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人人都有难言的痛 · 第九十二章 回来了
作品名称:我们不一样 作者:刘彻 发布时间:2019-11-24 23:20:45 字数:4700
第九十一章、人人都有难言的痛
那夜,事后两人又谈了一会儿。
她为罗文擦去眼角的泪,小声说:“每个人都有伤心的往事。”
然后她向罗文宛然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特别纯净,但这种纯净却像一玲珑的冰刃,划得他的心一阵阵刺痛。
罗文想:是的,没有人知道别人,所有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揣测试图解读别人,但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别人的内心。
于是他也笑了。
罗文说:“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
她又笑了,边笑边套上衣裤。
罗文说:“我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梦:梦里有一个女孩贴在一只船的舱底,大塑料布把她整个人盖住,然后船往河对岸走,但在河中心的时候船被一束巨大的亮光罩住了。梦里还有警察。这个女孩和你一样有着特别的香……”
她忽然愣住了,然后站在那儿好久,系上衣扣的同时泪“啪啪”地往下落。
她说:“你和我在同一只船上?”
“岁月捉弄人,总是给人机会然后又把机会偷走……”她并没有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说完,她把泪擦了,笑一笑,对罗文说:“时间到了,我要‘下钟’了。这是我的QQ号和网名,有空可以在网上聊。”
她在一张废纸上写下了自己的QQ号和网名,然后递给了罗文。
她叫“暗香残留”?罗文忽然发觉这网名和QQ号好熟,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巧合的事,他本想叫住她再问一问,但他忍住了。只是当她在拐角处将要转身时,他还是拨通了电话——那是那天夜晚那个叫做“暗香残留”的妹子留给他的。他不知道自己希望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只是期待,期待中还莫名地带着些许的紧张和不安。
电话真的响了,罗文发现她边走边接着电话,他不敢拿起手机,只任它响着对方“喂喂喂”的声音。当她回过头来向他招手告别时,他还保持着脸上标准的微笑。
他最终还是没能知道她是谁,也不敢知道她是谁,他只是知道她确实是她。他觉得保留一种未知的状态是对自己的一种宽容,既然真相不一定是真相,既然知道可能是一种痛苦,那为什么要知道?就像花灯,彩纸裹着是一份美丽,戳破了也许就只是一簇微火,甚至是一次熄灭。他愿意长留那种朦胧的美丽,就像不去知道还有没有“点儿”一样。
但他一直保留着她手写的字,有时夜半起来还会看上几眼,似乎还能闻到那种如兰一样清幽,时有时无,时淡时浓,时远时近的香。
他再也没有试图关注那个名为“暗香残留”的QQ号,但他有时仍然还会神使鬼差地来到“阳光洗浴城”,他会在内心深处给自己找一个去“观瀑亭”的借口,然后有意无意地在通道附近徘徊,他似乎还想闻到那样的一种特殊的清香,但他再也没有勇气进入VIP客房找那个八号。
这样失魂落魄的日子过了好久,直到有一天,罗文在街上遇到了叶子。后来,他悄悄地把那张纸条烧掉了,不留一点儿灰烬。
那天,他照样地在街上瞎逛,只不过在路过“阳光洗浴城”的时候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拐进去。他继续前行,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进入“八福街”的时候,迎面正碰上了叶子。
有一份浅浅的惊喜。
算来,从叶子离职到再次重逢,已经过去了三四年时间,几年不见,叶子憔悴了许多,眉宇间有份淡淡的哀怨,但人也显得更成熟更有丰韵了,举止言语之间再也没有当初的青涩和稚嫩。
站着聊了一会儿,罗文提议:“到哪里坐坐吧!”
两人到了附近的咖啡屋,点了两杯咖啡,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望着窗外车来人往的街景,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总算回来了,那鬼地方,不是人住的。”叶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说。
叶子说他们在山西住的是破旧的泥瓦房,吃的是难以下咽的饮食,水龙头里流出的尽是浑浊的泥水。最可怕的是每天总在呼啸的风,还夹杂着漫天的黄土。有一回有个司机开着小夏利被狂风刮得翻滚着,然后就没命了。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叶子说她刚回来不到一个星期。
罗文看到了叶子脖子和胳膊处的淤青,他想问但又不敢问,只是默默地看她,眼里满含关切。
叶子注意到了罗文的表情,她笑了笑,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他打的。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
“从脖子一直到这,到胳膊……”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最终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叶子还是叶子,仍然是那个单纯真性情的女孩,坚强只是装出来的。
她说,在山西她又一次地抓到了他和那个女人的现行,她把他的所谓的兄弟们都叫了过来,结果他说她不给他面子,于是就往死里打她。
罗文知道叶子说的当然是“华仔”。
“我去山西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向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做了保证,他说自己和她从此一刀两断,不会再有来往……也是他的父母作主,要我跟着去山西,他们说夫妻不在一起,不是个事。可是谁知道他却把那女人也带到山西,租了一个房子藏起来……”
叶子哭了,泪直往下淌。
罗文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他想起自己,想起米婷,想起凤,甚至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成天往城里跑,说是在跑关系,扔下她一个人住在那样的一个鬼地方,却谁知做的是“金屋藏娇”的丑事。
她说,他的父母很好,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就算不认那个儿子,也一定要护着这个儿媳,自己的儿子做了丑事,他们心中有愧。也正是他们最先发现儿子的奸情,并带人捉住的。
“这么多年,只见得钱投进去,不断地融资,就没见做成过什么事。”叶子说。
“回来看到孩子了,和孩子在一起了,心情就好多了。”叶子说起这些时,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这回回来后还要出去吗?要不,再回公司一起做吧,钱赚得不一定多,但毕竟安稳一些。”罗文说。
叶子说她还要出去,说的时候很无奈。她说自己和家人这么多年的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还借了很多的债,如今被套住了,想脱身都难。只希望项目能顺利开始,起码能把本钱先要回来。
“在那边,看不住人,起码也要盯住钱。”叶子说。
罗文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我很想离婚,可是离不了。”叶子说着说着,又有了泪。
“你呢?这些年还好吧?”叶子问。
“算是离了吧?离了好,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罗文说着,竟然释怀地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回答还是内心的自问,反正这一刻心里竟然轻松了很多。
他想:只要米婷再提,就马上把协议给签了。人生,有时也需要互相放过。
第九十二章、回来了
两年后,叶子又回来了。
叶子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在QQ上告诉了罗文。叶子说她离了,一个月前办的手续,这一个月时间继续留在上面是为了处理一些财务上的问题。
“总算解脱了,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叶子说。
罗文发了个击掌的表情,他开玩笑地说,自己早就离了,现在是同类人,共同语言更多了。
罗文是一年多前正式办的离婚手续,只是瞒着父母和孩子。
“时光苍老了容颜,我都不敢见你们了啦!”叶子说。
说起时光,两人都有许多的感慨。罗文告诉她,这两年多,公司里也有了很多变化,易平和凤有了一个女儿,小玲早就辞职了,就连连小玉也回家结婚去了。
“公司里全是新面孔,你几乎都不认识。”罗文说。
叶子说,她想再回到公司,不知能不能进来,想让罗文帮她问一问。
第二天,罗文一问,两个老板就满口答应。实际上公司正缺人,除了罗文和那个葛旦,就全是新手、生手,别说小玉了,就连那个“小不点”也离职回老家去了。张姐倒是留得住,但她其实就是用来当作和清远县的刘碧联系的一个纽带而已,业务上能帮上的忙并不多。
易平有点迫不及待,他说,可以让她现在就来,他开车过去接。
“你也太夸张了,明天让她自己来不也行吗?现在是十二月份,也不是最忙的时候,不急这一两天的。”乔伊娜笑着说。
但易平有自己的想法,他对罗文说:“走,我们两个一起去。有诚意一点。”
易平开的是新买的奔驰车,豪华气派也舒适。这几年,公司没少赚钱,易平和乔伊娜都买了两套房,还都换了新车。只是钱赚得多,摩擦就也多,两人为了分成的事总是吵吵合合,不过尽管语言和思维上有冲突,身体上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要在一起。
叶子暂时寄住在她弟弟租的房子里。离婚后一个女儿判给了她,她本来是想今天过去到她婆家接孩子的,没想到易平这么急地就来了。
“刚好有车,我们一起和你接孩子去,看见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耍什么滑头。”易平说。
叶子婉拒了易平的好意。她说,她的公婆很好,不会对她怎么样,这么多人去,反而可能让他们误解。下班后,她自己找个时间去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也好,上午先到公司看一看,让罗文给你交待一下相关的工作,也熟悉一下同事,要有什么其它的问题我们也可以谈。下午放你的假,你就专门去带孩子回来。”易平的表态很干脆。
易平的话让叶子感受到了满满的诚意,她很感动。
上了车,车子过一个红灯路口,进入“三八街”时,从斜对面的巷口飞也似地闯出一辆两轮车,易平一个急刹车,车子“吱”地向前滑行,大家都不由得向前栽去。易平停了车,打开车门,正要骂娘,忽然一辆交通执法警车从另一侧斜插过来,正横在那辆两轮车的前面,两轮车打了一个滑,翻倒在地,骑车的人一下子飞出去了两三步远。这一幕看得所有人惊心动魄。
骑两轮的好不容易才从地上起来,那边的执法车上早就下来一个穿着执勤服装的年轻人,这人边走边用手指着从地上爬起的两轮车驾驶员开骂:“你跑!你他妈的再跑!跑呀!跑呀!”
这交警模样的年轻人骂着骂着,然后上前就是“啪啪”地几个大耳括子,打得那个两轮驾驶员连头盔都歪到了一边。
挨打的那个人抬起头分辩着:“我没有跑,只是没有听见。”
“你没听见?没听见?你他妈的没听见?”交警模样的年轻人“啪啪”又是两巴掌。
罗文忽然觉得那张挨打的满是胡茬的脸相当熟悉,但一时却说不出是谁。
“手上只要有点权,就可以这样随便耍威风。妈的,要是早几年,我就最爱揍这样的人了。”易平说着,点着了一支烟。
那边正打着,从对面的店里出来了一个人,黑黑壮壮的,左脸上一上一下、一长一短、长着狰狞的的两道刀疤。
“黑仔。”易平小声说。
“黑仔”一过来,那个年轻交警模样的人赶紧就住了手,向他陪笑道:“黑哥好!今天在这儿玩呀!”
“黑仔”却没有理会他,张手就是“啪啪”地两下,直打得那年轻人眼冒金花。
“你妈的!再打呀!再打呀!也不看看是谁的小弟。”“黑仔”骂着,又是两个耳括子。
“还不滚?是不是要叫你们队长来啊?”“黑仔”起拳又要打。
那个交警模样的年轻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悻悻地上了车,开走了。
满脸胡茬的骑车人看着执法车开去的方向“呸”了一下,然后走到了“黑仔”的身边,说道:“谢谢黑哥。”
罗文认出来了,他是谢冰!
罗文正要上前,易平拉住了他,说道:“走吧!以后有机会再找他吧。我们还有事,现在碰见了,肯定又要扯上半天,那个‘黑仔’少不得又要把我们留下喝一通酒。还是走吧!”
“他是谢冰。”上了车,罗文轻声说。
“我知道是谢冰。”易平说着,踩响了油门。
事后,易平向罗文解释:“叶子新来,这些负面的消息尽可能不要让她知道,这样会影响她的工作。刚才我怕你跟谢冰聊起来后就难免要聊到这些话题。”
罗文点点头。罗文想起了当初谢冰的父亲上来想要退钱的场景。
谢冰回国后,他父亲上来找过一回易平和乔伊娜。当时,谢冰的父亲忽然就跪在了地上,想求他们能退一些钱,这一跪激怒了易平,据说这样的跪是要让人折寿的。易平当时就咆哮了起来,声音震天动地,连在外面忙着的员工一时间都噤若寒蝉。谢冰的父亲一定也是觉得理亏,悄悄地起来,抹着泪走了。后来是乔伊娜动了恻隐之心,对易平说:“要不,我们退一万给他吧?做个心意。”易平也同意了。于是,罗文拿着这钱赶到了车站。当罗文把这钱交给老人,告诉他是公司的心意时,老人当时就又要下跪,慌得罗文赶紧搀住,一迭声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罗文知道,对于老人来说,谢冰出国所花的钱,已经超过了他一辈子的积蓄。想起这些,他总是觉得很心酸。
晚上,罗文特地给叶子打了个电话,询问孩子的问题。叶子说,事情很顺利,公婆把孩子交给她时,她是流着泪跟公婆告别的。公婆说,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儿子他们可以不认,但她是他们一辈子的儿媳。
叶子是哭着跟罗文说这些的,罗文觉得心里很潮湿。他想:真情,总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