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生•活>第八十七章 风俗

第八十七章 风俗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28 21:30:00      字数:5565

  “老陈哥,咋的没见嫁妆过来呀?马老二不会不给闺女陪送嫁妆吧?”有人嚼着嘴里的饭菜,忽地想起啥子似的问栋梁爹。
  “你过来晚了吧?刚才放炮仗那会儿嫁妆就过来了,一张桌子,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一个大衣柜,一个五斗柜,还有一辆自行车,这是六大件,小件的被子盖褥脸盆镜子茶瓶啥的也不少。本来亲家还要买台缝纫机,我告诉他说现在屋里窄小放不下,等以后房子翻盖了再买也不迟。就这几大件就把屋里塞得满满登登的,要是他再陪送点儿别的啥,就没地儿搁置了。咱们能想得到,他就这么一个闺女,那还不可着劲儿地陪送嫁妆啊。就是咱家的屋子窄狭,他有那个心劲儿,咱也没那个地儿放。”栋梁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亏得亲家听了我的意思,要不,今儿早上我就丢人现眼了,他陪送过来的东西我没地方安置,那不是给我难堪了吗?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就这几件嫁妆,我都把屋子里栋梁娘的两件嫁妆折腾到驴棚子里了,堂屋里腾个地方出来。”
  “你也真会为你亲家想事儿。”
  “哪是为亲家想事儿呀,是在为自己想!”栋梁爹不同意说自己为亲家想事儿,“两家都是一个孩子,两家的老人不都是为着这两个孩子忙活呀。咱要是现在有本事盖几间大房子,他陪送啥我都不劝阻。就是因为咱这三间破房子又矮又破,崭新新的嫁妆摆在里面都硌眼。”
  “也是啊。前一阵子咱们出去找二嘎子,你看外面的人家,我都看见不少住浑砖的房子,上面铺着青瓦,那多排场。咱啥时候也能住上浑砖铺瓦的房子,那也这辈子没白活了。”
  “命里该住上就能住上,命里没有,想也没用!”栋梁爹说,“慢慢挣着看吧。”
  “那可远喽!”说话的家伙吱溜一声喝了一盅子酒,咧了一下嘴说。
  “也不远,不就一两辈人的事儿嘛。”栋梁爹笑了一下。
  “那你就等着吧!”说话的家伙又端起了一盅子酒,瞅着栋梁爹,说,“说不定你这下半辈子就能住上浑砖盖瓦的大房子了呢。”
  “我呀,可没有那个命,也不敢往那地方想。我就想着到秋收了以后,找几个人把这几间房子拾掇拾掇,四围的墙重新装,这几天我就请几个人帮忙脱两天的土坯。上面的草也推下来,重新苫上今年的新麦秸。拾掇这一次,管它三年五年的。”栋梁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说,“本来该在这场喜事前拾掇的,没来得及,就只把屋里的墙简单地抹了一遍。”
  “不管咋的,马老二他们那边也没有别搅你,就是你的福了。换了别的人家,还不先让你拾掇房子呀?然后才能发嫁闺女。现在儿媳妇娶到家了,你捡了个大便宜。秋后你就上心把房子拾掇了,这个时候你就心里偷着乐吧。”说话的家伙说完,又吱溜一声把手里的酒喝下去了,然后他把空盅子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抓起酒壶就把酒给续上了。
  “是马老二他们两口子通情达理,知道咱以后过日子不会就这样让他们家闺女陪着咱家孩子住这不拾掇的房子。再说了,就是他马老二两口子不争较这房子的事儿,咱自己也得收拾这房子了。虽说咱盖不起浑砖盖瓦的大房子,总也得把这个窝收拾得暖暖和和的吧。”栋梁爹围着这张桌子转了一圈儿,不停地用手指着桌子上的酒和菜,示意人们不要停下手里的筷子和酒盅子,脸上却一个劲儿地笑着。
  “那倒是。”刚才说话喝酒的那个家伙又接上话,说,“不管咱的窝是新是旧,都得弄得暖暖和和的像个窝的样子。咋的咱也不能跟三神经比着,三神经家的那房子,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天上不下雨了,屋里还滴滴嗒嗒地滴着雨,外面一刮风,屋里嗖嗖地凉,那都不是居家过日子的说法。咱们谁能跟三神经比去?谁都不能跟他比着。他是啥人呀?也不该咱说他啥子,传到他的耳朵眼儿里,他还会不知好歹地找咱的麻烦。他呀,就那德性了。要不是他女人守家,他那几个闺女都会给活活饿死。”
  “说到三神经女人,还真怪了,从三神经出了那事儿到今儿,一直没人看到她的影子。她家的几个闺女也看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娘儿几个去哪儿了。这两天也不见三神经了。”有人忽地眨巴着眼说,“是不是三神经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走了,三神经出去找她们去了?”
  “三神经,哼,让人把腿给打折了,这两天正睡在家里养腿呢。”旁边的人接过话说,“别说是他腿折了,就是不折,他也不会去找她们娘儿几个。她们娘儿几个根本就没在他三神经心里。说不定他三神经心里还惦记着鸡宿眼的女人呢。”
  “鸡宿眼的女人不是给他们那一大家子撵走了吗?”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他三神经再惦记恐怕也不会有啥用了。”
  “这两个人都十来年了,估摸着当时事儿给鸡宿眼逮住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中间肯定会有啥话。说不定鸡宿眼的女人没走远,在哪儿等着三神经呢。”
  “不会这样的,要是这样,三神经能在家躺得住,拄着棍子瘸着腿也会出去了。”
  “那就是鸡宿眼的女人回她娘家了。”
  “她还有脸回娘家?听说她娘家那头知道这事儿之后,立马就拉着脸色说没这样的闺女。就是她厚着脸皮回娘家去了,她娘家人也会把她赶出去的。”
  “那也不一定,不管咋的,她是她娘家的闺女。娘家也就是气一阵儿火一阵儿,还真忍心让她没个安身的地方呀?”
  “换上别的女人就一根绳子房梁上吊死了,还有脸在这个世上活着?”又有人撇着嘴说。
  “好死不如赖活着。谁都不想死,也不愿意死。小猫小狗还贪生呢,别说是人了。”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今儿是我家栋梁的喜日子,大伙儿过来贺喜凑个热闹,不说那些让人心里疙瘩的事儿,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栋梁爹招呼着这张桌子上七嘴八舌的老少爷们儿们,“酒要喝好,菜要吃饱。今儿说别的也没啥用,来这儿就是喝酒吃菜的!”
  “不说了,喝酒吃菜!”大伙儿纷纷抄起了筷子酒盅子。
  栋梁爹绕开这张桌子,又去了两班子喇叭看了看。两班子响儿很满意,虽说每次的赏钱不多,可赏得也算勤了。东家的家底儿看得出来,东家的心情也看得出来。有东家这份心,赏钱少点儿就少点儿了,就是东家没有这些另外的赏钱,该吹还得吹。大约两班子响儿也歇过劲儿来了,又抄起了家伙什,嘀哩哇嘀哩哇较着劲儿吹了起来。
  院子里的孩子大概也是闹得累了,也就不再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了,安分地守在两班子响儿跟前听响儿们吹响儿。尽管他们还听不出啥子门道,但只要热闹就够了。
  吹喇叭的这两班子人倒不管这些孩子是不是能听出啥子门道,只要听的人多,他们就会更卖力气,两边的喇叭匠都吹得脑门子上冒青筋,捧笙的像得了羊羔疯病似的浑身哆嗦着摇头晃脑地捧,倒是打锣打镲的安分一些,可也是颠晃着两腿操持着手里的家伙什儿。拉弦子坐在那里扭动着屁股晃着脑袋,手里的弦弓子忽上忽下忽紧忽慢地随着身子的晃动长长短短地拉。栋梁爹请来的这帮子响儿倒真有功夫,不光喇叭能吹主角,笙也能,弦子也是。他们几个来回替换着跟栋梁舅请来的那一班子较劲儿,弄得那一班子渐渐觉出了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干脆就停了下来看栋梁爹请的这一班子忙乎了。这一班子见对手服输了,力气也卖得更壮了,弦子拉了主角,几根手指头配合着弦弓子,把两根弦拉出了龙腾虎跃人欢马叫的声音。不曾听过弦子能拉出这种声音的人们这下子可开了眼界了,他们瞪着眼,嘴里的饭菜也忘了下咽了,痴痴呆呆地看着拉弦子的家伙眯缝着两眼仍扭着屁股晃着膀子地拉。
  栋梁舅请来的那一班子里的弦子匠也惊呆了,自己手里的这把弦子也拉了些年头了,今儿才算开了眼界,弦子还能拉到这个境地。他扬起手里的弦子就往下摔,亏得旁边的梆子手给拦了下来。
  “你这是干啥呀?”梆子手从弦子手里夺过弦子,瞅着弦子匠,说,“咱再不如人家也不能这样啊。怪只怪咱学艺不精,跟手里的家伙什儿有啥关系呀?你就是把这把弦子摔了,就能摔出人家那水平?咱还得学,还得练!今儿我是服了人家了。”
  弦子匠没有说话,瞅着自己的两只手不停地看。
  “你这是咋的了呀?”梆子手不能理解地瞅着弦子匠。
  “我就不明白了,我这双手当初为了练弦子,大冬天里这边搁在冻上冻,冻得不知冷了,拿过来就放到那边的温水里,为了练活乏,每天还抽风似的来回伸啊蜷啊的。这也有些年头了吧,可跟人家比起来,这叫拉弦子?”弦子匠心里对自己很窝火。
  “跟人家比起来是不如人家。你想过没有,你是自己练出来的,没人教你,没人指点你,这中间的许多窍门自己没有琢磨出来,要是经人一指点,说不准也能赶上人家的水平呢。”梆子手看到弦子匠跟自己窝火生气,劝着说,“要不,咱问一下人家,等这场儿结束了,你就登门拜访去,向他讨教几手。”
  弦子匠听梆子手这么一说,心里嘎登就亮了条儿缝儿似的。当初喜欢上弦子这东西,是很小的时候听了同一个村子里的光棍条子二老瞎每天晚上拉那么一阵。后来,二老瞎死了,村子里也没人会拉弦子这东西了。随着自己慢慢长大,二老瞎渐渐被自己淡忘了,可二老瞎拉出的弦子的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耳朵眼里响着。可能注定了这辈子跟弦子有这么一份缘,七五夏天年淮河决口,自己在水里捞了一个木箱子,箱子里除了这把弦子和几根备用的弦子弦,还有几块纸包着的松香,其它啥东西也没有。得了这把弦子之后,自己就开始仿着记忆中的二老瞎的样子练拉,先从《公社是棵常青藤》拉起,起初吱吱咕咕找不着调儿,自己就嘴里一边唱手里一边对着嘴里的调儿拉,拉了半年,才拉出完整的《公社是棵常青藤》。拉会了《公社是棵常青藤》之后,其它的曲子就显得好拉多了。有人听了,说自己的手指头不活乏,得把手指练活乏了。有人说冬天准备两样东西练很见效,自己就依着别人说的,大冬天准备一盆冰冻一盆温水,先把两手放到冻盆里冻,冻的冰凉了,再放到温水里暖过来,暖过来再冻,冻了再暖。打那以后的每一年冬天自己就这样练自己的这双手。苦也罢,累也罢,这么多年了,自己就一个人抱着这把弦子瞎琢磨着拉。要是真的像梆子手说的这样,经人指点指点,可能自己就能拉出跟现在不一样的境地。
  栋梁爹见自己请了这么好的响儿班子,立马叫来了二嘎子,吩咐二嘎子给这个响儿班子勤换水,同时安排二嘎子也别忘了给另一个班子换水。二嘎子回答说一直没忘了给他们添茶换水。栋梁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轮宴席过后,客人们都渐渐地散去了,栋梁爹招呼了一声做饭的厨匠把留给两班子喇叭匠的酒菜准备上来,让两班子喇叭匠吃个痛快喝个痛快。厨匠一声应和,二嘎子开始像织布的梭子一样端着托盘来回地端菜端酒了。两班子喇叭匠倒不客气,酒像喝水一样地喝,菜也呼呼地吃。二嘎子看着他们喝酒,两只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圆,像脑门子上挂下来的两个大铃铛,这两班子喇叭匠真能喝酒,以前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喝法,看他们喝酒的阵势,估摸着一个人一斤酒都不一定够量。前面三轮宴席里恐怕找不出一个能跟他们比酒量的家伙,他们这种喝法,吓人!栋梁爹一看这两班子喇叭匠这样喝酒,心里也咯噔一下,当初还真没想到喇叭匠这么能喝酒,自己就盘算着一桌客人五斤酒就该够了,十二桌客人,估摸着准备了六十斤散酒就够了,亏得栋梁娘提了个醒,说宽备窄用,免得到时候不够用了打饥荒,这样,才又多备出二十斤,不然,看他们这样喝酒,今儿还真会打饥荒。他在两班子喇叭匠的桌子前转了两圈,给每个班子里敬了两盅子酒,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就劝着两班子喇叭匠说,不歇气儿地累了半个晌午了,不要客气,要喝好吃好了。喇叭匠们回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支应着栋梁爹去忙别的客人,他们这儿不用这么客气的招待。栋梁爹见响儿们吃喝不客气,心里也就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踏实了,累了半个晌午,要是自己管不好他们吃,管不好他们喝,自己这个东家就心里不落忍了。还会落得他们的话儿,说出去老鸹窝的谁家谁家,喇叭吹了半个晌午,连个酒饭也管不好,那不叫让人给笑话了?
  四个凉菜上齐之后,按照风俗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上热菜,这中间留些时间让人们猜枚划拳喝酒,可今儿天晚了,早饭都成了晌午饭了,征得喇叭匠们同意,这热菜也紧随着凉菜上去了。规矩,热菜第一碗要上鸡肉,接着是鱼、大肉、萝卜、酥肉,最后一个菜丸子汤,红事儿用红丸子,白事儿用白丸子。在酥肉之后丸子汤之前,厨匠可以根据东家准备的东西自己掂对着安排。不管厨匠会咋的安排,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东家准备不足,再巧的厨匠也安排不出十个碟子八个碗来。今儿这个厨匠倒随手了,东家准备得丰实,烧火的女人又赶劲儿,再说了,只有喇叭匠们两张桌子了,一道菜在锅里一扒拉就出来了。
  二嘎子端过四个凉菜和两个热菜之后,就要给响儿们上大肉了。厨匠喊住了二嘎子,然后招呼栋梁爹过来,问:“东家,上大菜了。你还有啥子要上的没?”
  “这个你不提我还真忘了,悠资,悠资该随着大菜上去了。”栋梁爹拍了一下脑门子,随手从左手腰里掏出两个红包来,他眨着眼瞅了两个红包一阵,倒分不清哪个红包对那一桌了。他先是把两个红包往左边手里一握,右手又从右边的腰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厨匠,“这个是给你的,从开始准备今儿的宴席到今儿,你也忙乎几天了,送亲的封赏是送亲的封赏,这是我们老两口子的心情。”
  厨匠说了句推脱的话,伸手把红包接了过来往褂子口袋里一放,瞅着栋梁爹手里的两个红包,不明白地问:“悠资不就一份吗,你咋还包了两个呢?”
  “是这,这两个红包里一个是六块钱,一个是两块钱。吹得赢了的那班子六块,输的那班子两块。赢了的拿这悠资是该着的,输了的那班子也没少费力气,另外赏点儿也是给人家心里多少是个说法。”栋梁爹说着,打开了两个红包看了看,把包着六块钱的那个红包放到二嘎子手里的托盘上,然后随着二嘎子去了自己请的那个喇叭班子。
  喇叭班子接过大肉放到桌子上,只留着红包在托盘上。二嘎子把手里的托盘送到了喇叭匠面前,这个时候栋梁爹很客气地对响儿们说了话:“这是我们老两口子的意思,你们两个班子给我家这场子事儿添了不少喜庆。这几块钱虽说少了点儿,有些拿不出手,你们也别介意这个,这是我们老两口子给吹赢了的一点儿心情。你们也别嫌少,接过去吧。”
  喇叭匠站起身,两手很敬重地从托盘上拿过那个红包,然后敬了栋梁爹一盅子酒,算是答谢了。
  栋梁爹喝过这一盅子酒,又跟这班子喇叭匠们说了些客气话。这就回身跟着二嘎子与另一班子喇叭匠上大菜。
  吹得输了的这班子喇叭匠咋的也没有想到栋梁爹还会有另外的赏钱,都瞪着眼看栋梁爹。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