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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离离原上草      作者:石寸雨      发布时间:2019-11-29 13:55:23      字数:5568

  送走赵青山,何青恨不得马上见到李红。他连中饭都没心思吃,就骑着马往李红工作的地点走去。何青边走边打腹稿,决定不再思前想后,优柔寡断。是啊,一个未婚一个未娶,喜欢就应该当面说清楚。有啥婆婆妈妈、不好意思的?
  何青了解李红对工作的认真态度。中午她很少休息,不是看书就是修改稿子。最重要的是:她的广播室里很少有闲杂人等,是向她表白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里,何青眼前浮现出李红含羞的俊脸;水汪汪的杏眼与摸辫梢的玉手。青春的蜜意拥了上来,电流般传遍全身,暖暖的、热热的、甜甜的……
  “何青!快,快把马给我。快点儿!”何青正沉静在美滋滋的联想中,被气喘吁吁的张大夫一把衣襟,急匆匆的样子。
  “怎么啦?”张大夫是个从容而稳重的人。火急火燎的样子,何青感到很奇怪。
  “希热图营子扎木的老婆要生了。着急走,转了一圈没找到马,也不知谁把我的马给骑跑了。真是的。”张大夫说着,就去夺何青手里的缰绳。
  “张大夫,这马可认生,就不怕摔了你?”何青下了马。
  “哪怎办?也就十几里路,大概,也许没事吧?”张大夫显然有些心虚。
  “我看够呛。接你的扎木呢?”
  “背药箱先走了。谁能想到会找不到我的马呢。”
  何青温柔地拍拍枣红马的头,又用手指轻轻梳理了几下鬃毛,讨好地说:“老朋友,听话啊。让张大夫骑你怎么样?告诉你啊,不准耍脾气!”边说边把缰绳递给了张大夫。
  枣红马根本不吃这一套。它仰天大叫,声音比平时高出好几倍“咴儿!咴儿……”高高地抬起了前蹄儿。看张大夫还不离开,便用尾巴恨恨扫他;还扭屁股刨后蹄儿,搞得张大夫满身满脸全是土。尽管这样还是不高兴,一个劲儿“吐吐”打转转。好像在说:不行!不行!不让他骑!坚决不让他骑!
  紧抓缰绳的张大夫跟着马转了好几圈,根本就不敢上。急得干瞪眼。
  何青扯过缰绳,飞身上马伸出手来:“来,我送你!”
  张大夫顾不上道谢,连忙上马坐在了何青的后面。何青使劲儿一碰马肚子,枣红马欢快地“咴儿”叫着,撒开四条腿,向胡都嘎营子的方向奔去。
  到了胡都嘎,张大夫下马就进了蒙古包。
  “牛群有人管吗?”马背上的何青用蒙语问等在门口的扎木。
  “何主任,没有。”胡都嘎营子与杂里嘎属于一个大队,何青是大队主任。
  “我去看看。”何青听说牛群没人管,连马也没下,就去收拢野外跑散的牛去了。等到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边,何青收群归圈时,婴儿已经顺利出生。
  扎木非常感谢,煮了新鲜的奶茶与手把肉,将何青与张大夫安排在另一间蒙古包里喝茶,吃饭、休息。何青看天色以晚,心想李红早已下班回了知青点,就答应了扎木的挽留。与张大夫住宿在希热图的那间包里。
  谁想从胡都嘎一回来,何青就接住母亲重病住院的电报。草原交通不便,赶上星期四搭邮局顺车去旗里,至少也得三天才能到家。可那天是星期一,何青能等到邮局的车吗?想到病床上的母亲,何青恨不能插翅飞回老家,飞回母亲的身边。直急得他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别急,我这就给你找车。”张大夫说。
  张大夫给旗医院打电话,联系有没有顺车打这里经过。对方说有辆去北部诊所送药的车,正好路过突拉哒公路,正往旗里头返呢。
  何青一听,就让张大夫代他请假,衣服也顾得上换,就快马加鞭往公路边赶。就这样,他连李红的面也没见着,一走就是二十多天。
  何青走后的第三天,杂里嘎知青点又发生了变化。刘芸秀接到通知,要到外地学习去了。
  “李红,和姐说实话,有心上人吗?”临上车时,刘芸秀突然问。
  “真有意思。我一直在你的视线之内,有没有你难道不清楚?”李红反问。
  “没有就好。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放心不下来。”刘芸秀直视李红的眼睛又问,“对那王明清,你什么感觉?”
  “没,没感觉啊。”李红说。
  “没感觉就好。李红,咱俩无话不谈,打小就要好。来草原后,患难与共这些年,友谊早胜过了亲生姐妹。那王明清是好是坏,最好与咱没关系。”
  “唔。”
  “何青是个好男人。他心上可有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真的有你!我真奇了怪了,这长时间,你就觉察不出来?也许是旁观者清吧。李红,错过他肯定会后悔的。”
  “他那么好,你怎不追?”李红调皮地问。
  “尽说费话。人家喜欢的可是你。”
  “别说他了。芸秀姐,放心不下的应该是你啊。在这里好歹有我,还有知青点的战友们,早习惯了。”
  “毛主席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次学习,无疑是我刘芸秀命运的转折点。我会把握住机会,勤奋刻苦的。”
  “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可得注意啊。记得常来信,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放心吧。”
  刘芸秀与李红紧紧拥抱,洒泪挥手,恋恋不舍地上了邮局小车。望着越来越远,消失在草原尽头的那团尘土,失落、沮丧、孤寂的感觉袭遍了李红的全身。
  自打来到草原,她与刘芸秀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就连回老家探亲,上下班的路上都形影不离。可现在刘芸秀走了,要离开一年的时间。就算学业期满能回来,可工作不同,性质不同,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朝夕相处了。
  “芸秀姐走了?”李红一扭头,王明清与小李拉着马,迎了上来。
  “嗯。”李红擦了下眼角的泪,心还在刘芸秀身上。
  “红姐别难过。芸秀姐能出去学习,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咱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啊。”小李说。
  “说的对。噢,你俩干啥来了?”
  “和班长来买东西。”小李指了下马背上的米、面、装杂货的口袋答。赵青山走后,王明清现在是知青点的班长。
  “顺便来邮局看看有知青点的信没。”王明清接过话。
  “喏,都在我这儿呢。准备下班带回去。”李红说着,将几封信交给了王明清。就上班去了。
  人人有首难唱的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止知青点有变化,王明清的家庭也发生了变化。年前,王明清寡居的母亲改嫁了!人常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说世人了,就连做儿子的也管不住。可理是这个理,当时,王明清的心里还是如长了根儿原上草似的,非常不好受。
  直到大哥的来信,王明清才解开了心中的结,也彻底明白了母亲的苦心。
  继父是退休干部。虽说比母亲大十几岁,可身体很硬朗。他不止能力大,工资也高出父亲在世时的好几倍;且五个闺女早已成家,条件非常不错。继父承诺,先将老大,也就是王明清的大哥从农村抽调回来,分配正式工作;然后按顺序一个一个来,保证在两年之内就将他们兄弟四人全部调回,安排妥当。
  无疑,是模样俊俏、整洁利落、五十岁不到的母亲吸引了他。反过来说,这对家庭支离破碎的母亲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继父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半年前,王明清的大哥就分配在机械厂;前不久还处了女朋友。最近,大哥在信里说,继父正为老二,也就是王明清四处活动。听说单位还不错,让他静等好消息。
  有了这颗定心丸,王明清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
  刚当班长时,王明清真有些小激动,可过了几天就烦了。虽然人不多,杂事儿可不少。小麻雀似的五脏俱全。女知青另开火省事些;男知青出工也行,只是干家务不自觉。说实在的,都让前两任班长给惯坏了。虽然每天安排一个值日生,提前收工做饭做家务,何青、赵青山从不让他们涮锅、洗碗;最要命的是,无论春夏秋冬谁值日,他俩都是第一个起床,取牛粪,挑水,熬奶茶做家务。风雪寒冷的日子更糟,还得扫雪、生火炉呢。
  事物发展成规律,习惯养成了自然。在他们眼里,班长多干活如吃饭、喝水那样正常,那样的合乎情理、理所应当。
  搁原先,王明清比任何人都自私;现如今,深刻体会到当班长的不容易。心说:除去年底那几个可怜的补贴,班长又不多拿工分,凭啥多干活?这种费力不讨好,得不偿失的班长要它又有何用!
  要不,要不把班长让给张志强?
  不行啊,万一继父那边的工作办不下来,还得靠班长这个头衔往上爬呢。赵青山为啥能分那么好的工作,还不是靠当班长,靠实干得来的?王明清,宁吃百样苦,别留终身憾!
  刘芸秀要走了,王明清暗自高兴:谁能料到,当年那个追到自己后面,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刘芸秀运气会那么好。就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那件事是我王明清的不对。可事情过去都那么久了,刘芸秀还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真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有她在杂里嘎知青点,整天呆在李红的身边,我王明清还有个好?
  老天有眼,她可算是走了,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我要把握机会,尽快把李红追到手……
  当然,李红成熟许多,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李红。可是,我王明清也不是当年那个王明清啊,名额已经有望,很快就分配了!
  王明清,为了李红,你不但要干好,还要干出点儿名堂来。让大伙儿看看,我王明清比前两任都强!
  所以,赵青山分配,王明清不羡慕;刘芸秀去了外地,王明清不妒忌。反而,还有些兴奋。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如原上草那样蠢蠢欲动,越来越壮,越长越高。
  
  放下王明清,回头再说何青。
  何青把名额让给赵青山的举动,感动了阿扑哈大队书记巴图。会上,他主动提出来:“何青高风亮节,年轻有为,无论是能力还是文化都比我强。我想让位,让他来当大队书记。”
  “真有你的。何青回老家还没回来,你就想撂挑子?”公社书记问。
  “不是现在,是何青回来后。”
  “他当书记,你干啥?”公社书记呵呵笑着问。
  “干我的老本行,放马,兽医。”
  “想法不错。这样吧,等何青回来,你俩交接下。他当书记,你当主任。可以么?呵呵……”
  “让何青领导,巴图我服!好,就这样定了!”
  读着巴图的来信后,病床前服侍母亲的何青禁不住笑出声来。
  “臭小子,啥事这么高兴啊?快跟妈说说。”
  何青把内容一字不拉读给母亲听。
  “真是的。还以为是你女朋友来的信呢。”做完手术,还没完全康复的母亲叹了口气,很扫兴。
  “妈,过春节时,我保证带女朋友回家。”
  “这么说,你早就处对象了?噢,妈明白了,怪不得不同意赵玉呢。快告诉妈,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也是知青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出去看看,爸送饭来了没。”何青连忙转移目标。
  “臭小子,搞得还挺神秘。”
  母亲虽没出院,精神状态却好了许多。放下心的何青马上想起了李红。他想给李红写封信,诉说自己的知心话。可是,他写了撕,撕了写,整整一个晚上都无从下笔。何青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好。所以,他只给巴图写了回信。
  
  草原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无论是冬春的白毛风还是春末夏初的沙尘暴,都非常可怕。当地有这样的传说:立夏不起尘,起尘活埋人,三十天大黄风。虽然有些夸张,可也有道理。熟悉草原的人都清楚,如若立夏那天风和日丽,那么到芒种的这段时间里风天就会少些;反之,刮大风就很频繁,沙尘暴也会经常光顾。沙尘暴很可怕:刮得牛羊不能行走,大白天屋子里点灯;牲畜不能出群,人不敢出门。
  李红上班时,阳光明媚,天气不错;等下了班,虽然起了风,可也蓝天白云的,谁能料到走到半路就狂风四起。李红生怕沙尘暴袭来,用力夹了下马屁股,马儿明白主人的心思,迎着“呼呼”作响的风,撕开四条蹄儿,向杂里嘎营子奔去。
  怕啥来啥,只一会儿的工夫,狂风就演变成沙尘暴,劈头盖脸向李红卷过来。马儿“咴儿,咴儿,吐,吐……”好像说:主人,风太大了,实在是寸步难行啊。它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后,看主人执意往前走,便身不由己顺风而去。
  本来,广播室有张单人床,返回去也可以住宿。可是,李红根本就不敢住在广播室里。记得那年刮白毛风,她与刘芸秀就没回去,合挤在那张的单人床上。俩姑娘唠唠这儿说说那儿,不知不觉就快十一点了。谁料有个醉酒的牧民在回家的路上,看屋里有灯光还有人说话,就想进来取暖。草原人好客,大都不插门,女人们也一样。可是,推了几下门插的死死的。而且,李红她们还不给开。牧民很生气,酒劲儿涌上来,就蒙话一句汉话一句,含糊不清地骂,手敲脚揣“咚!咚!啪!啪!!!”给人破门而入的感觉。直闹腾到天明才让家人接回去。
  直吓得俩姑娘手足无措,胆颤心惊。别说上床休息了,不哆嗦就不错了。
  虽说牧民夫妻道了歉,也不是故意的,可也给她们留下了阴影。从此,无论天气如何恶劣,她们都回知青点。再说,李红答应过赵青山,每晚都回去与小冯一起住。
  何青、赵青山听说了这事后,赶上这样的天气,总派人赶着骆驼车来接她们。可如今……何青不在,赵青山走了,王明清会派人来接吗……
  李红只得放了马。硬着头皮蹒跚着脚步逆风而行。那真是走三步退两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这时候,“呼——”一大股震耳欲聋的风沙,犹如凶猛的浪头般劈头盖脸向李红卷过来。李红只得扭过身体,原地蹲下。
  李红再次想起刘芸秀来。芸秀姐啊,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的处境;咱们一起来,为什么就不能一起走哇……
  李红心一酸,抽泣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过去,天完全黑了下来;风沙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到难处想亲人。伴着“呼呼”的风声,李红浮想联翩:爹,红儿寸步难行,你说这可怎办啊。那,那,那,红儿要是一晚上回不去,是不是就死在这里了。爹,红儿不孝,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哥哥,两年没见,你还好吧。妹妹我好想你啊,呜呜……
  李红哭哇哭,哭哇哭,她越哭越痛……
  李红先是想亲人,想朋友……突然,她的念头一转,想起狼、猞狸、猫头鹰等等等等野生动物来!下乡几年来,虽没亲眼见过,可当地人说这些动物稀少是稀少,但也有哇!
  天啊,这样的天气,它们到了我身边我也觉察不到哇……
  李红停止了哭泣。因为,她不敢哭。
  李红的眼前,不断闪现出书本上见过的那些野生动物的恐怖面孔来;李红的耳边,风声夹着狼嚎与鬼哭……她左看看,右瞧瞧,越想越胆怯,越想越害怕!
  夜深了,气温直线下降;风卷沙尘,越刮越起劲儿。李红的身体刺猬似的蜷曲紧缩,上牙“的的”打着下牙,筛糠似的颤抖着。
  “李红!”
  有,有,是有人喊我吗?不会听错吧?
  “李红,你在哪里?”
  真的有人喊我吗?好像是!
  “呜哇儿!呜哇儿!”
  而且,还有骆驼的声音!
  绝望的李红听到了喊声,迎着狂风强行站立。清晰地看到了手电筒的亮光!真的,是真的,真的有人来找她啊!
  “李红!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李红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回应着。可因为是逆风,声音马上就被淹被风沙淹没了。李红眼睁睁瞅着手电亮光一点儿一点儿从不远处经过。
  求生的力量促使李红连滚带爬,随着亮光一次次地喊。这会儿,她的嗓子已经哑了。但她不放弃,继续在喊,用她那年轻的生命喊,她喊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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