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晚上带你去看电影。准备一下。”
　　张薇娜的短信过来了。
　　梁慧明盯着他的中文PB机笑了起来。
　　这部传呼机是张薇娜送给他的。至她有了移动电话，便觉PB机没多大作用，说是送给慧明当玩具。慧明收了这物，一直当个宝贝偷偷放在贴胸的地方，不敢挂在腰间显摆。更不敢告诉父母家人。否则，特别是母亲，决然不会让他拿薇娜的东西。在母亲心里，薇娜永远是个可怜的孩子。
　　梁慧明看完短信，忙去刘涛家的副食店给薇娜回电话。
　　刘涛家的电话引了分机，搁在玻璃柜台充当公用电话，根据通话时间收取不同费用。
　　今天守店子的是刘涛的妻子。
　　梁慧明上前抓起电话笑道：“嫂子，我打个电话。”
　　女人正抱着孩子喂奶。孩子听见有人说话，弃了奶头往这边看。女人白鼓鼓的奶子就跳到慧明眼前。女人也不遮蔽，却将儿子的脑袋抻进另一颗，这边仍露着。仰着脸对慧明笑道：打吧。打吧。随便打。
　　梁慧明不敢看她，侧着身子就拔通了电话。
　　梁慧明笑着问：“姐。怎么有时间请我看电影？”
　　薇娜道：“港片。内部场。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
　　慧明喜道：“港片？那我一定要去。嗳，姐。几点的。”
　　薇娜道：“晚七点。炮兵学院。”
　　慧明道：“炮兵学院？可我不知道那个位置。”
　　“在洪山”刘涛媳妇一旁插嘴道。
　　薇娜道：“慧明，你在刘胖子家打电话吧？跟你说过不要去沾他家。却不听。”
　　慧明道：“没有。没有。”
　　薇娜道：“还说没有！刘胖子他老婆的声音我能听不出？”
　　慧明道：“姐，对不起。”
　　薇娜道：“算啦。我现在汉口。六点钟，你在汉阳门船码头等我。”
　　慧明连忙答道：“好好好。”
　　挂了电话，慧明准备给钱。
　　刘涛媳妇笑道：“算了。算了。街里街坊的。怎么？开始谈朋友啦？”
　　慧明红着脸否认。然后放了贰角在柜台上。
　　梁慧明记得那晚薇娜是流着眼泪看完的电影。
　　说实话，梁慧明并沒觉得那部影片有什么好。更不可能让人激动得要哭。
　　出了小礼堂，张薇娜情绪很低落。梁慧明便关心地问她咋地啦？
　　张薇娜低着脑袋只顾往前走。梁慧明赶上去又问：“姐。你怎么啦？”
　　张薇娜又走了几步，这才停住。拿眼盯着梁慧明问：“不知为啥让你看这电影？”
　　梁慧明摇头。一脸茫然。
　　张薇娜问道：“你沒看见妮娜吗？”
　　梁慧明扭首四望。
　　张薇娜苦笑道：“别找啦！”
　　梁慧明疑道：“你在哪看到她？她在哪？”
　　张薇娜道：“在电影里。”
　　梁慧明讪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她......”
　　提到妮娜，梁慧明蓦地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一般地难受。本来呢，这些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可能已忘记了这段痛。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起。在他的潜意识中，那不仅仅是妮娜的痛苦，更是自己的耻辱。人会回忆痛苦，更多的是逃避痛苦。
　　张薇娜道：“事情不是这样。”
　　梁慧明忙问：“那是怎样？”
　　张薇娜说：“你还记得电影中的那个董事长的女儿吗？”
　　梁慧明道：“就那个总给她父亲出坏点子的女孩？”
　　张薇娜点头说：“对，就是她。她就是妮娜。”
　　梁慧明说：“姐，你是不是蒙圈了？那是电影呀！”
　　张薇娜苦笑道：“不是说她是，是演她的人是。沒敢告诉你，妮娜现在是演员啦，据说还混都不错。”
　　梁慧明想了想说道：“你一提醒，还真像。”
　　张薇娜道：“那就是她。”
　　梁慧明仍疑：“那么你当初为啥哪么......”
　　张薇娜道：“上次在深圳遇到我表弟，才知道是我错怪妮娜了。”
　　原来，张妮娜跟着茹心姑妈到了香港后，很快就适应了当地环境。而且还在三个月学着讲一口熟练的粵语。那时，茹心姑妈还玩笑说妮娜天生就应该生活在香港。后来，妮娜被一位要好的同学拉着一同参加港姐选美，沒想同学被淘汰。她却顺利进入决赛。而那时，在国内，张薇娜正遭受省查。心情不好免不得要跟妹妹倾诉。妮娜也只能尽力安慰。再后来的信中，妹妹的回复却是说最近很忙，让她尽量少写或是不要写信。后来干脆不回信了。
　　张薇娜说：“慧明，你不知我当时有多么的怨恨妮娜？怨她是那么的无情。这次表弟告诉我一切都是他母亲的安排。在那种关键时刻，她想纯正妮娜的身份，避免一切对她不利的因素。要知道香港人一贯瞧不起我们内地人的。”
　　梁慧明激动地问道：“后来呢？”
　　张薇娜说：“妮娜夺得香港小姐第四名。再后来被一个什么影视公司看中并签了约。上星期跟我通了电话，说她演的第一部电影已经公演。”
　　梁慧明高兴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姐，这几年你可把我害苦了。”
　　张薇娜笑道：“没想你还挺有情义。还想她么？”
　　梁慧明没有吭声。他心里知道想也白想。无论她是水深火热还是霞光万丈。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既使妮娜愿意与他共起那埋在田埂中的土罐，他也不会同意。他只能祝福她。
　　其时，张薇娜有件事沒敢告诉梁慧明，那就是张妮娜已与恒博集团老总的大公子订婚。他们家与张妮娜姑父家是世交。这也是张妮娜一直不肯回赵家墩的原因。
　　梁慧明曾经想过跟着二舅闯天下的梦想破灭了。这倒不是因为父亲的极力阻扰。而是二舅刘源雄的公司，确切地说是工程队出了问题。
　　一直以来，二舅刘源雄在梁慧明心中就是个传奇。他太能折腾啦！走南闯北的，他总能玩出点花样来。哪怕是生活对他如此不公？
　　这回出事，决非他的眼光不够毒辣，而是他组的班子太水啦！其实，他也不是没意识到这点。这些人在农村盖个平房搭个猪圈是绝对沒问题的，可到了这边，人家要的是精细活。
　　那个总包工头不止一次对刘源雄说：刘老板刘兄弟，我接个活极不容易，麻烦是不是对你的人说一声，我盖的是写字楼，是人待的地方。你把个墙砌得像个猪圈，到时怎么向人收钱？
　　提到钱，刘源雄自然有了话题。因为他每次叱责手下那些人时，他们死皮赖脸的跟他谈的就是钱。刘源雄说：别人没给钱我，我拿什么给你们？撅起来屁股让你们挝。
　　这会儿他只能把他们的那一套用在总包工头身上。
　　刘源雄说：我手下的人已有三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总包工头说：现在都是这样。赊账。我也没办法。兄弟呀，为这活计我不知垫了多少钱进去。你的人再这么一搞，叫我哪有胆子去收钱？
　　刘源雄便说：多少先给一点，让我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总包工头恼恨道：若非赶工，真不想把这块交给你。你是怎么说的，专业施工队。屁。
　　说起他的这支施工队，刘源雄自己都觉好笑。初到深圳时，他是靠着一张嘴一只皮包游走于各个工地或是某些土地工程省批部门。以他的口才再时不时展露一下医术，很快在这个圈子里混熟了几个朋友，也很快接到几处大小不一的工程。然后将工程转包出去，从中赚取中介费用。
　　这次他能亲自操作纯属头脑发热。有人告诉他，自己动手很赚钱的，一翻手几十百把万，松松的。于是他便这里借那里挖，街头巷尾再捡几个散兵游勇就组成这副班子。
　　在刘源雄的“说服教育”下，总包工头给了他两万元。
　　刘源雄沒有把这笔钱撒下去。他连夜带着这笔钱登上了回武汉的火车。除此之外，还带回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谢清娥。谢清娥是他工程队的财会。人清爽账更清爽。
　　刘源雄这回下了火车哪都沒去，领着谢清娥直奔老家。他们说好了，到了家就领证结婚。
　　刘源雄在老家风风光光的大办了一场婚宴，流水席整整吃了三天。
刘源雄把能请的人都请到现场。当然也沒忘了他的师傅常院长。常院长这回真是以陆军三六一医院院长身份过来的。老常的到来，让刘源雄觉得非常有面儿。席间，老常闲话时提到自己在部队当团长的儿子转业回了武汉，现在在市士地规划局当局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源雄当时就把这一信息记进脑袋里。
婚礼过后，刘源雄没闲着，他行走乡邻，不到一个星期就拉起了四五十人的工程队。身边有了人，手里得有钱。其时，他想过让这些人集资入股，可他们一个个穷得卵子打得扽响，找他们要钱还不如杀了他们。刘源雄只好硬着头皮去农村信用社贷了二十万作为启动资金。人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刘源雄学着深圳的那些个老板，也给自己注册了一个公司一一军山建设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