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这张嘴

　　“大娘啊，我在跟娘忙活晌午饭呢，没来得及跟大娘打招呼，大娘心里可别跟你闺女犯争较呀。”马花听到大娘这话是在计较自己没有先与她打招呼，忙陪着笑声说。
　　“这闺女话说的，跟你大娘小心眼儿似的。别说你正跟你娘忙着做晌午饭没空儿跟大娘打招呼，就是你闲着没事儿不跟大娘打招呼，大娘也不能争较这个呀。在你娘跟前你是你娘的亲闺女，在大娘跟前你也是大娘的亲闺女，大娘能跟自己的闺女争较这个呀！”马老大的女人响堂堂地说着大度的话，“倒是闺女别忘了大娘，大娘心里就高兴。”
　　“那哪儿能呀！大娘，谁都能忘了，就是不能把大娘给忘了！”马花出了灶房迎着马老大的女人笑着说，同时也拉起了马老大女人的手，“这两天我也想大娘了。刚才我还跟我娘念叨呢，这闺女回来咋不见大娘过来说话呢。你还别说，大娘还真不经念叨，这一念叨，还真把大娘念叨过来了。以后我一想大娘，我就在心里念叨，要是大娘哪天不停地打哈欠了，那一准是你这个闺女在念叨你，你可别骂我呀。”
　　“看这孩子，咋一结婚就结婚出一张好嘴来！”马老大的女人笑着，伸出一只手点了点马花的头，说，“这孩子一结婚呀，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感觉长大了。”
　　“再大，在你跟前也是孩子呀！”马花在马老大女人跟前撒了一个娇。
　　“这孩子越来越乖巧了，这话说的让人听了舒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大娘的亲闺女呢。”马老大的女人捧了一下马花的脸，说，“大娘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多好呀。”
　　“弄半天大娘没有把我当成亲闺女呀。我还真把大娘当亲娘了！”马花故意生气了。
　　“哪能，哪能，马花就是大娘的亲闺女！”马老大的女人给马花的话挤兑得有些难堪了，忙热热乎乎地对马花说，“把你当成亲闺女，就恐怕你娘还不同意呢。”
　　“我娘肯定同意，她养的闺女有两个亲娘疼着，她能不同意？”马花瞅着马老大的女人，笑着说，“就怕大娘是假疼我。”
　　“大娘疼你还有假呀！”马老大的女人咋的也没有想到马花的嘴就这么两天的工夫，会变得这么灵巧，她向马花陪着笑脸说，“打小大娘就把你这闺女当成是自己的亲闺女，今儿你这闺女说这话，大娘心里有个噗通。”
　　“跟大娘说笑话哩。”马花见大娘向自己陪着的笑脸不大自然了，忙打着哈哈给大娘解围说，“我知道大娘从小就疼我，我这是跟大娘说笑话呢。”
　　“这闺女，也真会跟大娘逗乐打趣。”马老大女人瞅着马花笑了笑，说。
　　“大娘呀，闺女就是几天没见大娘了，想跟大娘开个玩笑说个笑话。大娘疼我，我还不知道吗？”马花瞅着大娘一乐，说，“刚才我还跟我娘说想过去看看大娘，娘说待会儿大娘就过来了，不用着忙去了。这不，真的把大娘给想来了”
　　“这一大早我就眼皮不停地跳，我就琢磨着马花这闺女吃过早饭就该回来了。”马老大的女人趁势讨好地说，“这不管咋说，大娘这眼皮还真把马花给跳回来了。”
　　“我这今夜做梦还梦到大娘了呢！”马花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瞅着马老大女人。
　　“你看吧，咱娘儿俩就是心里亲着呢。”马老大的女人笑了一下。
　　“不跟大娘亲，我还跟谁亲呀！”马花也对着马老大的女人笑了一下。
　　“看你们娘儿俩，只顾说话了，也顾不得进屋了。”马花娘看了一眼马花和马老大的女人，说，“我这闺女，跟她大娘比跟我还亲呢。”
　　“跟她大娘再亲也没有跟她亲娘亲呀。”马老大的女人笑了笑。
　　“那可不一定，马花跟我就没有这么多的话。你看，她跟你说起来就没个头尾了。”马花娘迎着马老大的女人说，“嫂子，你说这闺女咋的了呀，咋回来跟我没话，跟你说起来就没个头尾了呢？是不是真应了那句话呀，怎么说的来着，叫啥隔锅的饭香？这孩子也是，亲娘就不如大娘亲了。”
　　“弟妹这话说得，再咋样，她还是跟她娘亲。跟你是心里亲，跟别人就是嘴上亲。那能一样？”马老大的女人撇了一下嘴说，“我这大娘呀，她就是再亲，也跟你差点儿劲儿，咋的也跟她隔着一层皮儿，不一样的。”
　　“好了，咱也别争着说跟谁亲了，她大娘也是娘，她娘也是娘，没啥远近。”马花娘对马老大的女人笑了笑，说，“你们娘儿俩还是忙着帮我做晌午饭吧。”
　　“今儿晌午都是谁要过来吃饭呀？”马老大的女人看着马花娘问。
　　“也没谁，就是你们两口子和几个孩子，还有她叔那一家人，别人就是赖毛爹了，其他还真没有啥人了。”马花娘回答说。
　　“都是自己一家人，用得着这样着忙做饭？你还打算七个碟子八个碗地做呀？都是自家人，平平常常地吃一顿饭不就行了？”马老大的女人有些埋怨地说。
　　“那哪儿能呀，今儿是咱家闺女头趟回门，咱这一家人不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能像个样儿？再说了，赖毛爹是他们两个的大媒人，今儿咱也得谢谢人家不是？”马花娘回应着说。
　　“这倒也是，咱们自家人吃好吃歹都没啥，这大媒人是得好好谢谢。”马老大的女人随口顺着麻花娘的话说，“没有大媒人两头忙着张罗，闺女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人家。”
　　“老话说了，吃了果子不能忘了树，今儿主要还是让咱们这一家子人一块儿好好谢谢人家赖毛爹。”马花娘看着马老大的女人说，“到吃饭的时候，咱都要对人家说几句感激的话，要不，人家也会计较——这孩子的婚事儿成了，咋的就连句话也没了呢！”
　　“那倒不至于，今儿接闺女请他，他也知道是在答谢他，话说不说，他心里都明白着呢。”马老大的女人撇了一下嘴说，“其实咱自家人在一块儿说的话也到不了他赖毛爹的耳朵里，咱让他给孩子跑媒也是抬举他。咱家马花是啥身份呀，在这个村子里就是金枝玉叶，就是公主，愿意给咱家闺女跑媒拉纤的人多了。”
　　“嫂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这事儿，人家可管可不管，人家管这事儿，就是人家的一份人情，不管这事儿，那也是人家的本分。人家把这桩婚事儿给操心成了，咱就得从心眼里谢人家。”马花娘不同意马老大女人的说法，“这恩德咱得记住！”
　　“那是，那是。”马老大的女人脸上有些难堪了，她不大自然地笑着随和着马花娘。
　　“大娘呀，想跟你商量件事儿。”马花见大娘被娘的话说得有些挂不住脸色了，转过话来给大娘找了个台子下来。
　　“啥事儿呀，还用这样跟大娘客气？你就只管说吧，大娘还有不尽心的理儿？”马老大的女人转过脸来瞅着马花，很像样地说，“闺女的事儿就是大娘的事儿，还用跟大娘说商量？你这孩子呀，把大娘看外道了。”
　　“看大娘说的，哪儿能跟大娘外道。”马花冲着马老大的女人娇气地一笑说，“其实也没有啥事儿，我就想着等秋收完了，让大娘帮闺女纺点儿棉线。”
　　“这闺女，有你娘这把纺线的好手，还用得着大娘了？”马老大的女人很吃惊似的，瞪着两眼看着马花，说，“别说是咱这个村子里，三村五邻的，谁不知道你娘纺线？你要大娘帮你纺线，那真是给大娘找难堪了。”
　　“我娘纺的是我娘纺的，大娘纺的是大娘纺的，那能一样呀？”马花瞅着马老大的女人，笑着说，“我就想让大娘帮着纺线了。
　　“这闺女真是，你看大娘纺的那是啥线呀？跟绠头子似的，还一截儿粗一截儿细的，拿出去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娘家的人手拙？这活儿我还真不能答应闺女，免得以后别人说你娘家人纺出来的不是线，是没上匀劲儿的绠头子。”马老大的女人很难为情地回了马花的话。
　　“你看你还当真了呢，闺女这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马花娘看了看马老大的女人，笑了一下说，“刚才闺女跟我说，想在秋收后纺几两棉花做几双鞋，哪儿能让嫂子费心纺线，闺女这是跟你开个玩笑话。”
　　“我说也是，有你这个纺线的好手，别说闺女要纺几两线，就是纺个十斤八斤的，也难为不住你！”马老大的女人笑了笑，“这闺女净是拿大娘逗乐呢。”
　　“闺女跟你逗个乐儿，咱们娘们儿到一块儿不斗个嘴也显不出亲热来。”马花娘瞅着马老大的女人，嬉笑着说，“我倒想着咱们娘们儿以后能这样亲热着，斗个嘴呀，说个笑话呀，这样多好，有说有笑的，多显亲热。”
　　“这样是好，一家人就该这样。”马老大的女人点着头。
　　“大嫂，我咋的听说你这两天跟老三的媳妇中间闹疙瘩呢，到底是因为个啥呀？”马花娘看着马老大的女人，问，“咱这都是一家人，有啥解不开的事儿非要闹个脸红脖子粗的？再说了，我说这句话你也别怪罪，咱俩比她大几岁，有啥事儿咱要让着她，能会跟她两眼睁得一般大？这两天我也没得闲，得闲就过去看看你们两个到底因为啥子。”
　　“也没啥，就因为几句闲话赶得吵了几句嘴。”马老大的女人说，“我知道，咱比她大几岁，要不，我能会饶了她呀！都是妯娌间，能让咱还得让着。”
　　“待会儿她过来吃饭，我得好好说叨她两句。”马花娘很是一回事儿地说，“一家人这样闹疙瘩，会落得别人笑话！”
　　马老大的女人听了马花娘的这句话，整张脸一下子涨红了。
　　“不管你们两个怨谁，这话我都得说。为了一两句闲话，妯娌间至于闹疙瘩吗？”马花娘的这句话不光是在埋怨老三的媳妇，“有啥话坐下来说开了，说透了，还能有啥？”
　　“本来也没啥，就是两句闲话。”马老大的女人给马花娘的这两句话话说得有些抹不开面儿了，“我也就说，妯娌间不该因为这么两句闲话闹啥疙瘩。”
　　“你是嫂子。待会儿我把话说叨透了，你也放个大量，先找她说句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马花娘盯着马老大的女人说。
　　“那好吧。”马老大的女人好像有点儿拉不下脸儿似的答应着说。
　　“咋？嫂子还有啥想不开的？”马花娘一直在盯着马老大的女人。
　　“没，她比咱小几岁，咱能跟她一般见识！”
　　“这就是了！自古都这么说，大要让小。”马花娘笑了一下。
　　马老大的女人也笑了笑。
　　马花娘和马花她们三个人正说话间，马老二急急匆匆地回来了。
　　“你这是咋了？没给老烟枪借到钱？”马花娘见马老二这样慌张的样子，有些着急地问，“这样慌慌张张地赶回来有啥大事儿吗？”
　　“巧了，正说往东庄去呢，路上碰到东庄老嘎了。我从中间说了句话，人家答应老烟枪跟着去拿五十块钱。我这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是得先到医院看看老烟枪他们家的孩子呀！”马老二回答着马花娘，说，“等会儿他们几个过来了，我要是没有赶回来，就不用等我了，安排老大和老三陪好赖毛爹就行了。”
　　“你这一去还得个时候呀？”马花娘盯着马老二问。
　　“这到镇上的医院还有不少的路，哪能说到就到，说回来就回来呀。”马老二瞅了一眼马花娘，“咱家还有啥东西能拎着去看病人的呀？”
　　“老二，去医院也不在这一会儿，吃过饭再去也不晚。”马老大的女人从中拦了一句说，“今儿闺女头趟回门，第一顿饭你不在家陪着吃，有些不合适了吧。”
　　“我说也是，老烟枪的孩子在医院里也没啥危险了，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去都是一样。再说了，这马上就到饭时了，锅底下一把火，饭就熟了，老大和老三他们那一家子过来，咱就能吃饭了。你这个时候赶到医院去，是有点儿不合适。”马花娘紧紧地盯着马老二，说，“今儿要单是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吃这顿饭，你在不在都一样，一家子人不会计较啥。今儿咱要谢媒，你要是不陪着赖毛爹吃这顿饭，外场上也不好看，别人也会背后说叨你这样的做法。依我看呀，还是等吃过晌午饭，咱把赖毛爹像模像样地送走之后，你再去医院看看老烟枪家的孩子，正好今天闺女回来捎带的有二斤红糖，你再拎几个鸡蛋。老烟枪那两口子也是，虽说村子里的孩子都皮实，谁家又不把孩子放进心里去？有个头疼脑热的，那是小事儿，孩子挺挺就能过去了。这蹿稀，能让孩子蹿一夜？”
　　“啥人没有啊，这要是咱家的孩子，那还不火急火燎地找先生去，还能睡得着觉呀？这两口子倒睡得踏实，一大早还不紧不慢地跟没事儿一样，要不是栋梁爹，这孩子说不定就已经丢了呢。”马老二似乎很生气，“这下好了，本来家里就没钱，又给塌个大窟窿。两口子要是用心一点儿，昨个晚上就去找个先生，说不准块儿八毛就把孩子的蹿稀给治住了，孩子也不受罪。这两口子，都多大年纪了，就不稀罕说这两口子！”
　　“摊上这样的爹娘，孩子活该受委屈了！”马老大的女人叹了口气。
　　“不说这两口子了，嫂子，赶紧帮我收拾晌午饭，早点儿吃完让马花她爹好早一点儿去医院看看。”马花娘见马老二不再急着去医院了，忙转过脸来催着马老大的女人，又转脸看着马老二，说，“你这就去把赖毛爹找过来，这晌午饭说好就好了。刚才不让他回去吧，他说家里有点儿事儿，回去一会儿就过来。他倒是回去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有过来，你这还是去一趟他家合适。别让人家觉得该给咱家跑这个腿儿似的。”
　　“我这就去，你跟嫂子手脚放麻利点儿。”马老二催着马花娘，然后就转身走了。
　　“这人……”看着马老二又急急匆匆地离开了院子，马花娘不禁这样叹了口气，说了句半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