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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湎(之二十六)

作品名称:沉湎      作者:悍雨啸风      发布时间:2019-11-25 09:01:48      字数:4370

  看着庵内的院子里灿开的一簇簇红的、黄的菊花,甚是美艳,让人陶醉,可孟欣玲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昨天晚上,王晓艳给她打过来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王晓艳就嚎叫了起来:“玲玲姐,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
  王晓艳的喊叫震得孟欣玲耳朵都发麻:“能不能矜持一点啊?想毁了我的耳朵啊?调皮鬼,我也一样想你。”
  “玲玲姐,你一定更漂亮了。”王晓艳说得很开心。
  “看你的小嘴甜的,我能漂亮个啥?每日里粗茶淡饭,也从不打理自己,能漂亮到哪里?应该是越来越丑了。再说了,出家人焉能将美丑置于心中?”
  “玲玲姐,你这是要成仙了,要叫你仙女姐姐了,我有了仙女姐姐了。”说着,王晓艳嘻嘻嘻地笑起来。
  “你可真顽皮,平常不言不语的稳劲给风吹走了。”孟欣玲也很开心。
  “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玲玲姐,钟大勇已经辞职了。”
  “什么?你说大勇辞职了?多久了?”孟欣玲有些吃惊,这消息来得突然。
  “已经一个多礼拜了,是他出院后做的决定。”
  “你说什么?大勇住院了?什么病?”孟欣玲焦急地问。
  “我知道的是钟大勇看了你的信以后,五天多来一直不吃不喝,造成了重大身心伤害。”话说完,王晓艳就后悔了,不该再用这个消息来刺激孟欣玲,她肯定受不了。
  果然,孟欣玲听后哭了起来:“我这是在造孽啊。”
  “玲玲姐,不要哭,不要哭。”王晓艳紧忙地劝说起来,“已经没事了,钟大勇已经完全没事了。”
  可是,孟欣玲哭得更厉害了:“如果大勇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一个罪人,一个总是伤害他的罪人啊。”
  “玲玲姐。”王晓艳也跟着哭了起来。
  俩人在电话里哭了一阵,孟欣玲哽咽着问王晓艳:“大勇辞职去哪了?”
  “说是去你的身边陪伴你。”
  “啊?”孟欣玲听王晓艳的这句话,吃惊不小。
  “怎么啦,玲玲姐?钟大勇到你身边陪伴你多好啊?你不也期望吗?”
  “他是在学我啊。”孟欣玲悲怆地喊了一声。
  “玲玲姐,你是说钟大勇也要出家?”王晓艳也是吃惊不小,“怎么会是这样呢?他怎么没有给我说呢?”
  “这都是我的罪孽造成的,我为什么凡心未泯地给他写信将他逼进死路啊?大勇,是我害了你啊,我是罪不可恕啊。”孟欣玲愈加伤心地哭起来。
  “玲玲姐,不要哭,不要哭了。”王晓艳也是哭成了泪人,“玲玲姐,也许钟大勇不是出家呢?钟大勇万一真就是去找你呢?我送他的时候,感觉他就是去找玲玲姐你的,没有丝毫要出家的表现。”
  “我非常了解大勇,他决定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呢?玲玲姐,等钟大勇回去就知道了。”
  孟欣玲收住了哭声:“但愿如此,只求佛祖大慈大悲了。”
  “玲玲姐,我准备好了,请半月的假,过几天就来看你。”
  “嗯,我也很想你来,只要不耽误你的工作。”
  “我现在已经是总助理,是钟大勇保荐的,每年有二十天的公休假。”
  “那就好。可是,我这里是很艰苦的,山里也没地方可去,你会郁闷的。”
  “玲玲姐,那你一天到晚的就在冷冷清清的尼姑庵里,郁闷吗?”
  “我已经习惯了,感觉还可以吧。”孟欣玲淡淡地回答道。
  “可我还没尝到清心寡欲的新鲜啊?”
  “咳,挡不住你,那你就来好好地尝尝这个滋味吧,我等着你。”
  “好的,玲玲姐,过几天见。”说完,王晓艳挂了电话。
  
  已近傍晚,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朦朦胧胧的一片,分不清浩苍与瀚地的界限,大自然的所有一切,都被裹进幽幽的神秘里。
  跪在安然寺主殿下泥水地上的钟大勇,不吃不喝地跪了一整天,已经是浑身湿漉,任寺院住持多次相劝,只是跪着不起。无奈的主持只好命一个小和尚拿把伞撑开,为钟大勇遮雨;并询问了钟大勇长跪的原因,摇摇头到侧殿汇报去了。
  听完值班主持讲完钟大勇的经历,云慧大师走了出来。
  这时,雨停了下来。
  云慧大师望着这位跪了整整一天、满脸木然的年轻人,微微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长跪一日,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我叫钟大勇,前来求大师收为弟子。”见云慧大师终于前来问话了,钟大勇急忙说明来意,“弟子要皈依佛门。”
  云慧大师围着钟大勇转了一圈:“你年轻好轻的,不图报效家国,突然想起来出家为何?你以为皈依佛门是来享乐享福的吗?”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唯求出家解脱,特来求缘。”
  “你若果真罪孽深重,即便出家,依然罪孽深重,又怎能解脱?”
  “不出家,只怕罪孽更深重,所以恳求大师收留弟子。”
  云慧大师一听笑了:“你真的要出家?你可知道什么是出家?”
  “脱离世俗即为出家。”钟大勇回答道。
  云慧大师一听,禁不住摇摇头:“牵强附会。所谓出家,乃指要离开所有的亲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要离开自己的家庭、事业,脱离世俗去吃斋修性,自然包括不能有七情六欲之杂念。”
  钟大勇伏身在地:“大师,我已经四大皆空,一心无挂。”
  “阿弥托佛,你既已经四大皆空,一心无挂,又何必出家?心中有佛,处处见佛,又何必坐守虚无。”
  钟大勇一听,有这么拒人以千里的吗?随口问了一句:“大师不也因四大皆空,一无牵挂才来这里的吗?”
  云慧大师听钟大勇这么一问,不由愣了一下,脸上一阵凝重,但很快恢复了神态:“我若四大皆空,还用每日广纳信众多寻施主以续本寺香火吗?我若一无牵挂,又何必惦记三餐一日呢?我来此并非如你所讲,原因自有来处。”
  “这大师说话根本就不像似出家人,出口没一点佛语的味道。”钟大勇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云慧大师,心里在揣摸着,“别碰到和我一样不安好心的假僧,那可就真没我的路可走了。”
  “看我不像佛家弟子是吗?”云慧大师用手抹去钟大勇头上的雨水,“是则是,非则非,是是非非几人得分?又何须以是非而论万物?”
  “大师说得太过深奥,我有些听不懂。”钟大勇确实没听懂,但在心里已确信,云慧大师是真佛家人了。
  “如果你感觉到有罪恶,何不把罪恶化作粪土呢?”
  “正如大师所说,我就是因此而来的。”
  “你对佛说又有多少了解?究竟又为何要出家?”
  “大师说的弟子并不了解,弟子只知道皈依佛门,就能够清洗自己的灵魂,解脱自己的无妄。我出家的原因已近全部告诉主持了。”
  云慧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对钟大勇说道:“其实,是你自己放不下世俗的恩爱,没有勇气去做一个刚直爱家国的男子汉,是在寻求逃避而已。”
  “大师,我的凡心已经死了,只有依附佛缘了。”
  “你能否出家,有没有佛缘,我也说不好。但观你面相,你还没有放下心中的杂念,即便入了佛门,七情六欲仍然不能去除,出家也只是换了一身衣装而已,与你的原来没有任何区别。”
  “大师,难道我真的罪孽深重到佛都不愿收留我了吗?”
  “佛渡无量,任何与佛有缘的人佛都会接纳。佛自在心上,何谈收留与否?”
  “弟子恳求大师能救弟子出苦海,为弟子的心灵指明一条路,让弟子有一个新生。”钟大勇给云慧大师磕了一个头。
  “你说的心灵之路,我无法给你指引,因为我也不知道。但你要找的答案,我知道它不在这里,而且这里也不属于你。起来说吧。”云慧大师说着,把钟大勇从泥地上拉了起来。
  “大师,这里不属于我,那哪里属于我?哪里又有我需要的答案?”钟大勇绝望地喊了起来。
  云慧大师笑笑说道:“你随我来。”
  钟大勇一听,赶紧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跟着云慧大师走到大门口,站在没有遮拦的土崖边。
  云慧大师用手指指不远处长满荒草的田地:“能有你新生的地方就在那里,到属于你的地方寻找答案吧。”
  “大师,您这是……”
  “断恶修善,自净其意。你会在那里重新开始,将会在生活中看破无谓的烦恼而放下不必要的执着与计较。因为你还有理智,可以去面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会得到你想要的。”
  “大师,我可以吗?”钟大勇望着云慧大师,问道。
  “记住,你的缘在那里。人生总会遇缘不同,有善缘,有恶缘,要看你的选择了。其实,那里才是你真正的修行所在地。”
  “师父,”钟大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动情地喊了一声,“还要恳请大师再多加教诲一些。”
  “你我都是需要聆听深层的教诲,众生也都需要聆听有益的教诲。你我同在这片土地上,都属凡人俗子,也只是你我的执念不同而已。”
  “我与大师的执念不同在哪里?请大师指教。”
  云慧大师指指蓝天,又指指脚下:“做人之本不可妄执,一旦误入,易造罪孽,必伤害别人,也未必利己。错执,必觉前途迷茫黯淡,抱怨不公,甚会卑微屈膝,遭受他人的践踏却又对他人进行践踏。”
  钟大勇听罢,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正是如此。”
  “走错了路可回头重走,何不随心,随性,随缘?放下则放下,放不下毋须强制放下。对则前行,错则退返,平心对待,又何苦折磨本已很累的心?”
  “大师讲的非常正确,别人伤害了我,我反过来又伤害了别人,实属制造罪孽。说到放下,我是真的没有放下。”
  “我们都是凡人,都被这些陌生的风风雨雨所迷散,从此身与心各分一方,只有在冥冥里数说着万般不幸。在你和她的世界里,你们依旧纯洁无邪,肮脏的只是那个荒芜了心的世界。既然你和她还有着缘分,何不去随缘?”
  “大师,我又如何做到?”一听云慧大师提及她,钟大勇赶忙问道。
  “我想牛郎织女这个故事你应该不陌生吧?”云慧大师用手在前方的田地里画了一个圈,“那是神仙都想过的生活,你有何不可呢?”
  “牛郎织女?”钟大勇心里又是一动。
  “嗯,只不过你就在佛祖的近前,少了鹊桥这个环节了。”
  钟大勇听明白了大师的话音:“谢谢大师,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云慧大师笑笑:“化解心欲还要你自己。”
  钟大勇两眼噙着泪望着云慧大师:“谢谢大师的教诲和指点迷津,让我能够知迷途返。”
  “佛家不言谢。”云慧大师拉起钟大勇的手,“只要你明白事理就行。天色已不早,随我回斋房歇息片刻,换换湿衣吧,然后去斋堂吃点东西。今晚就委屈你住在寺里吧,明天早起,我随同你一起下山去吧。”
  “多谢大师的收留。”钟大勇弯下腰,再次向云慧大师致谢。
  换上小和尚们穿的布衣,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钟大勇随主持来到斋房。也许是饿了一天的缘故吧,钟大勇一连吃了三大碗玉米粥,感觉到好香好香。
  吃完饭,云慧大师过来邀他到后厅一同喝茶闲叙。
  “大师,您说,我能看破红尘吗?”
  云慧大师一听笑了:“你尚在红尘的边沿,何谈红尘?既没完整地度过红尘,又怎么看破红尘?不知红尘则怎能说红尘?”
  钟大勇听罢,不由地点点头:“大师说的极是。”
  云慧大师看着钟大勇慈祥地笑笑,说道:“事忙忙如水流,休将名利挂心头。粗茶淡饭随缘过,富贵荣华莫强求。事能常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你在凡尘,自然要做凡尘之事。真心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也是修佛之道。”
  “嗯。”钟大勇又点点头。
  整整一夜,钟大勇听云慧大师讲了整整一夜的为人之道。
  
  三年后。
  过着男耕女织田园幸福生活的钟大勇突然收到丁睿志发来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信息:曾经羞辱并伤害过钟大勇、已被辞退的总经理和新上来的侮辱过李铭的代总经理和两个副总,都被李铭挖坑设陷地送进了监狱。李铭现已当上了副总,他正谋划着要将大方集团公司彻底葬送;信息还说:李铭已近乎疯狂了,没了人的情感,请钟大勇想法劝解。
  “咳。”钟大勇长叹一声,他想起云慧大师说的一句话,“红尘孽缘何时了”。
  看看肚子渐渐隆起的孟欣玲,钟大勇装好手机,上了安然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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