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回到家，陈燕春一直没给杜文泉好脸色。她生气的是，孟局长明明对周广源下了结论，杜文泉却还怀疑周广源。
　　临睡前，杜文泉主动跟陈燕春说话：“燕春儿，你是不是为广源的事跟我赌气啊？”
　　陈燕春：“是的，你太主观了。”
　　杜文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懂吗？这次分局破获了特务案，并非广源的举报，是分局早就掌握了情况。广源和特务来往了两次后，才去报案，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陈燕春：“孟局长说了，他之所以没有提前报案，就是想看看那个特务到底想干什么，也想得到证据。”
　　杜文泉：“以后你别动不动就找孟局长，这样很不好。”
　　陈燕春：“我想把事情弄清楚，有啥不好？”
　　杜文泉：“任何事都得讲规矩，你越过我直接找他，就是违反原则。”
　　陈燕春：“你少拿原则压我，我这样做也是对广源负责，难道你就那么希望他是特务？”
　　杜文泉：“我希望不希望无关紧要，关键是他自己。他要真是特务，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
　　陈燕春更生气了：“好，既然你这么固执，我懒得跟你说了。我只告诉你一句，孟局长比你看得准！”
　　说完，陈燕春把身体扭到另一边，不再搭理杜文泉。
　　次日早晨，杜文泉和刘长禄跟着刘父一起练功，他们聊到周广源，刘长禄劝杜文泉不要再怀疑周广源。
　　刘父：“文泉，你们几个是我看着长大的，谁是啥样人，我心里有一本账。听我一句劝，广源不是坏人。”
　　杜文泉：“刘叔，现在的形势很复杂，敌特分子无孔不入，我是一名公安人员，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啊！我的确一直怀疑周广源，但是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轻易抓他的。”
　　刘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一直没找到证据吗？既然孟局长给广源下了结论，你干吗还咬着不放呀？”
　　杜文泉：“不是我咬着他不放，是他身上的疑点忒多呀！”
　　刘父：“算了，既然你不听，往后我不会再说了。”
　　刘父轻易不生气，一旦生气，就生死气。说着，便收了式，往前院走，结果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杜文泉和刘长禄都吓坏了，刘父有高血压，可别是脑淤血呀。刘长禄背上刘父，杜文泉跑出去找二愣子借板车。
　　杜文泉和刘长禄把刘父拉到医院，还真是脑淤血，因送来得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可能得落下半身不遂的毛病。
　　杜文泉非常自责，觉得是刘父生他的气才犯了病，要承担全部医疗费。刘长禄不答应，他就跟刘长禄急了眼。刘母宽慰杜文泉说，刘父这两天总说头晕，跟杜文泉没关系。但是杜文泉依旧无法释怀，每天都往医院跑，就想在病床边多守一会儿。
　　刘家人缘好，街坊四邻纷纷来医院探望，就连轻易不出门的杜母都让杜文泉带着她来了，周霞也买了水果来过。刘父出院后，生活不能自理，刘母原本身体就不好，刘家顿时陷入了困境。刘家请不起保姆，张秋芬只好辞了街道服装厂的工作，在家照顾公公、婆婆和孩子们。
　　刘家一直不宽裕，少了张秋芬的几十元工资，生活就更拮据了。好在刘家人节省惯了，加之张秋芬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日子还可以苦哈哈地支撑。
　　杜文泉看不下去，便跟陈燕春商量，每月拿出十元钱资助刘家。陈燕春自然不会反对，还说往后买肉买菜的时候，都给刘家带一份，因为刘家舍不得买肉买菜，整天吃咸菜。冬天腌雪里蕻和芥菜疙瘩，夏天腌芹菜和黄瓜头，这些菜都是最便宜的。
　　陈燕春：“嗯，咱们尽量帮他们吧。”
　　杜文泉：“我还怕你舍不得呢。”
　　陈燕春：“我有那么抠门儿吗？我倒是担心他们不接受。”
　　杜文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给刘叔花钱应当应分。放心吧媳妇，我有办法。”
　　杜文泉找到街道主任，他跟主任说，每月他给街道十元钱，让街道以困难补助为由发给刘家。起初刘家也不接受，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家还不是最困难的。主任只好说，刘长禄是全国劳模，别人比不了，这样刘家才收下。刘父说，这个补助拿着真烫手啊，国家不富裕，咱吃这个补助不落忍啊！
　　杜文泉经常去刘家陪刘父聊天，天暖和又没风的时候，还把刘父抬到大门口晒太阳。都说晒太阳清淤活血，对脑淤血康复有益。有时候刘父过意不去，杜文泉就说，“我爸走得早，我早就把您当爹了。儿子伺候爹，理所应当嘛”。
　　杜文泉帮着魏晓英介绍了一个对象，魏晓英再嫁后，院子里的孩子暂时没人带了。杜母有哮喘病，一到冬天就严重，今年犯得比往年重，无法带孩子了。往常有刘母和张秋芬帮着带，现在刘家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就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
　　杜文泉夫妻上班，杜母在家管孩子，她的眼睛雾蒙蒙的，看东西不准，也真难为她老人家了。中午一到饭点，杜文泉和陈燕春就得轮流请假。陈燕春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便跟杜文泉商量想请个保姆，杜文泉一听就急了。
　　杜文泉：“媳妇，咱是啥家庭？革命家庭呀！请保姆是资产阶级行为，咱可不能忘本啊！”
　　陈燕春：“咱妈的病总不见好，两个孩子太小，你我的工作又这么忙，你说咱顾哪头儿？”
　　杜文泉犹豫了一下：“燕春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是所长，请长假不合适，还是你请长假吧，等咱妈身体好了你再上班。”
　　陈燕春实在没别的辙，只好依了他。
　　陈燕春贤惠能干，悉心照顾婆婆和两个孩子，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这时上级决定调工资，陈燕春因为长期请假，没有被评上。陈燕春心情很是郁闷，倒不是因为少拿十几块钱，而是面子不好看。
　　杜文泉安慰她说：“虽然你少长了一级工资，可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啊！这次你失去了机会，还有下次嘛。我不是长了一级嘛，就算是你的功劳。我能安心工作，保一方平安，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好媳妇，不然我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吗？”
　　陈燕春听杜文泉这样一说，心情也就开朗了。
　　
　　这天，周广源在店里值夜班，起床后到外面吃早点，遇到了晨练后也来吃早点的兰晓竹。两人都喜欢豆汁焦圈，边吃边聊。兰晓竹见周广源气色不太好，建议周广源多做晨练。周广源发现兰晓竹的精神状态的确好了很多，决定跟着兰晓竹一起晨练。
　　此后，周广源不在家里吃早点，而是先去晨练，然后在外面吃早点，再去上班。周广源经常和兰晓竹在一起晨练，一起跑步，一起打太极拳。但是他们都很有分寸，手都没碰过一下。
　　即便如此，还是引来了风言风语。有人说他们两人太过亲密，有人说周广源有家室，不该每天和兰晓竹一起晨练；也有人说，这就是资产阶级思想泛滥的表现。
　　周广源觉得自己行得正，走得端，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兰晓竹也笑着说这些人就是闲的，自己思想肮脏，也把别人往坏处想。周广源还笑着说，文学大师鲁迅先生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韩玉萍很快听到了人们的议论，但她相信周广源和兰晓竹的人品，并没往心里去。在韩玉萍心里，周广源就是她的天，她自幼受的是旧教育，既然嫁给了周广源，就要做个逆来顺受的好媳妇，不能干涉丈夫的生活。韩玉萍理解周广源和兰晓竹来往，她甚至觉得兰晓竹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陈燕春在周广源心里的分量。韩玉萍宁愿周广源和兰晓竹走得近一些，也不愿意周广源和陈燕春藕断丝连。
　　杜文泉也听到了人们的议论，而且上班的路上也看到过周广源和兰晓竹一起晨练或一起吃早点。但他没像以前那样生气，因为他对兰晓竹印象很好，他觉得兰晓竹不会跟周广源有什么暧昧。但是这样的议论毕竟不好，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周广源。
　　这天，他特意早出来了半小时，到陶然亭公园找周广源。周广源和兰晓竹正在一起打太极拳，一招一式还蛮像回事。看到杜文泉过来，两人收式，跟杜文泉打招呼。
　　兰晓竹：“杜所长好。”
　　周广源：“文泉，早啊。”
　　杜文泉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并停下脚步：“两位早！”
　　周广源：“有事找我？”
　　杜文泉：“没啥大事，最近有人向所里反映，说你们接触过于频繁，影响不好，所以我来提醒你们一下。”
　　周广源：“文泉，你应该相信我们是清白的。”
　　杜文泉：“我要是不相信，就不会特意来提醒你们了。”
　　兰晓竹：“杜所长，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觉得有些人就是闲得没事，就喜欢搬弄是非。”
　　杜文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人言可畏，你们还是适当注意点为好。”
　　周广源：“好吧，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们尽量注意吧。”
　　兰晓竹：“我倒觉得没那个必要，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嚼舌根子。杜所长，您说是吧？”
　　杜文泉有点尴尬：“是，那倒是。你们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快步离开了。
　　周广源看着杜文泉远去的身影，苦笑了一下：“他变得沉稳多了。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他把我好一顿教训，恨不得把我抓起来。”
　　兰晓竹：“他人正，是个好所长。要不是因为陈燕春，你们肯定是好兄弟。”
　　周广源：“是啊，我特怀念小时候的事，我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兰晓竹：“你俩没成为仇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说明你俩都是男子汉大丈夫。”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早点铺，周广源抢着点了两碗炒肝，四两包子。难怪周广源和兰晓竹谈得来，两人喜欢吃什么都一样。像炒豆汁、炒肝和煮火烧之类的重口味，女人大都不喜欢，可兰晓竹却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