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医院巧遇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2-02 20:44:31 字数:5188
急救室里,大夫正在对宁静实施抢救。
吴娟等人在急救室门口踱来踱去,焦虑万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夫终于出来了,他们一齐围拢上去:“大夫,怎样了?”
“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因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之中。需要马上输血。”大夫说。
“大夫,只要能把她救活,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吴娟上前握住大夫的手,用恳求般的眼神看着她说。
“大夫啊!求求你们啦,救救我女儿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宁妈情绪非常激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大夫膝下,并抱住了她的腿说。
“大娘,起来吧,我们会努力的……”那位大夫想把她拉起来,可宁妈死活不从。
吴娟一看急了,上前蹲下来耐心地拉着宁妈的手说:“阿姨,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您这样可不好,咱总得给人家抢救的机会吧。快起来吧,不要耽误了人家为咱抢救的时间。”
宁妈一听,迅速地松开了双手。
大夫又安慰她说:“大娘,您不要怕,您女儿会没事儿的。”她略一停顿,又对围上来的人说,“幸亏来得及时,如果晚来几分钟,恐怕……”那位白衣天使没把话说完,用她那双美丽的幽忧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围拢上来的每一个人的脸,摇摇头走了。
吴娟心里还是没底,她犹豫了一下又追上那位大夫问了些什么,返回来时,脸上才浮现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吴娟又和司机老王对视了一眼,目光中仿佛在说:“哎!太吓人了。”紧接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那又惊又累的喘息声才渐渐地平缓下来。这时,她又关心起宁妈来。她看着一路哭哭啼啼和刚才跪地祈求的宁妈还在啜泣,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和蔼地牵起她的手说,“阿姨,您放心吧,宁静已脱离危险了。”
宁妈撩起衣襟擦着泪痕,对吴娟和司机老王就像鸡啄米似地连连致谢,大有感激不尽之意。吴娟亲切地扶她坐在了急救室门口的躺椅上。
吴娟又把司机老王叫到身边郑重地说:“王师傅,还是老规矩,千万不要声张,免得弄得满城风雨,无事生非,给人家留下话柄。”
“好的。我知道了。”老王庄重地点点头。
吴娟给宁静办完了住院手续,为了保密起见,没从厂里派员陪床,她让老王把还没入学的妹妹晓燕接来作陪。
吴妈听说宁静的事后,吓得不知所措。非要来看个究竟不可,她也坐上王师傅的车,一同来到了医院。
吴娟一切安排就绪,她和司机老王匆匆地返回了厂里。
由于失血过多,大脑缺氧。宁静第二天上午才苏醒过来。她几欲起身,可体力不支。她看看母亲陪坐在床前,正为她担心殷殷,不停地落泪;又看见晓燕一改往日活泼开朗的笑容,很木讷地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伺在床前,她不禁百感交集,慢慢地闭上了她那疲惫的双眼。不过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汩汩地滑落下来……
此后的几天里,宁静并没让母亲和吴娟她们安宁。又是哭又是闹的,寻死觅活地折腾了几天不说,这天又开始绝食了。无奈之际,吴娟回家把宁静的厌世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正为失去儿子而处在极度的悲痛中,又听说宁静这样不让人省心,更是心情凝重、焦虑万分。她沉默片刻,忽然对吴娟说:“找你二叔过来杀只鸡。我还是再去一趟吧。”
吴娟想,您去能怎么样?于是说:“她的情绪本来就不好,去了您可不要数落她喔,免得火上浇油。”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妈妈问女儿。
“她可能很爱致远,可又觉得致远的不幸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无颜面对咱们吧。”吴娟对妈妈说。
“那好,我心里自有分寸,你放心吧。”吴妈是个爽快人,说着瞒着墙头把吴娟她二叔喊了过来。
吴娟她二叔是屠鸡高手,杀只鸡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一只活蹦乱跳的毛绒绒的鸡在他手里就像变戏法一样,三下五除二,转眼间就变成了白条鸡。
吴妈把鸡炖好,连汤带肉一起盛在保温桶里。催促着吴娟说:“快走吧。免得凉了。”
吴娟知道母亲的眼神不好,尤其是这些日子,心焦神虑的老流眼泪,视力急剧下降。她一路用自行车驮着母亲,来到了县医院。当她们静悄悄推开宁静的病房门时,就听到宁妈的劝慰声:“……妈妈求你了。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好孩子,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可为什么就不能再听妈妈一次呢?你就吃点吧啊!不吃不喝哪行……”
单见宁静瞪着忧郁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眼里干涸的已无泪可流。她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妈,您来了?”吴晓燕首先发现母亲走了进来。跑过来搀起妈妈的手说。
宁妈听晓燕叫妈妈,她回头一看是吴妈又来了,好像看到了救星,既感动又欣慰。她快步迎上前去拉起吴妈的手说:“老姐姐,有劳您大驾了。”说着欲让她坐在宁静的病床上。可她没坐,她站在宁静的床前,拉起宁静的手说:“瘦喽!孩子,这才几天没见,咋就瘦成这样了呢?”说着,硬是从她那红红的干涸成沙漠里的眼睛里渗出了几滴眼泪来。
其实宁静一听吴妈又来了,她早就躺不住了,几次想爬将起来,都是为一次次无力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而愧疚不已。
“不必多礼,快躺着吧。”吴妈劝慰着、爱抚地给她盖好被子。又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一股浓浓的沁人肺腑的鸡肉的鲜香味溢发出来,“你呀……先躺着歇歇。阿姨啊……给你熬了点鸡汤,待会儿你把它喝了吧。”
吴妈对待宁静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和蔼可亲,无微不至。宁静被深深地感动着,她那干涸的眼窝里,又流出了苦涩的泪水。
“老姐姐,您快坐下歇歇吧。”宁妈高情难感地说,“你看看致远不在了,我们应该去看看您。可……可没帮上您什么忙,反倒让您为我们跑了好几趟……唉!”
“妹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宁静这孩子呀,我从来没拿她当外人,她都这样了,我能忍心不管?”吴妈说着擦了擦眼角又说,“人那,想想活一辈子真不容易,就说我吧,早些年我那口子走的时候啊,我也不想活了,可想前思后的还是走了过来……”
“他是怎么走的?”宁妈问。
“交通事故。被撞死的。”吴妈擦了擦眼,又说,“说来让人寒心,也算是该当。”
“话怎么说呢?”宁妈追问道。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据幸存者回忆,那天休工后,他们几人一起在马路上走着,忽然感觉后面有车向他们冲来,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于是,他大喊一声,迅速地躲到了路边,可那车打了个旋,直奔他们而去,他和另一个人一个跳跃,跳到了马路那边的田埂上,可那车跟在他俩身后,把路边的树都撞倒了,还是滑下了沟底,活生生地把他俩给顶死了。而那几个被吓呆的、原地没动的反倒没事儿。”
“后来呢?”宁妈问。
“后来?后来……唉!人都死了,能怎么样?”她又擦了擦干涩的眼睛,“那阵子我一个人领着三个孩子,还有年迈的公婆,我一度真的不想活了。有一天我哭了整整一宿,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梁上的绳子都系好了,可我一想三个孩子和老人,还是没忍心撇下他们。人那,有时候想想啊,不是为自己活着。如果只为自己活着倒没那么累。死是很简单的事,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可那样不顾别人的死活,无情无义地走了,未免太自私了吧。别的不说,就说眼下吧,致远都走了,我活着就剩下痛苦了,还有什么意义?可没有我她俩怎么办?尤其是晓燕,还是个上学的孩子啊!所以啊,我不能死。”吴妈说着看了眼吴娟和晓燕,又暗暗地瞥了一眼宁静,“你看看光顾咱俩唠叨了,倒把孩子给忘了。静静呀!快起来吧!鸡汤凉了。”
吴娟把宁静扶了起来。宁妈为女儿一口口地喂着鸡汤。大家看宁静进食了,都悄悄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吴妈看宁静吃了一碗,还有再想吃的意思,她马上制止说:“好了,待会儿再吃吧,都饿了几天了,一次不能吃的太多了。”
等宁静躺下后,她看宁静情绪已稳定下来,对宁妈说:“大妹子,我回去吧。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她吆!静静是个好孩子。”说完她起身欲走。
突然,宁静声音颤抖地说:“阿姨!是我对不起您!致远走了,以后我孝敬您……”说完,她已泪流满面。
吴妈又安慰了她几句,依依不舍地离去。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
这天,宁静精神不再恍惚,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宁妈看女儿大有好转,心里异常高兴,一高兴心里就没了烦恼。
她在农村饭后没有遛弯的习惯,可这几天待在病房里看着女儿不敢离地方,她也憋得够呛。刚吃完饭,她也想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光景。于是,她对晓燕悄悄地说:“孩子,宁妈想出去透透气,你照看一下姐姐好吗?”
晓燕不言不语,向她深深地点点头。
她来到医院的小花园里,还没走几步呢,就遇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熟人——曲向东。
曲向东是曲欣的父亲。
几天前,曲欣和妈妈陪着爸爸曲向东来医院查体,院方让曲向东住院休养几天。虽说他工作很忙,但拗不过大夫的“好意”,也就住了下来。茶余饭后,曲向东有散步的习惯。这不,这天刚吃过晚饭,曲欣妈又陪老公来到干休病房前的小花园游逛,谁知竟遇见了多年前他在农村工作队时认识的一位大姐。那时候,她也是村花一支,可二十多年没见了。虽说她年纪不大,才五十多岁,却已满脸皱纹,腰身也蜷缩了,但曲向东仍然一眼就能认出她来:“这不是宁素珍大姐吗?”
宁妈一愣,仰起头,微眯起双眼,走上前来:“您是……喔!是向东呀!呵呵呵……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
“大姐,您这是……”曲向东拉起她的手疑惑地问。
“嗨!对不起您了!”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扭过脸去,抽动了几下肩膀,喃喃地说,“静静……静静住院了……”
曲向东夫妇一听急了:“走!过去看看去!”说着一起风风火火地来到病房。
宁静一听有陌生人进来,便闭上眼装成沉睡的样子。
他们一看宁静正在睡觉,怕影响她休息,便走出病房,来到走廊里。
宁静侧耳倾听,只听他们在走廊里一阵寒暄之后,嘁嘁喳喳地说了些听不清楚的话,又悄悄返回她病床前。他们默默不语,面面相觑。只有曲向东老婆李桂英倚坐床头,伤心地抽泣起来……
其实在这之前的昨天,曲欣来医院看爸爸时,她就已经知道宁静在这里住院的事儿了。事情是这样的——
当曲欣一走进医院门诊大厅,她突然看见了吴娟的身影。她疾步追上前去:“姐,你来干什么?”
“喔!是曲欣呀!”吴娟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发现是曲欣,她甚感惊喜,“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近来好吗?”
“挺好的。姐,家里都好吗?”曲欣反问道。
“都好。你这是?”吴娟看宁静手里提溜着保温桶,有些惊诧。
“噢,我来看朋友呢。”曲欣撒了句善意的谎言,“您来干啥?”
吴娟把她拽到一边悄声说:“宁静住院了。可能因为致远的事儿,又觉着对不起咱吴家,割腕了。昨天刚醒过来。”
曲欣听了一愣,心想,怎么会是这样?还是去看看她吧。于是说:“姐,那您先忙。我抽时间再去看她吧。”
“嗯。你能去安慰安慰她,也许比任何人都好。”吴娟说。
曲欣一直在想,吴致远的不幸,虽说是由她引起,但她不是主观的。若说一点不恨她是不可能的,可又恨不起来。爱,是每个人的权力。好在她发现爱了别人的人,即刻退出,这又不得不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高尚。至于后来的不幸,不是她能佐佑的,何况她又在昏迷之中呢?也许去看看她,即使不说话,也是对她极大的安慰。想到这里,她决定去看看她。
今天曲欣下班后,又来看爸爸。没想到一进病房,却空无一人,心想,还是趁此机会去看看宁静吧。
没想到当她轻轻推开病房房门,爸妈出现在眼前,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爸妈,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曲欣爸妈也很惊奇,忽然站起来指了指宁妈说:“噢,我们认识……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说完,曲欣妈擦了擦眼角的泪滴,“你怎么也找到这儿来了?”
曲欣指了指躺在床上装睡的宁静说:“我们也认识啊!”
曲欣父母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惊愕了,惊愕的背后仿佛在说,你俩怎么能认识?他们看曲欣很淡定,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且说:“噢!那好,你们聊,你们聊。我俩先回去了。”说完起身走了,宁妈也起身相送而去。
他们的对话,宁静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其中之缘由,心存许多不解之谜。不过她知道了他们就是曲欣的爸爸和妈妈。这是让宁静万万料想不到的事儿。
晓燕看大人们都走了,激动地说:“曲欣姐,您来了?”
曲欣只是点点头,竖起的食指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安静的手势。
宁静一听曲欣来了,强睁开疲惫的双眼,几欲爬将起来,都被曲欣上前止住了:“都这样了,不必多礼。”
“姐,我没想到你会来……”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您……您坐吧!”
曲欣把礼品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她走到凳子跟前,但一直没有坐下。她微低着头,脸上表情沮丧、目光呆滞。眼里滚动着泪珠,似乎不敢眨眼,稍有不慎,泪水就会滚落下来。她有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干脆一句也不想说了。她就那么呆立了片刻。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活。”
当她即将走出病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声:“姐——我对不起你啊!呜呜呜……”
曲欣心灵悚然一颤,脚步一滞,心脏露跳了一拍。但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止步,只觉浑身一阵热流涌动。她百感交集,鼻子一酸,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快步跑了出去,逃离了这阵阵凄婉、催人泪下的哭声。
可直到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每当曲欣沉默安静之时,或者是在无眠的夜晚,宁静那张惨白的泪水涟涟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宁静那凄婉的哭声也会萦绕在她耳畔。让她心生悲怜,甚至隐隐觉得她们之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