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品名称:港湾传奇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19-12-04 08:22:48 字数:3739
卢际云点一下头再看下去,见吴起路在信中继续说:
“当我满师时,都二十五了。妈妈一直催我:‘起路,你有没有再找女朋友、有没有再找一个?再过几年就难找了。’我在妈妈的关怀和焦急下,想着自己年纪一年一年大起来,等三十岁上就更加难找了。那么就再找找看吧。
“后来在一个我初中同学介绍下,我又认识了一个附近工厂的女工。这个女的各方面条件都比刘桂株差得多了。文化也只有小学程度。单位是个大集体。是个翻沙车间的造型工。脸长得黑黑胖胖的,比我要矮一个头,年龄还比我大一岁,我一看就不大欢喜。可我有了桂珠的教训,我有点自知之明了。长得漂亮的条件好的,人家看不上咱们。就是一时看得上我的,也不保险,遇到比我好一点的就又跑了。我想她虽然长得不漂亮,个子比较矮,各方面条件也不比我好。只要她同意,马马虎虎也就算了。外形差一点只要内心纯洁一点就好了。好歹总算有个老婆了。日常生活有个人照应了,也省得让父母多操心。而且她也是有工作的,双职工以后生活也会好一些。
“经过几次接触,星期天和她在城里看了一场电影,还给她买了几件衣服和一双皮鞋。觉得人倒可以相处,还能谈得来,她也愿意和我交朋友。一个月后她就带我去见她的父母。可谁知这一去马上就告吹,比第一个吹得还快。
“她父亲是个傲慢的老头子。原在一个大集体工厂当木工,已经退休了,住在郊区。我去她家,老头子抽着烟坐在一把破藤椅上。寒暄几句后,就直截了当地问我家里的经济条件怎么样?现在自己有多少积蓄?我给他大略的一讲说我父亲是个退休工人,退休工资只三十几元一月,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尽够他们自己生活。家里只一间小屋尽够父母自己住的。没有婚房。他就提出条件来:‘你们要结婚顶起码要有一套房子。’他说:‘你们不在一个单位,房子厂里解决不了。我女儿是顶替我进厂的,也是个大集体的,她厂里更没有房子。要结婚没有一套像样的房子怎么能行!如果有钱,我们这里大队里地基倒可以买,但总得三四千元吧。要造就造两间楼屋,造小屋以后想翻楼又要一番劳碌。两间楼屋也就六七千元钱。总共加起来万把元吧。’
“我的天哪!我一听就吓坏了,我三年前当学徒还只十五元一月,第三年才有二十元一月,现在是个两级工了,也只有三十八元一月。我平日不抽烟不喝酒,省吃俭用,工作了五六年好容易也只积了五六百元钱。要造房子,这只有一个零头。我到那里去弄一万元钱?我知道爸爸以前工作时也就四五十元一月,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家里以前没有什么积蓄。现在爸退休了,也只有三十几元一月。二哥结婚时家里还背了好多债,现在供小妹读高中。你们自己已经够紧张的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向你们开这个口呢?我知道就是把你们逼死也逼不出一万元钱来的。要我自己去借,一方面借不来。就是能借来,这要还到那年那月?何况除了房子还要做家具,还要至少拿过去一两千元钱做聘金。结婚时还要办酒席,这样一算没有一万多元钱就结不了婚。所以我一从她家出来就和她永远告别了。”
卢际云看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问起路妈:“这以后他又找过一个姑娘你们知道不知道?大概是为房子问题吹的。”
“当时没有听他讲起过?”起路妈摇摇头说,“我也才刚才听起凤念出来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讲得对,确实,他要当时叫我们拿出这么多的钱是困难的。甭说造楼屋,凭我家条件就是造两间小屋也造不起呀。这孩子他是晓得家里苦难的,所以他也没有讲。”
卢际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继续看下去:
“亲爱的爸妈,现在社会上找对像,女的一要看家庭的背景、经济条件;二要找比自己高一级的人。如果姑娘自己是个农民,起码要找个社办厂的工人;自己是社办厂的工人,起码要找个大集体单位的;自己是个大集体的单位的,那就要打找一个全民所有制的;自己是个全民所有制的,那一定要找个事业单位的干部或解放军军官。
“以后也有人对我说过,‘吴起路,你们厂里也有女工嘛,你怎么不在自己厂里找一个?听说你们厂里家属宿舍造得不少,你在厂里找一个,厂里就会分房子给你的呀’。他们那知道厂里的女工要求更高。就像我们厂的姑娘,自己虽是一个普通工人,她就要找一个中专毕业以上的技术员或其他科室干部。或者找个父母当科长局长书记厂长的。或者父母是海外华侨或港澳同胞,落实政策的有钱人。像我这样既不是中专生,又是一个平民子弟,厂里女工谁会要我?连曾经患难与共一起插队的刘桂珠一进厂就把我甩了,别的姑娘更不必说了。像我这样的毫无背景的普通工人,根本无人会要我。何况我们厂地处偏僻的山区,又是个重工业工厂,女工本来就少。一些女工本来就不愿意在工厂里找,喜欢到市区去找。找市区的将来有希望调到市里去。那一般的青年工人想在厂里找就更难了。连个在卫校毕业的我们厂医务室的一个厂医,想在厂里物色女朋友,找了好几个女工都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有好些个忠厚老实的工人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所以对于厂里的姑娘我更不敢问津了。”
卢际云读到这里又感叹良久,这些情况他也曾听说过,可他的孩子还小,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印象不深。青年工人的恋爱婚姻问题自己平时也没有很好去注意,更不要说关心了。以致出了像吴起路这样的事情。当然这些问题就是了解也并不是一定能解决的,但如果及时发现他们的情况,找他们谈谈心关心一下疏导一下,也不至于使他们想不开,不至于会发生像吴起路这样的事情。他嫌歉疚地想,自己作为车间支部书记和车间主任,对他们的苦闷,对他的们的婚姻恋爱问题不问不闻,也是一种失职啊。使厂里损失了一个这样年轻有为的工人,多么可惜啊!害得他的父母兄弟,他的师傅,他的亲朋好友们又多么的伤心和难过!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以的后自己得要多关心人的思想变化,特别是年轻人的思想情绪的变化。
“卢叔叔,你看完了吗?”起路的妹妹看卢际云呆顿顿地在一旁愕着问。
“哦,哦,下面好像还有一些,我还没有看。”卢际云惊醒过来似地说:“我再看看下面。”
“关键是下面这桩事体,”吴起路的妹妹起凤指点着卢际云捏着的信纸说,“要不是这桩事情,小哥可能也不至于去走绝路。”
“哦。”卢际云又继续读下去:
“这以后爸妈你们也知道了,去年当我在一个礼拜天没有事时到我插队的桃园公社去玩的时候,当年的队长很关心地问起我和桂珠的情况后,我说桂株早不和我好了,她找了个县委书记的儿子早结婚了。他很同情我,说桂珠怎么会变得这样快呢?她找她的,你别难过了。如果不嫌弃我们农村姑娘,在这里再找一个吧。如今我们农村落实生产责任制,搞多种经营,以后我们农村农林牧副大发展,找个山村姑娘也不会吃闲饭的,收入也会逐年多起来。
“在我个人问题几次碰壁之后,我确实对他们说的话也动了心,这以后我便在当年房东四阿婶的牵线下我和那个村里的翠香好上了。
“翠香是个当地社员,当年我在他们生产队插队的时候,还只是扎个小辫子的一个十五六的小女孩,她高小毕业就下田劳动了。所以年纪虽小,生产上却比我内行,她插秧割稻都比我快。田里的手把生活儿样样都会做,农闲时还能绣花踏缝纫机做衣裳。这都是跟她姐姐学的,称得上是个能干的姑娘。可她在文化上却低我们一些,看的书,懂的事也没有我多。所以她还是羡慕我崇拜我尊敬我。尽管在田头山上干活的时候看我笨手笨脚的,挑起担子来东晃西荡的要笑我,可一回到屋里样样事情都喜欢问我们。当我们夜里知青点自己组织学习的时候她也总是悄悄地摸进来一块悄悄地听听。
“当年她对桂珠也很好,一口一个姐姐,有事没事总和她在一起。不过那时,她总还是个年幼的小姑娘,谁也没有对她多注意。上次我回去,这几年不见,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健壮又漂亮的大姑娘。据说村里村外有好几个后生追求她,外村托媒来她家说的也不少,但她都没有答应。唯这会看见我却对我十分情投意合,也许是过去熟悉的,对我比较了解的缘故吧。当时我觉得在我现今的条件下,我能够找到她这样的姑娘,也算可以了,什么户口呀,就业呀,以后她的去向我也不去考虑那么多了。
“这以后她不也来过我家两次吗?我当时也曾对她说过,我现在虽是个工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差,父亲已经退休,退休工资也很低。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没有收入,全靠我父亲一点退休工资生活。我还有一妹妹还在读高中。我自己房子也没有的,父母住的房屋也是一间小屋。她说我不看你的家是看你这个人,房子没有也没有关系,暂时你住你的厂里,我住我自己的家里。结婚后礼拜天你也可以到我家来,我农闲有空时光也可以到你厂里去住几天。过三五年咱们自己积蓄一点,就在我家里造一间好了。我们那里地基容易批的。这样你礼拜天回家我们就可以团聚了。别看她小,她挺有脑子挺会安排的。
“对她的话我想了一想,我觉得很现实,也可以实行。我看我们厂许多工人大都是这样过的。妻子在农村,每个大礼拜回去一次也可以了。她对我这样的体谅,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所以我丢了我以前的种种烦恼和不平,一门心思在她身上了。
“打哪以后,你们不是也为我悄悄地准备起来了吗?你们利用二哥结婚时做剩下的旧木料,为我做了一口五斗橱,接下去你们还打算给我打一只三门大橱、被柜等等。妈妈说不顾怎么样,家具总要做几件的,三十六只脚做不到,二十几只脚总要给做的,越是这样的好姑娘,越是不能亏待她。
“可是晦气总是跟着我,哪想到这一次又会搞得这样惨。我的心完全碎了!我对婚姻和前途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命运对我太苛刻太残酷了!我再也没有生活下去的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