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宁静自杀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1-30 15:25:10 字数:4685
正月初四早晨,宁静终于醒来了。
也就是说,一次情感的重击和一场凄风苦雨的“洗礼”,让她经历了人生的一次“死亡”。从初二晚上到初四早晨,历时两宿一天的长眠。
当她昏昏沉沉、慢慢睁开双眸的时候,天已微明。恍惚中,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吴致远。她稍一清醒,侧脸看看妈妈,妈妈还在沉睡中,再仔细听听外屋,安详寂静。
此时,她已不知人间几何。她努力侧身,几度欲将爬起身来,但都无果而终。她只觉肚腹空空,浑身酸软无力,鼻息不通,口干舌燥。她干咳了两声,把妈妈咳醒了。
“醒了?你可把我急坏了。”妈妈看女儿醒来,她的语音尤显雀跃。
“致远睡了吗?雨不下了?”宁静低声问。
“你睡糊涂了吧。今天都大年初四了。”妈妈解释说。
“那致远呢?”她诧异地问。
“走了,昨天早上就回家了。”妈妈披衣坐了起来。
“今天初四了?”宁静疑惑地自语道。
“是初四了。昨天你迷糊了一天。”妈妈说着滑下炕来,“渴了吧?我给你弄点水喝吧。”
“嗯。”她又闭上了倦意的眼帘。
妈妈给她倒了碗温热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不太热,快起来喝了吧。”
宁静使出了洪荒之力爬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妈,再来碗吧。”
妈妈又给她倒了一碗说:“慢点喝。我去给你做饭吧。”
两碗水下肚,宁静感到舒适了很多,身上也有了些许的力气。她颤巍巍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滑下炕来。当她扶着墙壁走进自己卧室的时候,她首先发现的是前天晚上,自己为吴致远铺好的被褥仍纹丝没动地平铺在那里。她明白了,吴致远一定是一夜没睡。她的目光流转到三屉桌上,发现桌上压着一张便笺,上面字迹刚劲有力、清秀挺拔。她急切地俯下身去阅览起来……
静妹(如此称谓请您原谅):
对不起,你没醒来,兄不辞而别,实是失礼,请你见谅。
你给家姐之信函,家姐已转至兄手,兄拜读数遍,甚为感动。你信中意中之人,若示愚兄,兄不胜荣幸。并深感受宠若惊,实有过誉而不及。承蒙你之厚爱,兄三生有幸。
你才貌出众,品行敦厚,聪慧过人。实为女中之杰,花中之魁。兄只能仰慕你惊世之艳,却无缘攀折绝世之花。其中缘由,你已略知。为表敬意,兄在此只能概述:
我与曲欣,同窗好友。毕业至今,交往密切,情深谊长,早已暗中海誓山盟,私订白头之约。恕没及时相告,深表歉意。
莫道前路无知己,佳丽何愁无良君?
你,永远是我可敬可爱的阿妹,
你,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遇见。
我们来日方长,让我们互助共勉、永做挚友吧!
另把你的来信恭还于你。
兄:致远
正月初三凌晨两时许
宁静看罢,百感交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信叠好收起。
她甚感乏力,虚汗涔涔地溢出了肌肤。只觉头晕目眩、吃力地爬上炕去,再一次躺下了。她两眼发直,仰望着色彩斑斓的天花板,呆呆出神。心里想,几天前,自己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整个小屋子糊了个漂漂亮亮,为的是能领他回来,有一个喜庆优雅的环境,给他一个舒适梦幻般的感觉,找寻那份朝思暮想的爱的愉悦和痴狂。假如能躺在他的怀里,有一次拥抱,有一次热吻,有一次……没想到这一切转瞬间已化作泡影,还险些充当了第三者。她越想越沮丧,越想越懊悔,她万念俱灰。她的双眸里,瞬间涌动着苦涩的泪水,泪水就像汩汩的泉水,无声地溢出眼眶,顺着眼角纷纷滚落下来,浸湿了大片的枕巾。
悲悲切切,凄凄婉婉。一时间让她深深地陷入了感情的危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怕妈妈看见,转身面壁,默默地抽泣起来。她无奈,她无助、她委屈,她自嘲,她……
“静静,喝点小米粥吧。”妈妈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黄灿灿、香喷喷的小米粥走了进来,粥里还放了两个剥好的煮鸡蛋。
宁静迅速擦干泪痕,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嗯。放那儿吧。谢谢妈妈。”
“趁热快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都两天汤水没打牙了。”妈妈看女儿渐渐精神起来,高兴地念叨着。
宁静确实饿了。她努力爬起来,一气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妈妈坐在一边欣慰地看着她,心里溢发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宁静双手捧着空碗,好像还没喝够的样子。妈妈果断地说:“不能喝得太饱了,待会儿再喝吧。快躺下吧!身子虚着呢。”
宁静再次躺下,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一样,总是浮现出吴致远的音容笑貌和那天晚上凄风苦雨的旅程。心想,若不是他的相送,自己也许无力走回家来,会冻死在那个山沟里。若真是那样,岂不成了孤魂野鬼?想来好可怕、好凄凉啊!
她又拿出吴致远的信,一遍又一遍地看起来……
“大娘,宁静怎么样了?”院子里传来了医生的询问声。
“醒了。还喝了点粥呢。”宁妈说。
“那就好了。”医生说着走进屋来,他把红十字药箱放下,拿出体温表递给宁静。
宁静把它夹在腋下。
“记住要多喝水,按时吃药。”医生一再嘱咐说。
说话间,医生又给她开了些药,且看了下体温表说:“嗯。体温很正常,好了。还要注意休息啊!”说完他背起药箱走了。
毕竟是年轻,宁静很快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再说了,有些家务活还等着她去干呢。
正月初七是宁静春节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这天她起得特别早。她要给母亲挑满水缸,备好柴草,一切安排就绪后,她方骑车走出家门。
其实,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也没了先前的红润。
从宁家坳到县地毯厂骑车要走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当她走进厂区大门时,满地都是烟花纸屑,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她眉头紧蹙,迅速冲过大门,来到办公楼下。此时,楼宇里的所有员工都聚集在楼下的小院里嘘寒问暖,相互拜年。一阵寒暄过后,她发现所有人都来了,唯独没看见吴娟姐的影子。这可是她最想见到的人啊。她又感觉到有些人面面相觑,表情凝重,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好像在议论什么,似乎和吴娟有关,于是她凑了过去,只听有人低声说:“太可惜了。若不就是机械厂的副厂长了呀。”
“你们在说谁呢?”宁静凑上前去,惊奇地问。
“吴娟的弟弟吴致远呗。”一个人深表惋惜地说。
“他咋的啦?”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他咋……”
“宁静,厂长找你呢。”司机老王不早不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打断了她的好奇。只见他两眼紧盯着宁静,用诡谲的目光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宁静知道老王有话要对自己私下里说,就旋即随他而去。
宁静很了解老王,他是个有心计、为人厚道的人。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心里明镜似的。若遇上棘手的问题,他肚里却有锦囊妙计。经常跟随领导一起南来北往,见多识广。平日里,他力没多出,便宜没少赚,办事也圆滑。不过对朋友、对同事确实以诚相待,是出了名的“聪明人”。
老王把她及时地叫了出来,是为了稳住她,生怕她在众人面前失态。他知道现在人们都在议论、惋惜吴致远的不幸。可好在春节期间都到乡下老家去了,人际交往有局限性,没人知道吴致远出事的真正原因。知道真正原因的除了吴家人外,就只有他了。吴娟曾一再叮咛过他,不要对任何人讲。其掩盖真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把宁静搅进来。她还年轻,又是未婚,就让她独善其身吧。吴娟说过:“走了的已经走了,何必再让活着的人深受其扰呢?”
老王和宁静走在厂区里,左顾右盼,也没找到个掩人耳目的地方,他们边走边嘻嘻哈哈地寒暄着,在别人看来,那是再平常不过了。当他们走到车前,老王计上心来,他索性把宁静拽进了驾驶室。他暗想,这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万一她失去理智,也好控制局面。这就是老王的聪明之所在。
“王师傅,出啥事儿了?用得着这样神神秘秘的吗?”宁静看老王坐定后,耐着性子问。
“一言难尽。怎么跟你说呢?吴娟今天没来上班你知道为什么吗?”老王想先稳定一下她的情绪,做个铺垫。
“不知道啊。为什么?”宁静瞪大了眼睛。
“吴致远出事儿啦。”老王很淡定,尽量把话说得平缓些。
“到底咋了?”宁静有些急不可待地问。
“说了你可要冷静噢。”老王板着脸斜了他一眼。
“哎呀呀,你快说吧。”宁静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不过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吴致远出事与你有一定的关系。可目前没人知道事故的真正原因。也就是说没人把他的不幸与你联系在一起,你懂了吗?”老王看了她一眼,发现宁静手脚在不停地颤抖。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面无血色,香汗淋漓。
老王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对她实言相告,可这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必须尽早地告诉她,免得她自己说漏了嘴,或者因失态让人看出破绽,招来流言蜚语。他知道人言可畏。口碑,对于一个女孩子是多么的重要啊!于是,他并没有直视她,他的语速极慢,尽量说得风轻云淡,又仿佛在喃喃自语:“他初三早晨从你家走了以后,由于天寒路滑,中途滑下了山崖,他……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话一出口,但见宁静目瞪口呆,倒吸了口气,“啊”地一声晕厥过去了。
她不仅仅是怕,更重要的是心痛。他是她的初恋,梦中情人。
老王关键时刻并没掉链子,果不出他之所料。他把车启动开来,直往县医院开去。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把她抬进急救室。经过一番抢救,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哎吆”一声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儿?我这是在哪?”她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左顾右盼,惊诧地一把抓住守在跟前的司机老王问。
“刚才你晕过去了。这是在医院呢。”老王说。
“王师傅,我想去枫树岭,我想去见吴妈。”宁静欲挣脱开老王的手,几欲坐将起来。她似乎在央求地看着老王说。
司机老王立马伸出食指立在唇边,摇了摇头,做了个要安静的示意,并靠近她低声说:“小宁啊,你现在去不合适吧。你想想,你去了能怎么样?前天,人家刚为吴致远办完后事。你就让人家安静安静吧啊。你呢,身体也不好。我知道你想对人家说什么,机会是有的,以后再说吧。”他略一停顿又说,“若不让院方给你开个病假证明,送你回家休养几天吧。至于吴娟那儿,由我替你解释,好吗?”
她略有所思,片刻后喃喃地说:“那好吧,我听您的。”
老王把她扶上车后,心想,还是给吴娟办公室打个电话吧,免得领导找不到自己而赚得一身不是。他来到医院公用电话亭。电话接通了,没想到接听电话的竟是吴娟:“喂,吴厂长,宁静那边我已跟她说了,她听说以后晕厥过去了……”
“她现在在哪儿?”吴娟打断他的话问。
“我和她在医院呢。您放心吧,现在她醒过来了,大夫说没事儿,回家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想直接把她送回家去。”老王说。
“好吧。你好好安慰安慰她吧,回头再聊。”吴娟把电话挂断了,因为她急着去参加会议。
司机老王放下电话,直接把宁静送回了家。当他返回来的时候,刚好与散会的吴娟在楼道里碰了个照面。
“吴厂长,您可要注意休息噢,家里妈妈好吗?”老王走上前去关切地低声问。
“嗯。宁静怎么样了?送她回家了?”吴娟停住脚步,也低声问。
“嗯。送回去了。”老王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唉!看来她的情绪很不好啊。”
吴娟听了王师傅的话后,心里更是增添了几分担忧,一个上午总是心神不定,刚吃过午饭,她索性找到司机老王说:“王师傅,走,看看宁静去。”
从地毯厂去宁静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当他们走进宁静家的院子里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悄无声息。
吴娟曾经来过宁静家多次,她对宁静家很熟悉。西间是宁妈妈的卧室,吴娟走进去时,老人家竟没听见,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背。看她正倚在炕头上的被子上睡得正香呢,吴娟没忍心打扰她就退了出来。她知道东间是宁静的闺房,她蹑手蹑脚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宁静,却没人回应,她举手挑起门帘便迈了进去。几乎迈进去的脚还没落地,就听见她“啊”地尖叫了一声,便惊慌失措地退了出来,大声说:“不好了!王师傅快……快救人!”
他俩一齐冲进屋里,但见桌椅炕上全是殷红的鲜血。宁静躺在血泊里,左手腕还在汩汩地流血,吴娟急中生智,迅速掏出自己裤兜里那洁白的手帕,三下五除二,将血口扎住,老王一把把她抱起来,直奔停在大街上的汽车而去。此时的宁妈已被惊醒,也跟了出来。吴娟说:“阿姨!快上车!宁静出事儿了!一起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