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马花娘忽然觉得马花不一样了

　　马花回了娘家，与娘眼泪汪汪地说了一阵想娘想爹的话。
　　“傻闺女呀，生身女人都这样，都要出娘家门进婆婆家门的，有几天就好了。”马花娘劝着马花，说，“你这一出门子，其实娘心里也一下子空了，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就这样让人接出门了。好在闺女跟娘离得近，整天还在娘的眼皮子底下，鸡眨眼的工夫都能回来看看娘，娘也不是很难受。”
　　“娘，俺今儿不想回去了，想在家住几天再回去。”
　　“刚回来就不想回去了？想家就在家多呆会儿，晚上傍黑再回去。”马花娘上下左右又把闺女瞅了一阵，说，“傻闺女，头趟回娘家没有住下的规矩，无论早晚都得回去。”
　　“谁兴起的这规矩呀！”马花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只是不大相信，今儿看来这规矩是真的了，她抱怨着向娘撒娇说。
　　“虽说你还是娘的闺女，可你现在是那边的人了。以后就是想娘想爹了，也不能老是往这个家跑了，那边的日子才真正是你的。”马花娘劝导着马花说，“以后要守着那边的日子好好过，出嫁了，你就不是孩子了，啥事儿都要为那个家多想一些。以后你婆婆也慢慢老了，那个家里院子里的事儿你要多替你婆婆做一些。还是你出嫁以前的那些话，今儿娘再跟你絮叨絮叨，在那个家里，公公婆婆都是爹娘，都要用心去孝敬。自己要是有啥事儿了，有啥想法了，都要多跟公公婆婆商量，别不懂事自己依着自己的想法。”
　　“娘，这些我都记住了。今儿就想跟娘多呆会儿，这三天想娘想得天都变长了。”马花又向娘撒了一下娇。
　　“你们这娘儿俩，才几天没见着呀，就这样了？”马老二心疼地抱怨起来，“你们娘儿俩准备着做晌午饭吧，今儿马花三天回门，还有马花大爹、马花她叔叔两家过来看马花，今儿晌午都在咱家吃饭了，你们娘儿俩就趁早准备着。”
　　“也没啥要准备的，昨个啥都买回来了，就是过一道锅就行了。闺女这不是想咱俩嘛，让她在我跟前撒撒娇吧，等以后在咱跟前撒娇的机会也不多了。”马花娘拍了拍马花的头向马老二说，“等来年这孩子再添口人，就不是孩子了，那时候你让她在咱跟前撒娇，我估摸着她也没这个心思了，她的心思就会跟咱们的心思一样放到新添的人口上。”
　　“娘，你说啥呢，不管咋的，我都是你闺女，都是你孩子，想啥时候在娘跟前撒娇就啥时候在娘跟前撒娇，谁也管不住。”马花让娘说得脸也红了。
　　“也是，到啥时候马花都是我闺女，到七老八十也是。”马花娘笑着说。
　　“你们娘儿俩在屋里说笑吧，我得出去看看赖毛爹去哪儿了，他把马花接回来就走了。他说这两天还有别的啥事儿要跟我商量，他有啥事儿先不管，今儿咱得好好谢谢他这个大媒人。”马老二看了看马花和马花娘，转身就出去了。
　　马花娘见马花爹出去了，又探头向外面瞅了瞅，见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就试探着问了些马花这几天一些私事儿。
　　“别害躁，有啥不懂的地方跟娘说，两口子过日子，除了油盐酱醋，就是生儿育女。你像后面瘦孩子家，结婚几年了也没能怀个孩子，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怀上了，又丢了。这都是因为瘦孩子女人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马花娘瞅着马花，很是一回事儿地说。
　　“自己的事儿自己都不知道呀？”马花不相信地瞪起眼看着娘。
　　“那可不！”马花娘瞅着马花，说，“想怀孩子，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要前七后八算着时候，前七后八那两天还不能生气动火，还不能热了冷了，这样怀的孩子才虎实。”
　　“啥是前七后八呀？”马花一下子让娘给说迷糊了。
　　“看，不知道吧。这女人身上的事儿麻烦着呢。”马花娘看着马花笑了笑，跟马花掰着指头讲了前七后八的说法，接着说，“傻闺女，这怀孩子的讲究多着呢，也大着呢。当年我跟你爹想怀就能怀上，可你爹娘命里不好，就生下来你这么一个傻闺女。要是爹娘的命好，爹娘面前就不止你这么一个闺女了。”
　　马花给娘讲了个吃惊，这怀孩子生孩子还有这么多道道儿，不是两个人有了那事儿就能怀孩子生孩子呀。她盯着娘。
　　“你这离娘近，以后身上有啥事儿就过来问娘，问你婆婆也行，别自己闷在肚子里不吱声。这也没有啥害面子的，在婆婆跟前你也是孩子。再说了，都是女人，没有说不出口的话。”马花娘小心安排着马花。
　　“以后有啥事儿我就过来问娘。”马花向娘点了点头。
　　马花娘和马花前前后后说了些女人的话，直说得马花有些担心地瞪着两眼觉得有些怪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上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也没啥，也别把这些事儿老放到心上去。”看着女儿惊奇担心的样子，马花娘宽慰着女儿说，“这女人身上的事儿也没个准说法，那得看自己的身子咋样，有的女人赶在时候了一夜就能怀上，有的女人就是算着日子，也不容易怀上。这也得看命，命里该有的，说有就有了，命里没有的，咋的也没有。等几天娘得闲了，找个算命先生给你和栋梁算算。”
　　在这事儿上，马花知道的还真不多，出嫁之前，每次赶在身上有事儿了，娘只是提醒着那几天要小心别着凉啥的，从没有跟自己讲过这怀孩子生孩子的事儿。出嫁了，不再是闺女家了，娘就开始跟自己说教做女人的事儿了。
　　马花娘正和马花说话间，院子里竟响起了老烟枪和马老二的说话声。
　　“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孩子在医院打吊针呢，家里也没有钱，我跑了几家也都没有借着。孩子也不能不治吧，他娘还在医院里等着我借钱过去呢。”老烟枪低三下四的声音说，“我琢磨着咱这个村子里就你手里还宽敞点儿，就过来看看，能帮我多少就帮我多少，我这真的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呀。”
　　“你这来的也不是时候，前些日子手里是有两个钱，这不是发嫁闺女了嘛，给闺女置办点儿嫁妆，手里就空了。”马老二有心无力地说，“孩子咋的病得都住了医院了？你们这两口子也真是，咋这么不小心经管孩子呢。”
　　“昨个儿孩子就有点儿蹿稀，我跟他娘也没放在心上，他娘给他用樗树叶子包了个鸭蛋烧吃了，也没大管事儿，夜里就蹿了一夜，一大早就开始翻白眼说胡话了，亏得你那个亲家，要不是他，这孩子今儿就没了。”老烟枪有些自己埋怨自己地说，“现在孩子在医院里打吊针，人家医院催着得交钱呀，我这回来拿钱，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拿钱呀。”
　　“孩子咋的都得治，你也别着急，我这儿确实也没钱了，让我想想从哪儿能掂对出钱来，一个村子里也没有几户有钱的人家，一家比一家干净。”马老二在院子里琢磨着该去哪儿帮着老烟枪借出些钱来。
　　“娘，我这儿还有钱，要不先拿出来借给老烟枪？”马花听说老烟枪是来这儿找爹借钱，爹手里又没有啥子钱能借给老烟枪，立马就往身上掏自己的口袋。
　　“别急，等会儿看吧。等会儿你爹要是真想不出啥子门路来，你愿意把这钱借给他就借给他吧，不管咋的，救治孩子要紧。”马花娘看了一眼马花。
　　“刚才大爹过去接我的时候，我正要把这钱交给我婆婆收着，婆婆不愿意收。”马花往院子里看了看，“也亏得婆婆没有收，婆婆要是收着了，待会儿爹要是想不出门路来，咱也没有办法帮他老烟枪了。”
　　“是爹娘给你的压腰钱吧。”马花娘眨了一下眼，笑了一下。
　　“是。我就是想着一家人过日子了，啥东西不能分清了，分清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这些都是娘以前跟我说过的。再说了，我觉得自己留着这些钱在腰里也用不着，一家人过日子要比我一个人用钱的地方多。现在那个家里有公公婆婆，啥事儿总得先想着他们两个老的吧。话又说回来了，我现在啥还不懂，居家过日子还得靠着公公婆婆安排。”马花对娘说，“公公婆婆要是觉得有啥地方需要用钱经管了，手里一时又抓不到钱，也拉不下脸向刚过门的儿媳妇伸手要钱，我就琢磨着这钱还是让婆婆收着方便。”
　　“你这孩子呀，让娘咋说你好呀！”马花娘微笑着看着马花，说，“人家的孩子都知道藏私房，你跟你爹一样，跟谁都没有私心。”说完，她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走吧，跟我去东庄那谁家看看去，咱这个村子是别想借出啥子钱来。”院子里，马老二忽地向老烟枪说，“咱还得紧走几步，今儿马花回门，晌午我这儿还有客人。”
　　“这真的是难为你了，都让我不知道该说啥东西好了。”老烟枪感恩似的随和着马老二，“去了你就多说些好话，这秋收过后我就一定想办法还上，不能让你在中间难为。”
　　“别啰嗦这些了，咱还是快点儿过去看看，孩子还在医院里呢。”马老二催促着老烟枪说，“再说了，咱去到了，要是人家不在家，咱还得等着。”
　　“走吧，走吧。”老烟枪说着话，就随着马老二出了院子。
　　“好了，你爹跟老烟枪出去了。”马花娘见老烟枪跟着马老二出了院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你爹呀，这土地到户了心也闲不住，今儿张三找，明儿李四找。就连鸡毛蒜皮儿大小的事儿，也都过来让你爹出个主意说句话。谁找到你爹，你爹就是饭不吃觉不睡，也先帮着别人把事儿给解决了。这么多年了，我就见过一件事儿你爹甩手不管了，就是前一阵子三神经和鸡宿眼女人那件事儿，回来后你爹还生着闷气说鸡宿眼那一大家子人做得有些过分了，把鸡宿眼女人当着村子里的人扒个精光。跟你爹这么多年了，就见你爹这件事儿没有过问，还真想不出还有啥事儿没问过。”
　　“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出过村子，没有见过多大的世面，遇到啥事儿就没了主意。我爹是生产队队长，也算是见过外面世道的人了。老少爷们儿都把我爹当成主心骨了，啥事儿不找我爹，还能去找谁去呀！”马花看着娘，说，“他们过来找我爹，是心里有我爹，信得着我爹。我爹要是不帮着他们把事儿平了，就凉了他们的心了。”
　　马花的这些话让马花娘一下子觉得马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马花了，就结婚这么短短的两三天时间，整个人真正变成大人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娘，咋的了？咋这样看着我呀？”马花发现娘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惊奇，不大理解地问，“我不是你闺女了呀？你看你那眼神，跟我是啥子生人似的。”
　　“你是我闺女吗？不该呀！我闺女就这两三天就变得这么懂事儿知理儿了！”马花娘瞅着马花又看了一阵，禁不住笑了笑，说，“闺女，以后娘就不用担心你的日子不好过，有你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闺女，有你这么一个知事儿懂理的闺女，娘不担心你们那一家人过不和顺。就是娘不明白就这么两天，闺女咋就变得这样不让人揪心了。”
　　“娘，以前闺女也没有让你揪过心呀。”马花抱着娘的肩膀，晃了一下，向娘撒着娇说，“以前有爹有娘，啥事儿都利利索索的，闺女又不用操心着急。现在不一样了，闺女离开爹娘了，日子得自己过了，啥事儿也得自己操心了。”
　　“以前可没见闺女这样想过呀！”
　　“以前在爹娘跟前，也不用我想这些呀！”
　　“有心了，闺女有心了！”
　　“看娘说的，想让闺女没心呀？那你就不该答应把我嫁过去。”马花冲着娘撒着娇。
　　“傻闺女，不把你嫁过去，爹娘要养你一辈子呀。”
　　“不愿意养我一辈子就不该这样说闺女有心了。”
　　“好了，好了，闺女有心了，娘高兴还来不及呢。”马花娘点着马花的额头轻轻推了一下，说，“闺女有心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没听人家说过吗？妻贤夫祸少，闺女这样有心，爹娘也不担心女婿会咋的了。”
　　“有爹娘在跟前，他也不敢咋的。”
　　“我看了，以后栋梁这孩子呀，还真会让我闺女握到手心里去。”
　　“娘这说的是啥话呀，你闺女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吗？娘这话说的，跟我欺负了你女婿似的。”马花对娘撅了一下嘴，“你闺女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呀！”
　　“是，我闺女讲理！”马花娘笑着说，“咱娘儿俩也别斗嘴了，这天也不早了，跟娘去灶房里忙晌午饭吧。”
　　“晌午都是谁在咱家吃饭呀？还要咱娘儿俩一起忙呀。”马花看了一眼娘。
　　“你两个叔、两个婶子、他们两家的孩子，还有赖毛爹。这不是你回门要得谢谢人家赖毛爹嘛，他是大媒人，没有他这个媒人，也成不了你跟栋梁的姻缘。”马花娘说着，轻轻地拉起马花的手就往灶房里去，“跟娘在灶房里说说话，今儿不用闺女动手，就陪着娘说话，几天不在娘跟前，娘总觉得少了啥东西一样。”
　　“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马花笑着看了看娘，跟着娘去了灶房。
　　“听说闺女回来了，我这就过来看看闺女来了。”马花和娘刚进得灶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马老大的女人扯着嗓子的喊声。
　　“是大嫂子呀，进来吧。不是大哥吃过早饭过去接回来的嘛，这不去接呀，就不知道回来了。”马花娘冲着院子外面的嫂子招呼着说。
　　“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这闺女也一样，嫁出去了就不想娘了。”马老大的女人这样说着话就进了院子，“闺女不想娘，娘想闺女。这两天我就一直在挂念着马花这闺女，嫁过去是不是会受气呀，嫁过去是不是会不招人待见呀。”
　　“我大娘这嘴，还真是一张刁嘴。”马花听着大娘的话，低声跟身边的娘说了一句。
　　“你大娘这嘴，就是会卖刁巧。”马花娘撇了一下嘴，警告马花说，“千万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嘴刁巧，说了，她会在心里记恨你。”
　　“知道，咱心里明白她是卖刁嘴就行了。”马花答应着娘。
　　“咋的不见马花这闺女说话呀？”马老大的女人在院子里伸着头往屋子里瞅了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