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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湎(之二十五)

作品名称:沉湎      作者:悍雨啸风      发布时间:2019-11-25 08:33:42      字数:4560

  一连几天的面壁思过,经过反复考量,钟大勇决定离开这个让他荣辱并存的都市,离开这个装满自己眼泪和痛苦的地方。
  钟大勇拒绝了董事长高薪高职甚至五分之一股份的赎罪挽留,把所有的存款都拿了出来;一部分寄给了孟欣玲的父母,一部分寄给了自己的父母,另外一笔不菲的离职费则留给了妹妹,自己就留了一点吃饭穿衣的零用钱。
  第二天一大早,钟大勇就收拾好很简单的小背包,平平静静地从大方大厦走了出去。谁也未去告别,他知道也不会有人与他话别,也早预料到会成为孤家寡人。等到了车站,看着毫无表情的人来人往,钟大勇不尽叹了口气,人生何处不匆忙?匆忙的结果不都是在寻找归宿吗?
  摇摇头,钟大勇向检票口走去。
  突然,钟大勇在车站进站口听到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是王晓艳。
  “你……”钟大勇疑惑地看看王晓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是来送你的啊,怎么,不行啊?”
  “送我?”钟大勇的心有些发潮,第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王晓艳。
  “看到你要回去了,我真为玲玲姐高兴。”王晓艳显得很开心。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要走?”钟大勇问她。
  “从你递交辞职信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盯着你。”王晓艳笑着说道,“说明一下,这可不是监控你的行踪哦。”
  钟大勇有些感动:“谢谢你不计前嫌,还这么关心我。”
  “这味道有点酸。说真心话,如果没有玲玲姐的话,说不定我会重新选择我的人生伴侣。”
  “谢谢你,不管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可怜我,我都真心地感谢你。”
  “你和玲玲姐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选择,我很高兴。只是不知道以后你和玲玲姐还能不能记得我?”
  “我们都会牢牢地记住对方的。”钟大勇抓住王晓艳用力的握了握。
  王晓艳开心地笑了:“看你还是这么有气力,我就放心了。”
  “感谢神灵照应,没有让我过度地伤害你。”
  “因为你不会。”王晓艳肯定地说。
  “你不厌恶我或憎恨我?你会原谅我的放荡不羁?”钟大勇望着王晓艳纯真无邪的眼睛,心里在翻江倒海,他咒骂着自己的无耻和败坏。梁小倩、张媛媛等等,都毁在了自己的魔爪下,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别人原谅自己?
  王晓艳看着钟大勇悔恨交加的复杂表情,微微地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我一段时间里的确是很厌恶你,但不是憎恨。我有过憎恨,憎恨的是让你变成了被人厌恶的人,他们也要担负违背道德和良知的责任,他们必定会得到惩罚的。其实,有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
  “今天的我这个情形,也许就是对昨天的我的惩罚。你也看到了我曾经的猥琐恶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钟大勇叹了口气。
  王晓艳轻轻地摇摇头:“不完全这样,你还没到危害社会的地步。对你的重新认识和要从形态上去认识你,这个道理是玲玲姐让我明白的:看人不可只看他的表面现象,一定要看他的内在本质。尽管,他的确是在受到伤害的同时也伤害了一些人,但不能说他的本性就是如此,你果然如玲玲姐所说。”
  “可我已经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这是不能否认的,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钟大勇说得很愧疚。
  “有的的确是受到了你的伤害,有的则是他应该,怨不得你。”
  “谢谢你,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劝我走向正道的人。”带着真挚感情的钟大勇,说的有些伤感。“咳,到头来,我仍然是赤裸地来又赤裸裸地走的一个孤独的恶行僧。”
  王晓笑着摇摇头:“你并不孤独,你的另一面还是有很多愿意陪同你的人。不信,你往那边看。”
  “往那边看?看什么?”钟大勇不解地顺着王晓艳扬起的手指往前一看,他的眼睛湿润了。
  “大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李铭看到王晓艳招手,抢先第一个跑了过来,抱起钟大勇转了一个圈,“还当不当我们是弟兄了?”
  “是啊大哥,我们弟兄不兴这样的。”随后跑过来的丁睿志也很不满意。
  “大哥,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章安抓住钟大勇的手,“我们可以重新换一个角色打拼我们的人生啊?”
  “章安说得对,大哥,我们可以重新走一条阳光大道,不至于退缩啊?”刘民也跑过来,想劝阻钟大勇的离去。
  “谢谢你们还能来送我,我连做自己都不配,更不配做你们的大哥。”钟大勇叹了口气,“但愿我没教坏了你们。”
  “放心吧,大哥,我们吸收的全都是你的教益,大哥的那些城府,就我们这些人的水平和智商,想学也学不来。”刘民说着递给钟大勇一瓶矿泉水。
  “那就好,没给你们造成身心创伤,我走也走得安心了。”
  “走,我们回去重新来过。”丁睿志拉着钟大勇就要走。
  钟大勇笑笑对丁睿志说:“我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丁睿志问道。
  “我知道我应该去什么地方了,那里才是我安置心灵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刘民也问道。
  “检讨我自己的地方,向我心中的她和所有被我伤害的人悔罪的地方。”
  “大哥,你不是让一点小挫折给撂倒了吧?”章安拉着钟大勇的使劲摇着。
  钟大勇摇摇头:“我心已决,绝不能再让我的心上人再孤独一人的承受由我带给她的磨难,我要和她在无我里一同修行。”
  “大哥,你说的什么呀,我咋听不懂呢?”刘民不解地看着钟大勇。
  “我既有原罪,就应以我的灵魂抵付罪孽。我营造的罪过就需我来承负。”钟大勇望这天空,滴落下来泪水。
  李铭一听有些不满意了,他抓住钟大勇的双肩,摇了摇:“你有什么罪过?没有他们先有的罪过,你会这样吗?没有他们的罪过,我们不还是纯真的青年人吗?即便我们有罪过,也是他们用罪过赋予的。我不也是这样遭受他们尽情羞辱不当人看的吗?”李铭显得十分激动,“那个什么李副总,平日里就拿我不当人,竟然当着我爹妈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孙子;还说我,狗窝里走不出来大象,就是个贱种。我爹妈是哭着离开我的,回去生了一场大病。”说到这里,李铭咬咬牙,“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手了,我一定让他们加倍地偿还。”
  钟大勇一听李铭说的这番话,心里突然一阵绞痛,暗暗地骂自己:“钟大勇,你不但害了你自己,还害了最信任你最依靠你的朋友。如果,李铭以后成了你,你的罪过用尽你的生命也无法抵消掉。”
  “咳。”钟大勇仰天长叹一声,“我竟布下了一个恶性循环。”钟大勇知道,因为李铭总是马前马后的跟着自己,人事调整、揭发集团公司里的贪腐等行径,已经得罪了中上层以上管理者,自然受到了他们的打击。钟大勇更清楚,李铭遭受到的磨难不会比自己少。自己走了以后,李铭所面临的就更残酷。
  想到这里,钟大勇再次流下悔恨的眼泪。
  王晓艳一看,忙走过来对李铭他们几个说道:“钟大勇是回归自己,他的选择不会有错。我们不要再劝阻他了,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望他的。”
  大家一听王晓艳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说什么。
  钟大勇看到李铭的眼里在冒火,这状态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
  “几点的车?”王晓艳问钟大勇。
  钟大勇掏出车票交给王晓艳,王晓艳看看票面又看看自己的手机:“还有半小时。钟大勇,你赶紧进去吧,多保重。”多保重的话一出,王晓艳哽咽起来。
  王晓艳这一伤感,大家都禁不住热泪盈眶。
  “看你们这架势,要嚎啕大哭一场啊,好像送我去火葬场一样。”钟大勇强忍住悲伤,笑语了一句。
  “呸呸呸!”李铭含泪吐了几口,“少说这些话。记住,到了你的地方一定要给我们几个来个电话,否则,我们全都和你一样辞职,找你要饭吃去。”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钟大勇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着把每个人都拥抱了一遍,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候车室。
  当钟大勇忍不住回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李铭射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的冷峻,那样的深不可测。他的心不由一沉,他一直忐忑不安的是自己向董事长写的那份人才推荐信,不知道把李铭推出来是帮了他还是害了。现在看来,是害了他,心里十分后悔。钟大勇知道,他自己的肉身带走了,可自己罪耻的影子却留下了,再也带不走了。
  
  灿烂的霞光闪耀着五彩的金光,直射进钟大勇家乡的那座崭新的农家屋舍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却很整洁,靠大门左右两边摆放着两个临时搭起来的木架子,左边的一个木架上面挂满了一溜溜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右边的一个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辣椒。门窗上还保留着的那副对联,依然完好无损,常用的农具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角窗下。走进院子,立刻让人感受到一所农居浓缩着的一世情怀。整座院落呈现着安静祥和,并未受到时光流转和季节变换的岁月影响,还是那么淳厚,那么具有乡土气息。
  放好小木梯,钟大勇的父亲擦擦汗水,接过兰兰递来的一个茶杯,咕咕嘟嘟地喝了一气,抹抹嘴,望着红黄两色的收获,开心地笑了起来。
  “兰兰,你哥怎么会突然给家这么多钱,还给你也存了许多,这是啥意思啊?是不是你哥他......”
  “妈,您这又在操闲心了不是?”
  “不是我操闲心,这怎么看怎么想都不是那回事啊?要不就是你哥的这些钱有问题,要不就是你哥他动了什么心思,别不是......”
  “妈,您就别胡思乱想啦,我哥做什么都是很有分寸的,您就放心吧。”
  “你哥啊,从小就是任性,容不得别人对他指点一下,和你爸一个样,在社会上咋能混下去啊?”
  “这咋又扯我身上了?小勇好好的,都被你想歪了。”
  “我想歪了?那寄回来那么多钱咋说?就算他挣得多存得多,可也不能就一下子全都给家里了,除非他想不开了。”
  “看你说的,咱家小勇那个脾性,宁折不弯,处处要强,是个容易被打倒的人吗?他只能让别人想不开,他有啥想不开的?”
  “那这钱都寄回来得有个说头吧?借的?攒的?得让咱心里有个数吧?要是借,他借钱寄回来干啥?要是攒,那又为啥寄回来呢,他自己存着不一样吗?再说了,他都没说回家的事。你说说,这里面没问题吗?”
  “听你说的这话也在理,是啊,小勇这孩子,这是准备去喝西北风啊,怎么一次打过来这么多钱?真让人弄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啥事了?”钟大勇的父亲心里也开始有点不踏实的感觉。
  兰兰接过父亲手中的茶杯:“爸,妈,您二老别在这自己折磨自己了。我哥不是说了吗,他听爸妈的话,他不在城市里一个人孤独地混下去了,要还玲玲姐一个幸福,决定去伴陪玲玲姐了。这些钱对他已经没多大用处了,所以,就寄回来了。寄回来就寄回来呗,咱不会给我哥留着啊?”
  听兰兰这么一说,母亲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哥也要出家?”
  “我哥也没说要出家呀,陪我玲玲姐就非得出家啊?”兰兰解释道,“以我来分析,我哥肯定与玲玲姐有个约定。”
  “有啥约定?”兰兰母亲赶忙问道。
  “约定就是重新开始生活。”
  兰兰母亲一听,又问兰兰:“你哥和你玲玲姐准备咋样开始新生活?又准备到哪里去新生活?住哪?吃啥?过日子不用钱吗?”
  母亲的一连串问话,让兰兰半天没能回答出来,言语有些支支吾吾。
  “你肯定知道你哥想干什么,你得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了,不许糊弄我,我要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妈,看您老人家说的,有什么真相啊?哥哥都二十七八的人了,他不能自己安排自己吗?这些年,我哥在外面不是过得也挺好吗?您也没问过我哥有没有真相啊?我哥和我玲玲姐是他俩怎么生活的事,非得一五一十的都告诉咱们吗?我哥和我玲玲姐难道去当乞丐要饭啊?”
  兰兰的这番话把母亲呛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兰兰父亲笑了起来:“就你那初中的文化程度,还跟兰兰比知识,那能行不?没事别净瞎想。我同意兰兰说的,小勇肯定有他的打算,也肯定和玲玲商量过了。虽然咱们目前还不了解小勇的具体安排,我想,小勇的安排错不了;再有玲玲这孩子来管着他,帮着他,这新生活一定很幸福。”
  “咳,但愿吧。”兰兰母亲叹了口气,“小勇这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也只能等着小勇和玲玲他们的消息了。”
  “放心吧,妈,我哥会照顾好自己和玲玲姐的,我哥不会让爸妈失望的。妈,您对我哥失望过吗?没有,对吧?”
  “兰兰说得对,等小勇安排好了我们去看看,不就啥也清楚了,总比在这瞎琢磨这好吧?赶紧烧汤吧,我和兰兰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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