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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宿宁家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1-25 20:03:32      字数:4504

  宁静感冒了,高烧烧得她昏昏沉沉。
  吴致远牵着她的手,把她从火盆旁边扶了起来。
  她的闺房在东间。
  宁静颤颤巍巍地挪动着脚步,没敢正视吴致远,说:“我去妈妈屋睡,你睡我那屋吧。我先去给你铺一下被子去。”说着她拉着他走进了自己的东间。
  虽说她的闺房密室很简陋,面积也不大,但还算整洁优雅。粉红色花纹纸糊的顶棚鲜亮平整;四壁报纸贴墙,焕然一新;超大版面美女挂历,挂在进门迎面的东墙上最显眼之处,使得整个房间充满了温馨与活力;靠北墙是一张三屉桌,桌面上放有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笔墨书、笔记本、脸盘大的圆镜子;桌子前上方墙上挂有一排整齐的相框,相框里最显眼的位置就是吴致远的那张被放大了的三吋的黑白相片,相片照得白胖靓丽,活力四射,笑得灿烂无暇,格外引人注目。
  “哎……姐,这张相片?”吴致远指着自己相片疑惑地瞪大眼睛问宁静。
  宁静好像猜透了他想要说什么,抢过他的话说:“噢!是我特意放大的。”她的表情尽量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说完她爬上炕为吴致远铺被子。
  待她铺好了被子,她小心翼翼地滑下炕来,努力回避着吴致远的目光,郑重地叮咛说:“我看你也感冒了。都累了一天了,你也快睡吧。”
  “姐,您就睡这儿吧。雨停了我就回去。这会儿我再去烤烤大衣。”吴致远诚恳地说。
  “不要说了,我去妈妈屋睡。”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生怕一看见他,自己的心会颤抖,会被俘,甚至会失态。她多么想就此拥抱他,或者被他拥抱着,敞开心扉,躺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一场……可她没有,就连躺在他怀里痛哭一场的欲望都成了奢望,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努力回避着他的目光,摇摇晃晃地径直走进母亲的卧室。她的脚步是蹒跚的,无奈的,硬是把盈盈泪水在眼眶里逼得四散而去。
  宁宁聚精会神地听着妈妈的故事。她那颗悬着的心一直没有放下,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儿。
  宁静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致远把我扶上炕去后,我就迷糊过去了,以后的事都是你姥姥告诉我的。”宁静的耳边又回响起母亲的声音……
  其实,那天晚上吴致远并没有上炕安眠。他看宁静去了宁妈的屋里,自己又悄悄地坐回火盆旁边,默默地烤起衣裳来……
  盆中之火,在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寒风的吹动下,忽明忽暗,火光返照在他油光红润的脸膛上,使他散发出青春的活力,但同时又让他表现出些许的疲惫之态,偶尔打几个哈欠。看得出来,他在默默地想着心事。若不是老天下雨,此时此刻,他一定是处在爱的怀抱,温柔的梦乡……曲欣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耳畔:“等你回来,今晚让你亲个够。”她那可爱的笑容和喁喁细语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
  夜深了,屋外一片漆黑。
  小雨还在淅沥,西北风渐起,风推动着龇牙咧嘴的木板门扇“咕哒咕哒”地作响,寒风仿佛要一股脑儿地钻进屋来。
  坐在火盆旁边的吴致远,依然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就是几个狠狠的喷嚏,震得他头晕目眩,眼泪都出来了,他不断地擤着鼻涕……
  他把湿的衣服绕了火盆一圈。最终他站了起来,走进宁静为自己铺好被子的闺房,也许是里屋暖和些吧。他看看炕上温馨的被褥,真想……可他不敢奢望,他木立良久。他坚持着在屋里踱起步来,漫不经心地欣赏起四壁上张贴着的影星画像和桌子上几样精制的摆件来。再从挂历的每一页到相框里的每一张相片、从桌子上的各种书籍到笔记本,被他看了个遍。他知道,放在外面的一定不会是保密的。他没拿自己当外人,心诚的就像在自己家里。最后他拿起《红楼梦》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朦胧中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他和曲欣在一起,奔跑在春暖花开的桃林中,满山遍野的彩蝶飞舞;在招待所里每一次爱的缠绵与温存;夏日里海边那浪漫的徜徉;秋季里红叶遮顶的“帐房”……
  “咳咳咳咳……”他被一阵阵剧烈咳嗽声震醒了。他知道这是宁静在咳嗽,他感觉她病得很厉害。他的善良和良知驱使他走了过去,可那是女人的天地,男人的禁区。他站在门口隔着门帘问:“姐,您烧得厉害吗?家里有药吗?”她并没有回应,只是嗡嗡了两声。这时,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琢磨着可能是宁妈起来了。
  屋里橘黄色的煤油灯光亮起,豆大的火苗随着屋外一阵阵的风声而飘摇着。他撩起门帘,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屋里的一切。除了蜷曲在炕上的宁静和坐起来的宁妈外,黑洞洞的房间几乎别无他物。
  他走进去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有心去拿药,可深更半夜的,对村子里又不熟悉。宁妈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在这冰天雪地、风雨交加的漆黑的夜晚,更不敢指望她。于是,他温和而恭敬地对宁妈说:“阿姨,您家有大姜和大葱吗?”
  “有,有,都有。”宁妈仿佛忽然明白了吴致远的意思,她很和蔼,边说边颤巍巍地滑下炕来。
  “给宁姐熬点姜汤喝吧。”
  “嗯,我这就去弄。你快歇着吧,熬好了你们都喝点,我听你的嗓子也不利落,大概也感冒了。”
  “阿姨,您歇着我来吧。”吴致远跟出来说。
  “不用你,阿姨还行。”说着宁妈把他推开来,自己忙活起来。
  吴致远又回到了“闺房”,举腕看看表,时下已凌晨一点多。他下意识地掏了一下自己的裤兜,感觉有东西在里面,掏出来一看,是宁静写给家姐吴娟的那封信。他已看了好几遍了,每一次看完,他都很感动。他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刚才一提及此事,就被宁静拒绝了。吴致远能体会到宁静的心情,为了不让她伤心,他真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沉默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看她烧得昏迷不醒、面容憔悴的样子,吴致远深感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可自己又很无奈。
  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吼。
  天一亮,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了。可他不能不辞而别,既然不能面谈,还是给她写点东西吧,以示敬重和安慰。可如何称谓呢?其实吴致远在翻阅宁静的日记时,无意中得知,她竟比自己小一岁。既然她对自己如此交浅情深,还是认真地以哥妹相称吧。于是,他提笔疾书起来。
  ……
  吴致远把写好的信压在桌子上。这时宁妈端着熬好的姜汤走了进来。
  “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觉呢?快喝碗姜汤吧。”宁妈关切地说。
  “嗯,谢谢阿姨,先给姐姐喝吧。”吴致远感激地说。
  “她还有呢,你趁热快喝吧。”宁妈妈和蔼地看着他,不放心地再一次叨念说:“不要熬夜了,趁热喝了上炕歇着吧,外面的雨停了,就是太冷,地上全是冰碴子呢。衣服都干了,就是大衣还没干,我再弄点炭火烤烤。”说着她颤抖着身子走了出去。
  吴致远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走出门一看,屋外漆黑一片。西北风如同利剑“嗖嗖”地刮着,他立马裹紧捉襟见肘的棉大衣,瑟缩着身子退了回来。他又拿手电筒借着门缝一照,地上净是白华华的冰凌。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可怎么走?只好等天亮了。这时西间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骇人听闻的尖叫声,吓得吴致远有些毛骨悚然。他赶紧插上门闩。站在堂屋里细细听来,心想,可能是宁静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她拼命挣扎的声音:“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继而是一阵短促的“嗡嗡”声。
  “怎么了静静,妈妈在呢。”是宁妈的推喊声。
  “哎呦妈呀!吓死我了,有人……有人……”宁静嘴里胡乱嘟囔着。
  “你是烧糊涂了吧孩子!”又是宁妈的声音。
  吴致远心想,一定是高烧的厉害,把宁姐给烧糊涂了,或者是在做恶梦。他心里着急,急着天亮了去给她拿药。
  都说时间是最公平的,其实也不尽然。当你痛苦的时候,总是度日如年;当你幸福的时候,春宵又是那么的短暂。眼下岂不是这样?莫道长宵似年,过五更如过五年。尤其他想起曲欣在等他,更是让他归心似箭、肝肠寸断。
  如其静坐等待天明,倒不如静下心来看看“林妹妹”。于是,他又回到“闺房”,再次翻开《红楼梦》。
  也许是过度疲倦,没看几页他就觉得俩眼模糊不清,不知不觉地再次进入梦乡。
  他梦见了枫树岭的枫树林,就像飘浮在天边的火烧云,火红火红的。曲欣穿着红红的长裙,飘然若仙,在空中飞翔。她伸出手来想拉他,可是怎么也够不着。她的胳膊不断伸长,可她的身体也在随之升腾,他俩之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使劲跳跃着,追逐着,追呀追……追呀追……离她越来越远,他只觉脚下一滑,掉了下去,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他把自己给惊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腿也麻木了,心被吓得还在“噗通噗通”地乱跳。这时宁妈妈披着衣服“踢踏踢踏”地走过来:“孩子,怎么了?”
  “没事儿,阿姨。做了个梦。”吴致远歉意地揉了揉眼睛说。
  “你俩可真是的,一个烧得糊里糊涂;一个就做恶梦。其实你俩都着凉感冒了,你赶快上炕睡吧!”宁妈着急地催促说。
  “我没事儿的阿姨,您放心吧。”吴致远宽慰她说。
  此时,天已微明。远近村庄的鸡都在争先恐后、声嘶力竭地报晓。
  吴致远直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看看炕上宁静姐给铺好的整洁的被子,真想一头扎进去、甜甜地睡上一觉。可他不能躺下,生怕一躺下就起不来了。他想给宁静姐拿药去;想着曲欣还在家等他,她一定很着急。
  他脱下宁静姐的棉袄,迅速穿上自己烤干了的衣服。
  他知道宁妈一直坐在炕上守着昏迷不醒的宁静。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详细地向宁妈寻问了村子里赤脚医生家的位置和特征后,他果断地开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村庄不大,百十户人家,座落在空山幽谷中。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山庄寂静的有些凄凉。吴致远按照宁妈的描述,找到了那个“大户”人家,一看门上的对联便是,上联是:春满杏林门第,下联是:福临济世人家,横批是:德艺双馨。
  吴致远走上前去一推大门,大门紧关着。他不得不晃了几下,没见人出来,倒是院子里传来了狗吠声。这也好,主人随之而来:“谁呀?”
  “是我。拿药来了。”吴致远说。
  主人开开门,吴致远跟了进去,说明病情,大夫给包了些白药片。临走的时候吴致远又叮咛说:“您去她家看看吧,烧得挺厉害的,净说胡话呢。”
  “好吧,我一会儿就去。”大夫说。
  吴致远把药给宁姐吃上不说。又见宁妈在做早饭呢,可缸里几乎没水了,吴致远又挑起水桶去挑水,直把水缸挑满方罢。他又问宁妈还需要什么,宁妈说:“好了!什么也不缺了,你快歇歇吧!饭一会儿就好了。”
  吴致远凑到宁妈跟前悄声细语、打了个不要惊动宁静的手势说:“阿姨,今天是我节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再说了,我家里有客人在等着我呢,我这会儿就走吧,过几天我再来看您和姐姐。村里的赤脚医生一会儿就过来了,您千万不要再出去了,外面路滑,您可不能摔着吆!姐姐还需要您伺候呢。”说完他拉起宁妈的手欲告别。
  “不行孩子,我看你也病着呢,说啥也得吃了饭再走。”宁妈执拗地挽留他,并使劲拉住了吴致远的手。
  “阿姨,按理说宁姐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离去的,可我真的需要快回去啊,改日我一定再来看你们,吃阿姨您做得饭,一定让您高高兴兴的,好吗阿姨?”吴致远几乎在央求。
  宁妈看他执意要走,只能不情愿地一根根地松开他的手指头。
  吴致远走后不久,也就是正月初三中午,吴娟也突然来了宁家,一看宁静高烧得昏迷不醒,又听宁妈说吴致远一大早没吃饭就走了,吴娟顿生不祥之感,她脸色煞白,她怕了,可她尽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强做笑脸跟宁妈说:“阿姨,我是顺道给您拜年来了,也来看看宁静。”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这就是后来我醒来的时候,你姥姥对我说的情况。”宁静喝了口水,便停了下来。
  “那后来呢?”宁宁寻根问底地说。
  “后来?后来那就是我痊愈了、去厂里上班后才知道的事了……”
  宁静伤感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向阳台,貌似在欣赏夜景,其实她的思绪又飞回到那个伤感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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