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12-04 20:31:24 字数:4697
在赵家墩的街上,或者也不是在赵家墩。反正,那个地方有些熟悉却也陌生。那里,天空是碧玉般的绿色,太阳不是红色,它的中间是空的,像什么呢,对,像一只玉环,玉环却不发光。但,却能感到天地是瓦蓝蓝的亮。街的两边排着的尽是红木搭起的高楼,错落有致。高的直矗云天,不知所踪。矮些的也有薄雾荡漾其间。刘源珍行在青砖铺垫的街面上,心里正好奇世间竟有如此奇怪的房屋,突然,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喊她的名字。源珍!源珍!回首看时,却是汪亭梅。看到她时,并不惊讶她已不在人世。与平日逢着的那样,刘源珍笑着问,今日又买了些啥?汪亭梅手里兀地现出两枝鲜花,笑道,我呀,才从那边店子里抢了两朵花。人家老板说了,能抢多少就是多少,不需付钱的。你瞧,这些人都是过去抢花的。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许多男人女人向那个地方跑去。瞧着汪亭梅手里的鲜花娇艳欲滴的样子,刘源珍亦动了想要抢夺的心思。待她扭身朝那看时,那个花店,还有那些人群都蓦地消失。正兀自惋惜,就听汪亭梅笑道,源珍,要不我送一支给你吧!刘源珍连忙推却,她说,却不好,怎么可以拿你喜爱的东西。汪亭梅笑道,又说那话,咱俩谁跟谁。刘源珍便随手想要抽一支。汪亭梅就笑,这支怕不行,它到你手里却不好养,就拿这支吧,你瞧,它花大多枝,而且比这枝漂亮,还好养活。你可要好好的待它哟!
刘源珍正待回答,汪亭梅突然变了一张嘴脸,她冷笑着问刘源珍,源珍,你帮我瞧瞧,我的身后有影子没有?刘源珍就笑,什么话!你怎能没有影子呢?汪亭梅莞尔一笑,是呀!我怎能没有身影呢?说着,便攸地沿着这条路迎着太阳的地方,向街的那边走去。刘源珍看着她渐行渐远,这时,她忽地发现汪亭梅身后真的没拖着影子。吔,她怎会没影子呢?纠结中,脑袋就变得好疼好疼,一时间就疼醒了。
整个白天,刘源珍都在想这个梦,它是在暗示什么呢?
又一天,梁慧明走过张家门口,一甩眼,却发现张薇娜正倚在门框那瞄着他。这时的她,穿着一身睡觉的衣服,顶上的头发乱云飞旋,大而暗黑的眼晴四周环着两个青圈,瞧那模样儿,定是晚上没有睡抻吐。
梁慧明瞟了她一眼,哽着脖颈就想走过去。
张薇娜低了嗓门就喊:“慧明!”
梁慧明闻声站住。他拿眼瞅着她,并不发一言。
张薇娜依旧软弱着身子低声说:“慧明,我不舒服。”
梁慧明听她这么说,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过去扶住她。嘴里忍不住埋怨道:“不舒服,出来干啥?走,我送你去医院。”
张薇娜笑着轻皱了一下眉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可能是药吃多了,到现在脑袋还在发昏。”
梁慧明扶着她往里走,嘴上还是不肯饶她。他说:“早就对你说过,这安眠药不是好东西。知道啵,好多人因吃它吃死过去。”
张薇娜已然躺坐在床上。她笑着对他说:“没办法的,最近老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也不知是咋地啦!”
梁慧明不知怎么回她,只能站在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张薇娜指挥他道:“慧明,你去帮我倒杯水过去。”
梁慧明默默地端了水过来递给她。
张薇娜接过水杯顶着下巴示意慧明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下。她有气无力的说:“慧明,心里还在记恨姐不?”
梁慧明蓦地抬头瞄了她一眼。然后又将它深深埋在胸前。
张薇娜眼光更加柔软地瞅着他。仿是用长了一辈的口吻对他说:“今日里,我是专门候在门口等你的。嗳,说实话,姐真没想到你会有那种想法。是的,可能我对你的态度有些粗暴,不那样行吗?实话对你讲,姐拒绝过无数个男人,姐都是笑着拒绝的。没想到了我兄弟这,却是用的这种方式。慧明,到了你这,姐蒙圈啦,心一急,就那样了。你恨姐不?”
梁慧明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他低哑着嗓子说:“可是,姐,我是真的。”
张薇娜苦笑道:“你觉得现实吗?”
梁慧明不知从升腾起一股勇气。他说:“有什么不现实,你可能觉得我没你有本事,但我却正在努力......”
梁慧明心一急,就把自己已调往宣传科当了干事的事儿说了出来,末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书和一份用稿通知摊给张薇娜看。那是他在《女友》杂志社征文的获奖证书和《长江文艺》发给他的用稿通知。他说,这些,我连爹妈都没说,就是想等机会告诉你呀!还有,你可顾及比我年长,不就两岁么?薇娜,哪怕你跟我妈一般岁数,我也不嫌弃你!
说完,他深情的抓住张薇娜的手。
张薇娜没有挣脱他。眼一闭,脑袋重重的仰靠在床头柜上。梁慧明双眼紧紧的盯着她,觉得现在的薇娜比任何时候还要美。于是,便忍不住上去搂住了她。
张薇娜绯红了脸将双手轻轻抵住他的身子。见她这般,梁慧明更是不能自已。
张薇娜正色地盯着他说道:“你真不后悔?”
梁慧明坚决地说:“后悔什么?”
张薇娜直视慧明说道:“我可名声不好。告诉你,我跟过三个男人,还堕过两回胎。你还要我?”
梁慧明说:"要。我要你!”
说完就把薇娜压在了身下,那一瞬,他发现薇娜眼中满是恐慌......
后来,梁慧明问薇娜,他说,你为什么骗我?
张薇娜羞涩地说:"不那么说,怎知你是真是假?"
梁慧明双膝跪地,正待发誓,张薇娜将他一把拉了起来。梁慧明再又搂紧她,他对她说:“真的,其实就算你不是姑娘的身子,我也会爱你一生一世的。”
哪么,这也算是承诺和誓言。至少,张薇娜是这样想的。在她的耳边,跳动的是一个男人火热的心。
翌日中饭时,梁慧明把爹妈请到跟前,欣喜若狂的对他们宣布一个好消息,他告诉他们:他和薇娜好上了。
梁其远一听,连声说了三个成字。刘源珍待要发言,却蓦地想到了那个梦。于是她终于明白,亭梅交给她的那朵花竟然就是她的大女儿薇娜。
十月刚过。兄弟刘源辉打来电话哭着相告,他对三姐说娘没了。
刘源珍闻言,脑袋“嗡”地一响。这个消息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在她印象中,继母田友娣无病无痛的,怎么突然就去了。于是,她赶忙让人带口信帮自己请了假,然后一家人就匆匆忙忙去了大中华。
刘源珍赶去时,家中已搭好了灵台,人们忙来忙去,田友娣就孤孤单单的直躺在灵床上,只有床头一盏青灯陪着她。刘源珍领着两个孩子去床前哭了一回,这才有时间问源辉原因。
刘源辉苦笑道:“嗳,都不是麻将惹的祸。早就对她老说过,麻将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娘也算是幸福,死在麻将桌上,算是玩死的。”
却原来,田友娣陪街坊的两个婆婆和一个爹爹打麻将,那天下午,她起了一手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牌,风七对还自带豪华南风在手。只抓一手,就停了牌。而且,是用三个白板调那个绝张。这把牌糊下来就超豪华风七对。那时,紧张是必须的,脸色就不正常,手还有些颤抖。旁边闲着看牌的张二嫂子也看到了这手牌,脸涨得通红,话都不敢讲了。一圈没有,两圈仍没有,试想,一枚破白板,谁起了会要?张二嫂子就转了圈的去找,那时,田老太太的上家没有,她又扭首去瞧下家,也没有。于是就转到田老太对面的陈爹爹后面,啊呀!那只白板在他家,而且已放在边上,看看就要打出去。张二嫂子心道自己马上就要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于是乎就站在陈爹爹身后不动了。可是,这个老东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最后拆门子就是不肯打那张白板。最后,田友娣的上家糊了个屁糊。张二嫂子啧啧称奇道:“爹爹的牌打得好哦。”说完,探身将那张白板揪出来扔在塘子里,又说,这张一打出去,你们就都完蛋了。
田友娣当然不甘心,便质问陈爹爹。爹爹就笑,他说,开始见你神色不对,就猜着你起了猛牌,再就看着张家媳妇站在你身后发呆,讲个笑话,你们俩呼出来的气息都快把我面前的牌吹翻了。末了,张家媳妇转了一圈就停在我后面不走了,那么,我就断定你一定是要这张白板。陈爹爹说完,正待得意,突然就发现田友娣脸色一变,人就溜到了牌桌下面......
田友娣死了。陈家爹爹也吓得不敢出门。那天,他的儿子儿媳拎着一竹篮纸钱过去赔不是,纸钱上面全是用红字印的白板。
临了天黑的时候,刘源雄来了。同行的还有谢清娥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
整个丧礼,一直都是刘源辉夫妇在负责料理,此刻刘源雄一到,刘源辉也不想把他看外,立时给他们俩口子分派了任务。到底他也是田友娣的儿子不是?刘源雄在公司呼风唤雨,可以随便支派大几百人的队伍,到了这还得听他这个兄长的。
刘源辉对他说,司机,你让人家回去,到底这是我们自家的事。车,你那四个环得留在这里。其实,他知道那个黑亮的东西叫奥迪,却故意这么说。
刘源雄立刻同意。他说,行,要用,就让清娥去开。
后来,真要用它。因为,他们要去老屋传消息接人。这种时候,不通知他们的叔是不行的。要求是刘义松提的。那时,刘源雄说电话里讲一声就得了,他爹却不同意。刘源珍在一旁亦说不可,她说农村里就讲这些规矩,不去人怕不合适。刘源雄就说,还是我和清娥去吧!
刘源珍却说,清娥才开了几天车,让你姐夫去吧。
第二天天不亮,梁其远就和刘源雄开车出了门,可是,等到太阳落了山他们却没回来。谢清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打电话问。刘源雄说,快回了,在路上呐。
九点过后,梁刘二人才到,跟车过来的还有二房的三个主要成员,说是还有一帮人明天搭班车过来。
刘源珍把丈夫和兄弟拉到一边关切地问路上都发生了啥?
梁其远不好说。倒是刘源雄红了眼圈给她说出路上发生的一条怪事。却原来,他们的车快到军山时,那辆奥迪突然熄了火,梁其远试了几回,硬是弄不动它。刘源雄就问是不是坏了?
梁其远说不像。
刘源雄说也是,我这辆车除了不能防弹,就是最好的红旗都比不过它。
梁其远也表示同意。可是,它为什就动不了呢?
刘源雄说反正也快到了,我这回去找几个推一推。说着,也不顾姐夫反对就下了车。路上,也不顾午时艳阳灼身,直直地就往村里走去,走过那座小山丘时,突然山顶的沙松丛中传来一声青鸟的叫声,刘源雄抬眼往那看时,心就兀地一颤,他把右脚往土地里一顿,低声言道:“却是原来如此!”
于是,他转身就往回走......
梁其远正在车头检查车辆,见源雄回来,诧异地问:“怎么就回啦?”
刘源雄抬手一指那边山顶,说:“你瞧,那是哪里?”
梁其远一脸疑惑。
刘源雄哑声说:“那上面就是娘的坟。”
梁其远环了一眼四遭,忙点头称是。
刘源雄红了眼眶说:“咱娘这是不准我们回来接人呀!”
梁其远不以为然,说实话,他打心底是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为此,他没少跟刘源珍发生争辩。现在听刘源雄这般说,忙道:“没那么玄乎吧。”话音刚落,身边平地旋过一阵冷风,他的身子蓦地一悚。
刘源雄去后备箱抓了一捧纸钱就往山上走,梁其远只好跟着。
刘源雄径直来到母亲坟头,扑倒便拜。他手里燃放了纸头,嘴里不停地小声叼念着,他说,我们也是没办法,您是我娘,田友娣不管咋地,她也是我的娘不是?娘呀!要有全局观念,您生气,我理解,可不能因此把一大湾子人都凉在那里不是?娘呀,您要恨她,等她来了,怎么修理她都行,嘻嘻,从今往后,她就睡在您旁边,不要担心,她打不过您,她呀,现在老得不成个明堂,到时,您可别可怜她。拜托了,我的娘。
纸钱烧完,话也说完,刘源雄对梁其远挥手说,哥,咱们走!
说来这事也巧,二人下了山,梁其远一弄车子,竟然就无端的开动起来。
刘源雄对刘源珍说:“若非咱亲娘折腾了好一会儿,我们早就回来了。”
刘源珍闻言又是一阵难过。末了,自个卷了一叠纸钱偷偷去楼下的屋后空地上烧化了。
丧停七日,出殡那天,又插了一段怪事。那天,车队走到汉口殡仪馆附近,盛着田友娣遗体的灵车也是突然熄火,怎么弄都弄不好。因有了先前李早的事垫底,常玉梅自然就想到婆母生前对她说过,她要睡棺材,不想被火烧。常玉梅当时为了敷衍她,就满口答应下来。她玩笑说,您老放心,拚死会让您睡棺材的。
现今,常玉梅后悔了。她把谢清娥扯到一边,苦着脸说:“怎么办?太婆把我的话当真啦。现在死活不愿进火葬场,要不,咱姐俩找她谈谈。”
谢清娥闻言就笑,她说:“看你以后还乱说不。”
于是,俩个就捧了纸钱去路边小树林找婆母“谈心”去了。好一会儿,二人回来,车队就进了殡仪馆。
完事后,刘源雄问自家婆娘,你们都对她说了啥?
谢清娥不屑道:“能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