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星期天下午，山水茶楼大厅里，吴大勇、侯妖怪面对面地坐在一个圆形的藤编茶几旁喝茶，米西区人民医院的胡医生认识他俩，特意走过来打招呼。
　　“二位老板，我昨天才听说，和你们一起做煤炭生意的那个杨八宗因强奸幼女被抓了，他是不是在荣光赚了大钱脑壳发昏了？”
　　侯妖怪说：“赚啥大钱啰！是他杨八宗喜欢搞小姑娘，搞了十多个。要说同荣光做煤生意，去年诸维利诸胖哥管采购嘛，我们还赚了点钱，之前尤五叔管的时候，只能赚几个毛毛钱。”
　　“听说你侯老幺去年在荣光就赚了好几百万。”胡医生说。
　　侯妖怪得意地说：“还得感谢诸胖哥和方老板。”
　　吴大勇说：“真要从维护机焦公司和荣光集团的利益上说，人家尤五叔那种管法才是对的，尤五叔才是真的在对方大爷负责。”
　　“你说的尤五叔是不是方老板那个舅子？”胡医生问。
　　吴大勇说：“是，叫尤智能，是机焦公司的经营老总，也是荣化公司的经营老总。”
　　“他有慢性支气管炎，我给他看过病。既然尤五叔是经营老总，又是方老板的舅子，那方老板咋不要他继续管采购而要外人管呢？”胡医生不解地问。
　　吴大勇和侯妖怪交换了一下眼色，非常会意地笑了一下。
　　吴大勇说：“这是他们深层次的内幕，方老板内心深处咋想的，我们不晓得，我们只知道诸胖哥要争着管，方老板也就由了他。”
　　胡医生说：“在米西这个地方，按照方老板的脾气，应该不会由着一个部下想干啥就干啥吧？”
　　吴大勇说：“搞不懂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侯妖怪说：“胡医生，说起来尤五叔是个文人，但对采购和销售都精得很，好像是天生的商务通，对方老板负责得要命，要是他继续管，我们在荣光咋找钱？”
　　“这倒是说的大实话。”吴大勇说。
　　
　　万立仁给王新权打来电话汇报说：“尤总起草的《战略合作协议》，康钢方面不仅完全同意，而且康钢的文森林总经理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字。”
　　次日下午，尤智能将万立仁刚送回来的《战略合作协议》交给方奇石签字时，方奇石像是座山雕从杨子荣手中接过联络图似地从尤智能手中接过协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问道：“这个协议是你起草的？”
　　“是我执的笔。”尤智能说，“当时估计康钢会有修改，所以想双方讨论定稿后再送给您看，没想到一送去他们就完全同意了。”
　　“你写的嘛，人家要改也难。”方奇石再次看了一遍，并把协议的第二条读出了声，“‘第二条甲方认定乙方为甲方的冶金焦生产基地；乙方的冶金焦产多少卖多少给甲方；当乙方的供货量满足不了甲方的需求时，甲方另外购买。’你上次给我说的‘排他性’，真的是装进去了。”
　　“这一条是这个战略合作协议的核心条款，没有这一条，意义就不大了。”
　　方奇石很是认真地在协议上签下了他的姓名。
　　“方总，顺便向您简要汇报一下我们对康钢的销售历程。两年前，按康钢欧总的说法属于零星供货商，前年发展为三家主要供货商之一，去年成为最大供货商，今年结为战略合作伙伴，一年上了一个台阶。省上那位方处长给我们作经济形势报告时，曾建议我们应当背靠一家央企，方总您也提出荣光给央企当个干儿子都行，我们现在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方奇石说：“这个，我知道。”
　　
　　春节刚过，机焦公司又将进行一年一次的汽车货运资格拍卖。
　　举行拍卖会的前几天，方奇石向尤智能交代说：“郑柏良和方云碧为别人的车子戴帽收费的事，拖了这么多年，这次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彻底解决。”
　　荣光运输公司解散时，方奇石决定将货车卖给内部员工，原运输公司司机刘星火和王武强一人买了一辆。为落实货源，特别是为了好收运费，他俩主动找到方奇石妹夫郑柏良，要求给他俩的汽车戴帽，每个月每辆车给两千元的“戴帽费”，两辆车四千元。在当时，四千元相当于荣光一个工人半年多的工资，郑柏良非常高兴地答应了刘星火和王武强的要求。
　　郑柏良非常聪明，他想，虽然方奇石是方奇秀的四哥，但这事还得把二哥方奇山的女儿方云碧拉上，一来能够以此讨好二哥二嫂，二来如果有啥麻烦，好请二哥出面给四哥打招呼。方云碧听郑姑爷说起这事，喜出望外，求之不得。于是，刘星火和王武强的车，在机焦公司的户头上，车主分别变成了郑柏良和方云碧。
　　尤智能主持货运资格的首次拍卖并宣布按比例支付运费后，郑柏良担心两个车主变卦，特意对刘星火和王武强说，“运输资格靠竞价获得、运费按比例支付的做法，没听我家四哥讲过，不一定能坚持多久”，刘星火和王武强当时也不想盲目丢掉郑柏良和方云碧，怕失去这两个与方奇石是家人的铁杆关系，于是，继续由郑柏良和方云碧戴帽。
　　经过一年的观察，刘星火和王武强觉得排队装货和按比例支付运费，己经成为常态，再继续戴帽，等于每年白白地丢掉了两万四千元，太吃亏了。第二年参加拍卖报名时，刘星火和王武强向孙天祥提出把车主的名字恢复为自己，孙天祥考虑到郑柏良和方云碧，一个是老板的妹夫，一个是老板的侄女，关系特殊，没敢面对。孙天祥对刘星火和王武强说：“当时戴帽是你们隐瞒真相，心甘情愿干的，现在咋能说变就变呢？”
　　戴帽的事又延续了下来。
　　时间越长，刘星火和王武强越觉得自己亏多了，无奈之下，托人把想法告诉了方奇石。方奇石的母亲去逝时，幺妹方奇秀不满十岁，母亲临终时，嘱咐方奇石照顾好幺妹。多少年来，方奇石始终把呵护和帮助方奇秀作为为兄之职，不但把她扶养大了，在荣光机焦公司给她安排了一项比较适合的工作，还帮她建了家。侄女方云碧，没考上大学，在父亲方奇山所在单位当临时工，好在老公收入高，小家庭比较殷实。
　　方奇石心里非常清楚，郑柏良和方云碧纯粹是在利用自己的权势牟利，非常清楚所谓“戴帽费”无非是巧取豪夺盘剥他人的一种借口，非常清楚自己作为企业老板应该怎么做。但念于亲情，方奇石实在下不了该怎么做的决心，特别是想到儿子方云虎还在方奇山家里，更是下不了决心。
　　眼下又要进行每年一次的运输资格拍卖，刘星火和王武强直接找到方奇石，要求方老板主持公道，方奇石这才下定了该怎么做的决心。
　　尤智能及时向孙天祥传达了方奇石的指示，并叫孙天祥拿来已经备好的《拍卖须知》，在报名条件中，增加了“参加拍卖竞价的报名者，其姓名同《行驶证》上车主的姓名必须一致”的规定。
　　《拍卖须知》张贴出去的第二天上午十点过，回米西耍的方奇山打电话给孙天祥，开门见山地问：“你那个须知是谁叫你弄的？”
　　面对老板哥哥的质问，孙天祥不无紧张，连忙回答：“是公司领导亲自写的。”
　　“哪个领导？是方奇石还是尤智能？”方奇山咄咄逼人地追问。
　　孙天祥回答：“物流工作由尤总分管。”
　　方奇山说：“那好，我打电话找尤智能。”
　　孙天祥接完电话，吓得脸色灰白，急步走进尤智能办公室，怯兮兮地汇报了方奇山给他打电话的情况；并请示说：“尤总，这件事是不是明年再说？”
　　“好你一个孙天祥，接了一个电话，就吓成这个样子，就想把老板交代的工作往明年推。”
　　“尤总，他是方总的哥哇，我……我……”
　　“害怕。”尤智能把孙天祥没说出来的两个字替他说出来后，孙天祥一个劲地点头。
　　“孙天祥，我不怪你，面对老板的哥哥，你不敢担当可以理解。”
　　方奇山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给尤智能打电话，因为今天早上尤智能走下楼上车时，等在车旁的方奇山，已经向他谈了此事。尤智能深感为难，但有些话又不便说穿，只好说，“希望方二哥能理解这件事”。
　　方奇山已经找过尤智能，却说要打电话找尤智能，是想给孙天祥施加压力。
　　方奇山把电话打给了方奇石，想通过方奇石给尤智能打招呼。
　　方奇山说：“郑柏良和方云碧车子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方奇石说：“我知道，你更清楚，他们两个有车子吗？这纯粹是在借我的权势盘剥他人。”
　　方奇山说：“这属于我们方家的事呀！”
　　方奇石说：“人家车主并不姓方。”
　　方奇山说：“是下面给你汇报的吧？”
　　方奇石说：“我早就知道，一直下不了决心，也期待郑柏良和你女儿能主动放弃。
　　方奇山说：“这次是尤智能提出来的？”
　　方奇石说：“这个事早就该解决。”
　　孙天祥还未离开尤智能办公室，方奇石打来电话，要尤智能和孙天祥去他办公室。
　　方奇石问：“方奇山找过你们没有？”
　　尤智能回答：“今天早上找过我，半个小时前给孙天祥打过电话。”
　　“方奇山刚才给我来了电话。”方奇石说，“我叫你们来是给你们打个招呼，我的决定没有改变。”
　　在回商务楼的路上，尤智能说：“孙天祥，你现在有底气了吧？”
　　孙天祥说：“我起初就怕方总改变主意。”
　　尤智能说：“这事拖了这么多年，也算方总期待了这么多年，每个车的‘戴帽费’恐怕都有十万元了。”
　　孙天祥说：“应该不止。”
　　尤智能说：“如果这次方总不发话，这事还得拖下去。”
　　孙天祥说：“方总和尤总对家人对亲戚的严格要求，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本年度汽车货运资格拍卖会后，郑柏良、方云碧收“戴帽费”的事，终于被划上了句号。
　　郑柏良、方云碧没有了这笔固定收入，对方奇石有意见也无可奈何，而对尤智能，却记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