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北边胡同的孙二婶来买菜，跟魏大嫂谈论周广源和兰晓竹的事。
　　孙二婶：“原来你也知道啊，你说他们也不嫌丢人。那个兰晓竹简直就是个狐狸精，整天描眉画眼儿，还穿得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个正派女人。周广源也是，咋就被她迷上了呢？”
　　魏大嫂：“按说周广源不是那种人。”
　　孙二婶：“一个巴掌拍不响，都不是什么好鸟。”
　　周霞正好过来买菜，听到了魏大嫂和孙二婶的谈话，快步走到近前，指着孙二婶就嚷开了。
　　周霞：“孙婆子，你说谁不是好鸟？”
　　孙二婶一见周霞，吓得赶紧走了。
　　周霞：“你给我站住！”
　　孙二婶不仅没站住，反而加快了脚步，显然是惹不起周霞。周霞心里窝着火，便把矛头对准了魏大嫂。
　　周霞：“我说魏婆子，你是不是闲得蛋疼啊？我们家广源是啥人，用得着你嚼舌根子吗？”
　　魏大嫂也不甘示弱：“你把嘴放干净点儿，再敢带脏字，我撕烂你的嘴！”
　　周霞：“哟呵，你背后糟改我们周家，还有理啦？”
　　魏大嫂：“你长俩扇风耳是听西北风的吗？我哪句话糟改你们周家了？”
　　周霞上前推了魏大嫂一把：“说了别不敢承认。”
　　魏大嫂伸手给了周霞一巴掌，周霞上手就挠魏大嫂的脸，二人便厮打在一起了。二愣子闻声过来看热闹，怕魏大嫂吃亏，赶忙过来拉架。
　　二愣子一直很讨厌周霞，明显偏袒魏大嫂，周霞嚷道：“好啊，你们一对狗男女，合起来欺负我，看来你俩的关系还真不干净啊！”
　　其实二愣子跟魏大嫂啥事都没有，只不过是二愣子见魏家日子艰难，乐意帮他们。二愣子见周霞无中生有，顿时怒火中烧。寒碜自己倒无所谓，不能坏了魏大嫂的名声。
　　二愣子瞪圆了眼，指着周霞吼道：“你再胡说八道一个，我大耳帖子抽你！”说着扬起手。
　　周霞被震住了，顺势躺在了地上：“流氓打人了，有人管没人管啊……”
　　二愣子：“你可真不要脸啊，我碰着你了吗？你嚷，看看有人帮你吗？”
　　魏大嫂：“二愣子，这儿没你的事，赶紧走吧。”
　　周霞知道二愣子不好惹，心里也害怕，继续躺在地上打滚哭闹，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正好杜文泉下班回来，拨开围观的人群问：“怎么回事？”
　　周霞赶忙抢着说：“杜所长，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魏婆子说我们周家人坏话，我不过是问了一句，她就动手打我；二愣子不仅拉偏手，还动手打我。”
　　二愣子：“杜所长，她胡说，我根本没打她。”
　　杜文泉：“你没打她，她怎么躺在地上了？”
　　杜文泉历来向理不向人，见周霞躺在地上，误以为她真被二愣子打了，便严肃地对二愣子说：“不管因为什么事，你一个大男人动手打女人就不对。”
　　二愣子：“魏大嫂可以作证，我没打她。”
　　周霞：“他俩是一伙儿的，作证不算数。”
　　杜文泉：“小姑，伤着哪了吗？用不用去医院？”
　　周霞知道自己身体没事，不想把事情闹大，便站起来说：“算了，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周霞瞪了二愣子一眼，又对魏大嫂“哼”了一声，转身回家去了。杜文泉见周霞走了，先训斥了二愣子，尔后又说了魏大嫂几句。这时，韩玉萍从合作社里走出来。
　　韩玉萍对杜文泉说：“我刚才在盘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不过我问了店里的售货员，二愣子哥只是吓唬我小姑，并没有碰我小姑。”
　　杜文泉很诧异，韩玉萍居然没有偏向周霞。
　　杜文泉：“真没打？”
　　韩玉萍：“确实没打。”
　　杜文泉把目光转向二愣子：“二愣子哥，即便没打，吓唬也不成。你是男子汉，不能欺负女人。”
　　二愣子：“她污蔑我，我才吓唬她的。”
　　杜文泉：“好了，一个胡同住着，传出去寒碜不？既然玉萍替你说话，我就不说你了。还有魏大嫂，您是居委会副主任，哪能动不动就跟群众动手？回头你高姿态一下，跟小姑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魏大嫂：“我……”
　　杜文泉：“你是干部，要高标准严要求。”
　　韩玉萍：“就不必当面道歉了，回头我转告小姑一下就是了。魏大嫂，我小姑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广源向您道歉了。”
　　魏大嫂：“那倒不必，她要像你和广源一样讲理，咱两家永远不会红脸儿。”
　　杜文泉觉得韩玉萍的确变了，而且简直是脱胎换骨了。只可惜出身不好，要是出身好点，可以到街道坐办公室。
　　
　　周霞的脾气说来就来，但恢复得也快。跟魏大嫂和二愣子干完仗，回到家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跟周蓉和周轩玩了会捉迷藏，又听了会收音机，才去厨房做晚饭。洗了菜切好，蒸上米饭，又想起了吵架的事，便到刘家找刘母和张秋芬数落魏大嫂和二愣子去了。
　　韩玉萍下班回来，见厨房冒烟，赶忙进去查看，原来周霞蒸米饭忘了往锅里放水，锅糊了。韩玉萍赶紧撤了火，重新加了水。
　　韩玉萍嘴里叹息着：“唉，我的小姑奶奶呀，您啥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呢！”
　　处理完厨房的事，韩玉萍听到周蓉哭了，快步来到堂屋。韩玉萍见周蓉捂着手哭，赶紧上前查看。周蓉哭着说周轩抢她的小人书，她不给，周轩就咬了她的手。韩玉萍见周蓉的手被咬了几个小牙印，生气地打了周轩一巴掌，周轩顿时大哭起来。周霞听到周轩的哭声，很快跑了进来。
　　“小姑奶奶，妈妈打我。”周轩哭得更厉害了。
　　周霞把周轩搂在怀里，心疼地问：“打哪了？让小姑奶奶看看。”
　　周轩：“打我屁股了。”
　　周霞瞪了韩玉萍一眼：“孩子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
　　韩玉萍：“小姑，他咬周蓉，您看，都咬出血了。您不能再惯着他了，越惯越没样儿！”
　　周霞：“就这么一棵独苗儿，我当然得惯着啦。”
　　韩玉萍叹了口气：“行，您就惯着吧，有您着急的时候。”
　　周霞：“我让人看了咱轩儿的八字，轩儿可不是一般的人，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是个大文豪。”
　　韩玉萍：“得，那您就等着吧，我可没这个耐心。小姑，往后您可不能再跟人吵架了，把人都得罪光了，咱家的日子还咋过？今天的事我就不跟广源说了，往后您要是还这样，我可就不给您瞒着了。”
　　周霞：“今天我是为了广源，我不能让他们那么糟改广源。”
　　韩玉萍：“我都不往心里去，您又何必呢？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想说啥就说啥，咱就当没听见，犯不着生闲气。”
　　周霞：“你呀，哪都好，就是太窝囊。当初要不是我替你做主，广源就是别人的丈夫啦！”
　　韩玉萍：“小姑，您的好儿我忘不了，可您也得为咱这个家想想。咱家成份不好，人家要是想收拾咱，随时都能收拾咱。所以能忍就忍，要那个强只能给咱自己找麻烦。”
　　周霞：“好了，你就别教训我了，我这心里还一肚子委屈呢。我已经够能忍的啦，照我以前的脾气，我今儿能便宜他们吗？”
　　韩玉萍：“好了，不说了，米饭快熟了，我得去炒菜了。”出去了。
　　周霞抚摸着周轩的头：“往后不许咬姐姐。”
　　周轩：“姐姐不给我看小人书。”
　　周蓉：“你总撕小人书，就不给你。”
　　周霞：“好了，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就别吵啦。”
　　这时，周广源下班回来了，见屋里乱糟糟的，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眼不见为净，周广源进入卧室，脱了外衣躺到床上休息。
　　周广源很少做家务事，一是他原本就不会做，二是韩玉萍舍不得让他做。韩玉萍一直把他当少爷，逼着自己学会了家务。周广源确实被她感化了，对她越来越关爱，有空了就带她去逛公园，去看电影，去听大鼓。看到韩玉萍每次都很满足，周广源也心安了许多。
　　
　　比起其他院里的孩子，周家大院里的孩子还是很开心、很幸福的。周家大院地方宽敞，男孩子可以拍纸元宝、纸三角，也可以玩滚铁圈、抽汉奸等；女孩子可以玩跳皮筋、跳房子，也可以踢毽子、踢沙包；男孩女孩还可以一起玩官兵捉贼、老鹰捉小鸡等。大人之间有隔阂，孩子们却没有，而且大人里除了周霞，都不把大人的恩怨转到孩子身上。
　　之所以说孩子们开心和幸福，是因为院里有杜文泉、刘长禄和周广源。杜文泉对孩子们特别有爱心和耐心，只要有空，他就跟孩子们一起玩，孩子们最爱听他讲战斗故事。刘长禄手巧，什么玩具都难不住他，男孩子喜欢的弹弓、木手枪和滑冰车等，他稍加琢磨就会做。女孩子喜欢的灯笼和风筝，他也会糊。周广源酷爱收集小人书，经常拿出一些让孩子们看，孩子们看不懂的，他就耐心给孩子们讲。
　　如果不是周轩时不时地整幺蛾子，院子里的孩子们会一直开心、幸福着。周轩不仅娇气，而且爱占便宜，还不合群，好玩的东西，他总想占着；偏偏刘大雷不依着他，有时候还让大家臊着他。周轩偏偏继承了周霞的基因，不仅爱撒泼打滚，更爱哭。越是有大人在，他就越来劲。
　　这天，孩子们在后院玩老鹰捉小鸡，周轩腿脚笨，就总耍赖。刘大雷不想带他玩就把他推了出去，周轩便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周霞出来不问情由，冲着刘大雷就嚷开了：“大雷，你个小王八羔子，又欺负人是吧！”
　　刘大雷冲周霞吐舌头，“耶耶耶”地做鬼脸。周霞追过来要打刘大雷，刘大雷腿脚利索，周霞不仅抓不到，还摔了个大马趴。
　　周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行，我治不了你，有人治得了你！”说着，去了前院刘家。
　　刘长禄刚好下班回来，周霞添油加醋地一说，刘长禄便拿着扫炕笤帚去了后院。刘长禄对刘大雷一向严厉，拉住刘大雷就是一顿打。打完了，让刘大雷站到大槐树底下受罚。刘大雷倔强得很，每次挨打的时候，既不跑也不求饶，更不会掉眼泪；只是气鼓鼓地瞪着眼睛，似乎很不服气。张秋芬即便心疼，也不敢上前说情，因为刘家的规矩就是，打孩子不能说情。
　　从这天起，院里的孩子都不再搭理周蓉和周轩，他们姐弟俩被孤立了。周轩扛不住了，让周霞去向刘大雷的父母告状。刘长禄和张秋芬逼着刘大雷去找周轩玩，刘大雷梗着脖子就是不去。刘长禄又拿起扫炕笤帚，刘大雷伸过头去说“打死我也不去”。杜文泉闻声过来，夺下刘长禄手里的笤帚，笑着问刘大雷：“告诉杜叔，为啥不跟周家的孩子玩？”
　　刘大雷：“周轩总说瞎话，明明没欺负他，他瞎赖人。”
　　杜文泉：“他比你小，你得让着他。”
　　刘大雷：“讲理就让着；不讲理，就不理他。”
　　杜文泉：“你最喜欢岳飞，你知道岳家军为什么那么厉害吗？”
　　刘大雷：“岳飞武艺高强。”
　　杜文泉：“不仅仅是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心胸广阔，有包容心，所以有一帮好兄弟帮他，就连很多敌人最后都归顺到了他的帐下。”
　　刘大雷点点头。
　　杜文泉：“我跟你说过，你将来要做元帅，要统帅千军万马。如果现在连周轩都容不下，以后咋能当元帅？”
　　杜文泉摸着刘大雷的头：“一会我去跟周轩说，要是想跟大家一块玩儿，就别那么娇气。”
　　刘大雷又点了点头。
　　周家正在一筹莫展之中，因为他们听到了刘大雷说的打死也不低头的话，周轩又开始抹眼泪了。
　　杜文泉来到周家门口：“周轩，出来一下。”
　　周轩出来，周霞也跟着出来了。
　　杜文泉脸色很严肃：“周轩，你要是想跟大雷一起玩，你就跟我说实话，大雷打过你没有？”
　　周轩犹豫道：“他……”
　　杜文泉：“想好了再说，他要是打过你，你就是想跟他玩，我也不赞成。以大欺小不是好孩子，咱不跟他玩儿。”
　　周轩：“不，他没打过。”
　　身后的周霞脸红了。
　　杜文泉：“一次都没打过吗？”
　　周轩：“没有。”
　　杜文泉：“那好，我已经跟大雷说好了，只要你诚实，就一起玩儿。”
　　周轩赶忙点头。
　　杜文泉对着刘家喊道：“大雷，出来！”
　　刘大雷乖乖地出来，走过来。
　　杜文泉：“大雷，周轩是弟弟，你不仅要保护他，还要让着他。这样才是好孩子，将来才有大出息。”
　　刘大雷点点头。
　　杜文泉：“好了，你俩要是想做大丈夫，就拉拉手吧。”
　　刘大雷和周轩同时把手伸向对方，两只小手握在了一起。
　　周广源和韩玉萍，刘长禄和张秋芬，都感激地望着杜文泉。难怪孩子们都敬畏杜文泉，不仅因为他是派出所所长，主要还因为他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