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风雨欲来 · 第一百章 坚持

　　第九十九章、风雨欲来
　　
　　进入五月份，日本留学的寒潮越刮越猛，各种负面消息层出不穷，各个留学中介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往年这样的时候，十月生的报名已经进入了高潮，但今年融山的留学市场特别地冷清，乔伊娜和易平曾试着给其它中介打过电话询问招生情况，结果听到的全是哀叹之声。收得最多的“翔鸿日本留学中介”也不过三十多个，而且还不能确定这样的数字有没有水分。易平他们收了二十多个已经算是很骄傲的成绩了，但只有易平和乔伊娜知道：这二十多人的成绩还多亏了原先开发的清远市场——在融山市场一片萎靡的情况下，清远送来的十个左右生员不能不说是一个亮点。
　　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公司能做的便只有等待，等待日本国留学政策的变化，等待留学春天的重新到来。据说第一批做留学中介的人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黑暗时刻，能够最终挺下来的人就成了这个行业的佼佼者。
　　等待的日子是寂寞的，有时难免心浮气躁。
　　这一段时间以来，易平一直没有好心情。凤说，易平每次回家和她说不上两句就要吵，像吃了枪药一样。就算在公司里，易平也成天板着脸。乔伊娜说，易平去年到现在股票已经套进去二百多万元，现在股票每天都是跌停，易平套进去的资金现在的市值顶多也就剩下几十万元。
　　“我也套进了上百万。”乔伊娜苦笑着说。
　　生员剧减，许多中介原有的日语培训学校纷纷关门，这边的“东方外国语培训学校”竟然意外地吃香了，其它的中介纷纷把零零星星的几个学员往这边送。接替魏鸿泰的姚秉老师成了最忙的人。但公司的文员们可就轻松了，许多公司都在开始裁员，有一些小公司甚至已经关停了。易平和乔伊娜也商讨过这个问题，后来一致认为：公司的气势不能倒，这样才能保住品牌，才有机会在下一个留学热潮到来时占有先机。
　　大公司不裁，但这边小公司的裁员已势在必行。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易平特地让凤陪着来到了“红沧小区”找叶子进行私聊。印象中易平很少带凤出来，更没有让凤参与公司事务的习惯，所以叶子当时就觉得气氛很特别。整个过程中易平很少说话，凤说了很多感谢叶子的话，只是当她说到“真想能让你一直做下去时”，叶子就明白了大半。凤说，现在外面的很多公司都已经关门了，没有学生是最大的问题，要是叶子有兴趣的话，以后还可以利用自己积累的人脉关系多介绍一些学生，大家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
　　叶子说：“我明天搬走可以不可以？因为要收拾的东西比较多。”
　　“没关系！多住几天也没关系。”易平连忙说。
　　这边和叶子谈好之后，易平又找了罗文，告诉他，小公司那边决定裁员，叶子不再继续做下去了，暂时就先留着罗文一个，先坚持一段再说。
　　当罗文晚上来到“红沧小区”时，已经把孩子接回来的叶子，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罗文心里有些难受，他默默地帮着把东西打包，并暂时堆放在一旁。
　　“妈妈，我饿。”婉儿说。
　　于是叶子让罗文也停下手头的事，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再住几天吧！反正公司已经租了房子，空着也照样算钱。”罗文鼓足勇气看着她说。
　　叶子摇摇头，她说：“我明天就走。”
　　其实罗文不知道，易平已经决定在剩下的租期内把公司转租给练运广和龚一金，他们想办一个装潢公司。
　　吃完饭叶子又继续收拾，收拾完她又开始擦拭，好像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擦到桌子的时候，她似乎很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小臂不停地擦汗。
　　罗文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拿掉她手上的抹布，然后就在那儿一直地看着她。
　　“明天抽个空，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走。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都快把这当家了，东西添置了一大堆。”叶子很平静地说，然后看着他笑笑。
　　“回你弟弟那边？”罗文问。
　　“只能先这样了。”叶子说。
　　罗文不再说话，拿过抽纸，细心地帮叶子擦额头上的汗。叶子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就靠在了他的身上，罗文刚想揽紧一点，却发现孩子正睁大眼睛，用好奇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两人。
　　叶子搬走之后的第三天，易平就陪着练运广和龚一金过来看房子了。他们决定东南角的两间房子继续留给易平，剩下的空间由他们重新布局一下做为装潢公司的办公场所。
　　“合二为一，既经济，也更聚人气。”练运广笑着说。
　　六月底，刚送走十月生，就出了大事。原来，那个专门作假的贾作珍被抓了！据说，从他家里搜出许多假印章、假户口本、假存折，甚至还有假公证书，警察从他家里带走的证物足足有几大箱。
　　傍晚的时候，廖飞鸿打电话给乔伊娜，告诉她贾作珍被抓的消息，她一点也不敢迟缓，马上告诉了易平。已经下班的两人马上又赶到了公司，同时还叫上了罗文。
　　易平向罗文简单地介绍了贾作珍被抓的消息，然后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所有的假印章、假户口本、假便用笺等统统处理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就是我们三个人——我们两个都是老板，罗文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整个公司里能够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所以，我们三个人要亲自动手。这么多期下来，累积了很多，这是比较艰巨的体力活。但是无论多迟，都必须在今晚之内给处理掉。”
　　罗文明白，其实易平把这话说给他听，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罗文必须找机会把小公司的违规材料也处理掉。
　　“可是有些材料，十月生‘在留资格认定书’回来后，签证时还要用的，能都处理掉吗？”乔伊娜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易平也沉吟了好久。
　　后来，乔伊娜说：“难不成要挖个洞藏起来？”
　　这话获得了易平的认可：“也只能这样了，方法虽然笨了些，但管用。”
　　三个人在备用房里整理得满头大汗，才把那些假印章、假户口本、假便用笺等整理清楚，足足装了六七个大袋。
　　“是不是要等到十点过后，这样不引人注目，更保险一些？”乔伊娜忽然说道。
　　乔伊娜说得有道理。于是三人又在那边坐着。后来，易平就说：“要不，我们先到那边办公室去泡茶喝，到下半夜再行动。”
　　于是三个人就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闲聊。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贾作珍被抓的事。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那一百万元就不会再扔进去了。现在人都进去了，这钱向谁要去？”易平说。
　　“这事又有谁能算得到呢？他的信用度那么高，每回一到期，本金和利息总是算得清清楚楚的，从来没有失信过。”乔伊娜被易平一说，也有些懊恼。
　　罗文没有听明白，一脸的疑惑。
　　易平苦笑着说：“你让乔伊娜告诉你。”
　　原来，贾作珍还兼做民间借贷的中间人，由他经手的借贷也不知道有多少。由于他给的利息总是比别人高得多，而且做事又讲信用，再加上他自己本身有家底，不怕他赖账，所以手头有些钱的都愿意把钱交到他手上。
　　“我们两人交到他手上的钱总共应该有四百万吧？”乔伊娜看向易平说，“陆陆续续返本加上利息，已经拿回来二百万上下了吧？要不是上一个星期又扔进去一百万元，也不会觉得这样冤。”
　　“妈的，今年什么事都不顺：股票亏惨了，连借贷也陷进去了……”易平说。
　　下半夜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后来就像豆子一样地敲得窗玻璃“啪嗒啪嗒”响。
　　“这可怎么办？”乔伊娜犯愁了。
　　“这样的雨更避人耳目，我们走吧！”易平说着，站了起来。
　　“带上那把小铁锹。”易平又向罗文交待道。
　　
　　第一百章、坚持
　　
　　七月中旬，章西希回国了。
　　章西希一回到融山，就让易平出面，联系了融山几个比较大的中介公司的老板，在“君乐酒家”的客房里与他们见了面。
　　易平对罗文说：“章西希来了，很难得的机会。做这一行的，能跟他多接触，都是个收获。你也去听听吧！”
　　刚下飞机不久的章西希显得有些疲惫，但虎视众人的鹰钩鼻依然让人感受到隐隐的霸气。
　　章西希介绍了“仙川学校”今年的招生情况，他说：“从今年的审批情况来看，我们仙川还是很成功的，报名的人多，批下来的人也多。虽然中国留学生的人数比往年少了一些，但其它的一些东南亚国家留日的热情在增高，尤其是越南，报名人数和审批通过的人数都在翻番。东方不亮西方亮，日本，仍然是亚洲人最青睐的留学圣地。”
　　“当然了，今年融山的留日热潮有了降温的趋向，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今天我就是回来做调研工作的，我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说出你们的困惑、难处和真实的想法。”章西希笑着鼓励大家。
　　大家纷纷说了自己的看法，都认为日本的留学政策变化以及国内在经济层面上与日本不断缩小的差距是造成学生留学意愿不高的主要原因。
　　章西希拿笔用心地记着，不时还点点头，有时还会做出深思的情状。
　　听完大家的发言之后，章西希说：“暂时的困难肯定是有的，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坚持，这是一个比毅力、比耐力的阶段，熬过去了这个寒冬也许就是留学的又一个春天。”
　　章西希分享了自己艰难的创业过程。他说，自己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帮人做出国的，任何事起步都难，那时候没有几个人相信去日本留学能让自己改变命运。
　　“确实的，投资十几万元去赌一个未知的将来，没有多少人有这个勇气。”章西希说。
　　他说，自己刚做的时候一期都只做两三个，三四个，但他没有放弃，一年、两年、三年，他坚持下来了。他迎来了自己事业的第一个高峰。
　　“从我手上送走的留日学生起码有五百人。你们有谁做到过我这样的成绩？”章西希说道，鹰钩鼻上的微汗在闪着晶亮的光。
　　“当然，那时候的利润远没有你们现在高。”章西希笑着说。
　　大家也都会意地笑了。
　　他说，他用赚的这些钱投资砖厂、钢铁厂，结果遇上治理整顿，遏制经济过热，投进去的钱几乎是血本无归。
　　“我选择去日本发展的那一年，几乎已经把以前赚的钱全赔光了。连去日本的飞机票都是让我父亲帮我买的……”章西希说。
　　“但我这些年又赚回来了嘛！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坚持。”
　　章西希的话发人深思，大家都有很多的感慨。
　　“今晚我请大家吃饭，饭后洗个桑拿，一条龙服务。男人嘛，工作归工作，该开心还是得开心。”章西希最后说。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有几个还客气地说，哪能让章老师请客？但章西希的态度很坚决，不容置疑。
　　除了罗文之外，大家都是老板，罗文有些不自在，想不去。但章西希叫住了他：“罗文吧？我知道你是易平的得力助手，他的公司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你功不可没。”
　　罗文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吃了饭，饭后来到了“阳光洗浴城”。
　　大家一起泡了澡后，来到了大厅，章西希要给大家每人叫一个妹子，他说：“今晚谁都不能不要，要是老婆管得紧，那就把手机关了。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
　　章西希都这么说了，罗文也不好再找什么借口了，反而一下子坦然了，他想：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其自然吧。
　　“等下大家陆续到里头的VIP客房，我让吧台的值班小妹统一安排，有需要自己点的说一声。”易平说。
　　众人纷纷进到VIP客房里。罗文进的是一个叫做“菊花台”的房间，坐在小床上，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网名“暗香残留”的妹子，似乎又闻到了那阵兰香，然后又想起了叶子，恍惚看到她正带着平静的笑倚靠在某一个角落……他打开了电视，在那边认真地选台。正在这时候，一个打扮娇艳的妹子进来了，妹子一进来，先打量了一下罗文，然后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号牌，接着就开始脱衣服。罗文往里靠了靠，示意她在旁边坐下，妹子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脱，直到脱光了才忐忑地在他身边坐下来。
　　“一起看看电视吧，到‘钟’了钱不会少你的。”罗文说。
　　妹子有些惊诧，盯着罗文看了好久，然后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起身在自己的衣物堆中摸出烟和打火机，递了一支给罗文，罗文摆摆手，于是妹子自己点着烟抽了起来。
　　罗文看的是一部文艺片，没想到妹子懂得多，竟然边抽烟边跟罗文聊起了电视里的人物，聊着聊着就盘起腿来，动作豪放大方。
　　罗文说：“你穿上衣服吧。”
　　妹子警惕地看了看罗文，说：“不行，要是你们等下投诉我，说我不配合，那我怎么办？我还是这样吧。”
　　罗文笑了，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你们这边有一个八号的妹子吗？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的那个。”罗文问。
　　“你说的是姚兰吧？她早就不在这边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妹子说。
　　“她是你的相好吧？”妹子感兴趣地问，“我还以为你是gay呢？”
　　罗文笑了起来，他说：“我有心爱的女人，我不应该再和别的女人有关系的。”
　　“这也可以是一种坚持。”他补充道。
　　“好男人。”妹子说，“我要是能遇上你这样的好男人，立马就嫁了。”
　　妹子很敬业，也很坚持，就这样光着身子饶有兴趣地和罗文探讨起了人生和哲学，直到“下钟”的时间。
　　从VIP客房出来的时候，罗文发现刚才一起进去的章西希、易平等人并没有出来，但在上厕所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廖飞鸿。廖飞鸿面容憔悴，满脸的胡茬不知多久没刮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正躲在厕所的一个角落拼命地抽烟——他吸得特别凶，猛地一口，再一口，又一口，那样子似乎是要把烟丝连同所有的尼古丁全咽下去，火星将烟丝燎得“哔啪”作响。罗文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见他这个样子，就犹豫了。
　　罗文解完手，悄悄地回到大厅躺下，后来就见到廖飞鸿也在东头不远处的一张躺椅上靠着，神情特别地焦虑落寞。罗文基本上可以确定，廖飞鸿是一个人来的，这显得很不可思议——就算不考虑老婆可能的定位追踪，单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来想，竟没人请他就够让人诧异的了。
　　后半夜醒来的时候，罗文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廖飞鸿已经走了，剩下同样落寞的一张躺椅空落落地扔在那儿。
　　一直到天亮，都没有见到章西希和易平他们，相信大家都在VIP客房里过夜了。罗文知道：包夜应该是另一个价钱。
　　这才是真正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