里。这两个娃儿没人照管,反而要干活,给瘫子做饭,像两个小乞丐。我生了同情心,就将口袋里的几个鸭蛋送了她们。
  我没想到,小琴的女儿病得这样重,瘦的皮包骨,可怜巴巴地躺在几张用凳子拼凑成的床上,身上盖了件破衣裳,很安静,也不嚷疼。小琴对着我抹眼泪:”医生说她得了白血病,我男人没钱,拿啥治啊……可不就在家等死?”
  “要花多少钱?”
  “最便宜也要十几万啊!就算将我卖了,心肝肾的都卖了,也不够啊!”小琴的哭声很奇怪,我看了一下,她嘴里两颗门牙掉了,透着风,呜呜呜的。
  “你牙咋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捂了嘴:“我男人打的。”
  “干啥打你?”
  “我不忍心啊,说好歹给娃儿扯件衣裳,买一点好吃的,再买个小棺木,也不枉娃儿在世上来了一遭……我男人不听,说死了就埋在后院的猪圈里,死了还能给猪做饲料呢,我不听,就和他吵,就被打了……”
  我听了,心里又气愤又伤心。我可怜这女娃儿。我身上有钱,随身带着。这几十块是赤脚医生王铁柱给的。我想也不想,全都掏出来给了小琴:“拿着,赶紧给娃儿买点好吃的!”这女娃儿不过一岁多,来人世一遭,还不明白咋回事儿,就要走了,能不心酸吗?
  小琴见了钱,激动的眼泪哗啦哗啦的:“小桃,你咋有钱的?”
  “别问了。”我起身,摸了女娃儿的手,瘦骨嶙峋,像只鸡爪。女娃儿闭着眼,一声不吭,像个小木偶。我难过地走了。我知道,没了女儿,小琴会难过。但很快,她就会忘了。因为,在临走时,她又泪中带笑地摸着肚皮告诉我,说她男人带她去镇上做过B超了,真是个男娃子。
  呵呵……这驴蛋沟的男人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有钱去做B超,没钱给女儿看病。看不起,给女儿买点东西,送点慰藉也是好的。可是这些男人就是一毛不拔。
  我抬头看了一下沉闷的大山。多压抑多迫人啊!我回到潘桂英家,就是一个哑巴了。不是迫不得已,我不开口说话。
  潘桂英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伤口结痂的这天晚上,我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我搓下了差不多半盆的黑泥。潘桂英最不待见我洗澡,说像个城里人,费水又费时。她讥讽我,说我洗澡就像杨贵妃沐浴,只可惜我没有当娘娘的命,今生只好嫁给她的瘸儿子。
  强子和潘勇不在,潘桂英给我吃最差的伙食。玉米糊糊、馊粥、土豆糊糊……我不在乎,我不求滋味,只求肚饱。
  我终于等到了。
  一大早,我就拎着个盆去了河水边。河水很清,我试了一下水温。不冷不热。河边,还没有其他洗衣裳的女人。我将潘桂英的衣裳都扔在水边,将头发绑了一个马尾,把衣服和裤腿卷起肘子处,扑通一声,我就落了水里了。
  河水真的不深!我用脚试了试。早知道这样……我不如一开始就从水路逃跑!我恨我的蠢。水有源,路有岔,早该从水路走。
  我畅快地游走了。我只会狗刨,但是速度快,我回头看了一眼,差不多已经游了三里了。我身上还有力气,但我很快觉得不对劲了。游着游着,河水弯曲了几个来回,再也看不见驴蛋沟了。但河水一下深了。深不见底。深不可测。前方是一个大潭。潭水的两边全是密密匝匝的灌木丛。
  脚下有水藻羁绊我,拖着我,要将我拖进深水区。我感到了害怕。水里,似乎还有什么怪物在舔我的脚丫,我能感受到利齿啃噬我脚趾的疼痛感。
  我吓坏了。本能地,我就放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我的身子不停地往下坠,水已经没入我的头顶了。脚下的怪物还在死死地拽着我,要拖我进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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