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周一的上午，货郎装扮成文人模样进入周家大院。货郎早就到了胡同口，见杜文泉夫妻、魏全友夫妻、刘长禄夫妻，以及周广源夫妻前后离开周家大院去上班了，他才大胆地来找周霞。
　　周霞见货郎进了院子，怕被别人怀疑，赶忙迎出来。周霞心里虽然骂他是个挨千刀的，表面上还得做出笑脸。
　　周霞：“表哥，您来啦，快进屋。”
　　货郎：“每天都有课，今天有点空，过来看看你们。”
　　周霞把货郎引进堂屋，赶忙把门关上了。货郎环视了一下四周，露出羡慕的表情：“不愧是大户人家，每件摆设都是老物件！”
　　周霞用手比划了一下：“带了吗？我只要真金白银。”
　　货郎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是五根金条：“对得起你吧？”
　　周霞逐一验过金条：“既然你出手大方，我也就不抬价了。但我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否则，就不能成交。”
　　货郎：“请讲。”
　　周霞：“成交以后，你立马远走高飞，如果再敢找我们周家人，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货郎：“好，我答应你。”
　　周霞让货郎稍等，然后她快步去了后院。周霞很快回来了，她从怀里拿出包裹打开，让货郎验货。货郎仔细看过后，把五根金条推给周霞，然后将龙杯包起来放入文件包。周霞挥挥手，示意货郎赶紧走，不然她有可能后悔。货郎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去。
　　货郎也的确够胆大的，但也该着他走运。他进胡同的时候，二愣子正低头干活，没有看到他；否则，无论他如何化装，二愣子都有可能认出他，因为他有个明显特征，就是左肩高右肩低。二愣子以前就总打趣他说，左肩高右肩低，必定有前妻。若是遇见杜文泉或者魏全友，货郎也在劫难逃，杜文泉和魏全友都是有名的火眼金睛。但是这件事情货郎只能亲自来，换了别人，周霞肯定不认。所以他只能赌一把，此事若做成，名利双收。
　　但是货郎万万没想到，周广源忘记戴手表，半路上又折返回来。周广源和货郎在影壁前打了个对面，货郎一惊，下意识地对周广源微笑了一下，然后快步出了大门。周广源觉得货郎眼生，又感觉他形迹可疑，转身想追上他问问，却被刘母喊住了。
　　刘母站在东配房门口：“广源，又忘带东西了吧？”
　　周广源：“是啊，忘戴手表了。刘婶儿，刚才出去那个人是谁家的客人？”
　　刘母：“你家的客人，我听小姑奶奶喊他表哥，那就是你的表大伯呗。”
　　周广源：“表大伯，我没见过呀。我小姑咋没出来送呀？”
　　刘母：“是啊，我这也纳闷呢，你小姑只是送下台阶，大概是不喜欢你这个表大伯吧。”
　　周广源快步进了堂屋，见周霞没在，便去了后院。
　　祠堂的门开了一条缝，周广源断定周霞在里面，便走到门口向里面看。周霞正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低声念叨着，供案上摆着五根金条。五根金条，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周广源顿时紧张起来，推开门进去了。
　　周霞吓了一跳，见是周广源，这才稳住了神。
　　周广源：“小姑，您给我说清楚，这些金条哪来的？”
　　周霞掩饰道：“这是我私存的。”
　　周广源焦急地：“小姑，您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您到底卖了啥？不会是把房子卖了吧？”
　　周霞：“广源，祖上有家训，啥都可以卖，多艰难都不准卖房子。好了，你别着急了，刚才从咱家出去的是个坏人，我要是不把咱家的传家宝卖给他，他就把咱家毁了。我实在没辙了啊！”
　　周广源：“传家宝？这么说镇宅的龙杯在您手上，您把它卖了？”
　　周霞：“不卖不成啊，他攥着咱的把柄了。”
　　周广源：“您知道那个坏人住哪儿吗？”
　　周霞：“你要干什么？”
　　周广源：“小姑，您糊涂啊！您将那个国宝级的物件卖给坏人，坏人要是倒腾到国外，咱就是国家的罪人啊！您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住哪儿？”
　　周霞大概是吓坏了：“是个货郎，姓吴，广州人，住在春风旅社，就是天桥北边那个。”
　　周广源拿起条案上的金条，转身出去了。
　　
　　周广源只听周霞说货郎是个坏人，并不知道货郎是国民党特务，所以他自信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能把龙杯赎回来。
　　周广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现在一下能拿出五根金条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而且肯出这样的高价，也说明龙杯属于国宝级的文物，更不能随便出手。往高了说要对得起国家，往低了说要对得起自己的祖宗。
　　周广源来到春风旅社，问前台服务员：“请问，有个姓吴的广州人是不是住在这里？穿一身黑西服。”
　　服务员：“是的，他说家里有急事，刚结账走了。”
　　周广源：“同志，住宿应该有身份登记，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好吗？”掏出工作证，“我是雅玉轩古玩店的经理，他从我们那儿买了件东西，当时我不在，售货员把仿制品当真品卖给了他。我得尽快找到他，咱不能坑人是不是？”
　　服务员信以为真，打开登记簿，把货郎的住址写给了周广源。登记的地址和姓名是：广州市越秀古玩街“聚宝轩古玩店”经理：吴贵。
　　周广源：“谢谢你啊同志！”说着，转身出了旅社。
　　周广源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周霞焦急地问：“找到了吗？”
　　周广源边收拾出门的东西边说：“迟了一步，我赶到旅社的时候，他已经结账走了，看来是怕咱们反悔啊！我得去追他，回头您跟玉萍说一声。”
　　周霞异常惶恐：“广源，别去找了，会出人命的啊！”
　　周广源提起皮箱：“不就一个玉杯嘛，哪至于出人命？对了，明天一早您让玉萍替我请个假，就说是咱广州的一个亲戚病重，我去看看，可能三四天才能回来。玉萍胆小，千万别跟她说玉杯的事。”
　　周霞快哭了：“广源，广州那么远，你还是别去了吧。要不我跟你一起……”
　　周广源：“又不是去打架，您去干吗？即便是打架，您去了反而让我多一份担心。好啦，我得走了，不然该赶不上火车了。”
　　此时，杜文泉已经接到二愣子的报告。
　　二愣子说，周广源上班走了后，很快又回来了，随后有个陌生人从周家大院急匆匆出来，看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很像那个货郎。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周广源又骑车出去了；也是一袋烟的工夫，又回来了。我就纳闷了，他们折腾啥呢？不一会周广源提着皮箱走出来，上了无轨电车，应该是奔火车站了。
　　没等二愣子说完，杜文泉就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雅玉轩的电话。店里人说周广源没上班，也没请假。杜文泉顿时感到事情严重，随即给孟局长打电话汇报了此事。
　　孟局长在电话里说：“杜所长，不管是否是叛逃，我们都得预防万一。你马上带人去火车站，我这边派人去飞机场和长途汽车站，如果都没堵住他们，我再跟广州的警方联系。”
　　杜文泉：“是！”
　　放下电话，杜文泉让二愣子马上回去，继续监视周家的人。然后他和魏全友换上便衣，骑车赶往火车站。但是他们还是去晚了，开往广州的火车已经驶出了火车站。
　　周广源上了火车后，逐个车厢寻找货郎。虽说近些年他没见过货郎，但是凭着以前的印象，他应该能认出货郎。但是，在火车上找了两个来回，都没有找到货郎。原来他在最后一节车厢找的时候，货郎正好去了厕所。
　　杜文泉在火车站给孟局长打了电话，孟局长让他们先回所里，他这就联系广州的警方。回到所里，杜文泉马上召集骨干人员开会，他认为周广源突然南下广州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要出逃，第二种可能是被特务策反叛逃，第三种可能是去香港与台湾的家人会面。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他们的失误，因为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事先竟然一点没发现。杜文泉首先做检讨，尔后给大家分配了任务，二十四小时监视周家人的一举一动。
　　散会后，陈燕春单独跟杜文泉聊了会，陈燕春认为杜文泉分析的第三种可能最大。因为周广源只带了一个小皮箱，而且是只身前往。杜文泉也倾向于第三种可能，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也希望是第三种可能。
　　
　　两日后，火车到了广州。周广源快步走出火车站，等到旅客全都出了站，也没有发现货郎。其实，货郎就在人流中，只是周广源没认出而已。周广源不敢耽搁，因为人生地不熟，转了好几次车才找到了聚宝轩古玩店。
　　周广源来到店里，向售货员打听吴贵经理。售货员说吴贵经理才从外地出差回来，照了个面就回家吃午饭了。周广源说有单大生意找吴经理，并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问能否提供一下吴经理家的地址。售货员便给他写了个地址，并说离这里不远，往南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周广源不敢耽搁，拿着地址快步出门，很快找到了货郎的家，是货郎的母亲开的门。
　　周广源：“伯母好，我是做古玩生意的，有要事求见吴经理。”
　　货郎母亲犹豫道：“他刚出远门回来，请进。”
　　吴贵刚吃了午饭，有点困，正准备睡觉，听到有人找，赶紧起来了。从卧室出来，一看是周广源，很是吃惊。虽说两人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但彼此都能认出对方。
　　周广源：“吴经理，事发突然，恕我冒昧前来打扰。”
　　吴贵见只有周广源一个人，镇静下来：“周经理稀客呀，快请坐。”
　　周广源落座后左右看了看，屋里摆放着不少古玩，墙上挂有名人字画，便笑着说：“吴经理有不少宝贝啊。”
　　吴贵谦虚道：“周经理过奖了，比起您的雅玉轩，我可就小巫见大巫啦。请问您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周广源：“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来是为了那只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