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新公司的管理权

　　李厂长和赵书记当然听得出吴学文的话里有话,最后一句是吴学文抛出的条件，只要同意他主管这家贸易公司，以后厂里的其他事情他可以放权。
　　李厂长很想自己去管，他知道这是肥缺，可是他担心厂里他搞不定已经是事实，外面又没有人脉关系，万一搞砸了，或者吴学文背后捣鬼，他就可能摊上大事，于是不得不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吴厂长德高望重，人脉广，能力强，是管理这家新公司的不二人选。大家鼓掌同意。”
　　吴学文摆了摆手算是答谢，也算是示意大家鼓掌该停下了。他感到这掌声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应该在此时响起，要鼓掌也要等到生意做成的时候，现在离这一切还很遥远，许多事情还没有头绪。
　　“小唐，麻烦你尽快跟供应科开个会，布置一下到山西寻找电石供应商的事，眼门前最紧迫的是调查一下市场，看看到底有多少利润空间。”
　　吴学文对唐云舟的吩咐听上去就像对下级的工作安排，不过彼此都很习惯，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好的，老厂长。我尽快安排，到时候请你来做指示。最好告诉我山西那头的联系方法，我先联系一下，肯定要有劳老厂长带我们跑一趟山西。”唐厂长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边答应，同时还不忘瞄一眼李厂长，李厂长神情很凝重。
　　“好主意，让供应科先打打前站吧。”李厂长插话了，仿佛如果他不表态，唐厂长就不会做下去似的。
　　吴学文转一下头，对着桌子另外一面的财务科长：“刘科长，接下来我会让朱科长跟侬保持密切联系，钞票有了，康汇小区的工程马上恢复。”
　　说完这些，他感觉今天需要说的都说了，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很浓很酽。吴学文不抽烟，每次开会都会泡一杯浓茶，提神用的。
　　李厂长也感到要讲的都讲了,于是宣布散会，连总结也没做，吴学文最后的几句工作安排其实就是会议总结，他再总结就显得自己无能了。
　　对于今天的会，他又一次感到了挫败，不过这一次他适时地退了一步，没有像愚蠢而又莽撞的唐吉可德一样，提着长矛冲向风车，被旋转的风车撞得头破血流。
　　给马新荣的处分公示和调令是一起发的，立即生效。刚刚轻松了一年不到的教育科柴科长又兼上了校长，电石车间却多出了一位车间主任助理。
　　电石车间一直没有主管工艺的副主任，这一块是由主管生产的副主任代管的。车间里有两位工艺员，有一位进厂已经十几年了，当年马新荣到车间实习，他还带教过一段时间，算得上是马新荣名义上的师傅，现在马新荣倒过来成了他们的领导，心中当然不爽，对马新荣不冷不热，甚至有些鄙视。
　　厂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吴学文跟他老婆付静雯关系好，这是从吴学文指名道姓把付静雯从操作工一下子拎到办公室那时就开始猜想的。至于为啥好，咋个好法一概不知，于是在无限的想象空间下，三人成虎，一些桃色绯闻越传越真。
　　大家鄙视马新荣是靠老婆身子上位的，现在吴学文抛弃他了，那天的党员生活会吴学文是批评他最厉害的。马新荣的好日子该到头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马新荣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他很沮丧。那天晚上严晓军的话给了他启发，人还是要有点真材实料才行，不管那些是是非非了，埋下头好好地专研技术吧，否则这主任助理也是做不下去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习惯使然，那两位工艺员还有下面的工段长还是一如既往地请示原来的车间副主任，马新荣几乎就是晾在一边。倒也好，否则现在马上请示他一些技术上问题，他真的说不出所以然，因此马新荣现在很空，有的是时间去现场熟悉工艺。
　　当年的炉前操作工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增加了几位技校学生，他也认识。送电间的那位跟付静雯搭档的女工还在，搭班的换了一位技校女生，他也认识。尽管办公室的人对他不冷不热，以他现在的身份，下面工人对他的态度还是变了，算不上热情，但他询问什么，回答还是蛮充分的。
　　马新荣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忸怩作态，不懂就是不懂，所以这次他学得很细，问得也很深。他下定决心学点真本事，扭转一下大家的看法。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年他马新荣确实是依靠付静雯那头的关系了。
　　一晃眼三四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马新荣非常低调，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和领悟生产技术要点。他的天资不错，很聪明，善于总结前面发生的经验，也能够融汇贯通，学习得很快。
　　马新荣跟一帮大学生技术员闲聊时曾说：“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只能总结经验是远远不够的，许多的工艺问题往往是前面没有发生过的，更需要受过系统教育的大学生去融会贯通。对面的石墨电极厂曾经任命一名学徒工出生的工人为总工程师，此人学历不高，甚至不知道‘根号二’是多少，但很聪明很勤奋，记录了许多曾经发生的技术问题。于是但凡发生过的问题，他都能够很好地解决，但如果是新问题，他就不行了。听说此人后来被免了，因为厂里引进了新工艺，他就跟不上趟了。”
　　过去的三四个月，在机动科工作的付静雯也感到有点落寞。在党员生活会上吴厂长对马新荣的批评让大家浮想联翩，感觉吴厂长要丢卒保车了，对付静雯也就冷淡了许多。这段时间厂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马新荣夫妻俩大多数都不知道，直到一天下午，车间主任通知班组长以上人员开会。
　　会议的主角居然是供应科科长张志军和厂工会主席颜沪生。临到开会，车间主任竟然也才知道开会的内容，说是厂里要成立一家做生意的公司，动员大家入股的。
　　先是颜沪生跟大家通报了一下目前工厂的经营情况，说目前工厂的成本压力很大，然后话锋一转就谈起了全国上下如何解放思想，如何动足脑筋发展生产力，然后才露了底，说最近工厂正在进行一项涉及全厂职工的大变革，就是供应科的改制。
　　最后颜沪生说：“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下海’，但冒然‘下海’有问题，搞不好会被淹死，现在有工厂牵头，大家一起趟趟水，也能挣点小钱。”
　　顔沪生话音未落，下面马上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马新荣这才明白，就在他埋头专研的三个月里，厂里的高层领导在忙活着啥了。不过哪怕这公司再好，也是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没闲钱了。
　　顔沪生和张志军以及车间的领导们没有制止大家的议论，任由大家讨论了一会。从一片如蜜蜂出巢般乱哄哄的声音里面，他们听到最多的就是回报率是多少，怎么退股这样的担心。于是颜沪生对着下面摆了摆手：“稍微静一静，下面让张科长给大家介绍新公司的经营设想和招股说明，包括大家关心的回报率等问题。”
　　张志军对即将成立的贸易公司的经营思路没做太多解释，只是说公司的重点业务会放在到外省市寻找便宜的电石，一部分南浦化工厂自己用，一部分会卖给其他公司，赚取差价。他之所以讲得不甚明了，因为贸易公司成立之后的一段时间之内，只能赚南浦化工厂自己的钱，此事不便多说。最后张科长保证，第一年的回报在百分之十左右，后来都肯定在百分之十二到十五之间。
　　这样的回报率是非常诱人的。存银行和买国债三年的定期也不到百分之五的利息。炒股票来钱快点，但亏得也快。前几年发行股票认购证，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这是造富的一次机会，反而是一些稀里糊涂的人误打误撞中发了一笔横财。
　　等到大家都意识到这是发财的机会时，股票认购证已经不是那么好买的了，即使买到也是需要摇号才能有购买新股的机会，那是需要走在路上捡到狗头金的运气。到二级市场炒股票，那是一嬴三平六亏的概率。
　　大家手里的那点闲钱没有地方投资，现在如此丰厚的投资回报当然会激起大家的兴趣。于是会场里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
　　“张科长，阿拉想问问看，回报率真的靠谱？钱嘎好赚？”在一片嗡嗡声中，有人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至于哪能（上海方言，怎么）赚钱，我不想多讲了，也是一句话两句话讲不清的，但我可以告诉大家，这公司领军人物是吴学文厂长，他的能力大家应该相信吧。”
　　此言一出，刚刚还嗡嗡一片的会场马上安静下来，然后便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又是吴学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