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夜苦旅

　　话说吴致远即将走入山谷，发现路边有一巨石，巨石旁边蹲有一人，那人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任凭风吹雨淋，冻得正在瑟瑟发抖……
　　当吴致远渐渐靠近她时，她竭力地、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拿着一块石头，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吴致远的手电光束直射在她的脸上，她扭头避开灯光，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地说：“你……你……可以过去，但……不……不能靠……靠近我……”
　　吴致远已听出她是个女人的声音，试探地问：“你……你是宁静姐吧？我是致远啊。”
　　那人一阵沉默后，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是……”
　　“我是吴致远啊。”吴致远又重复了一句说。
　　“你？致远？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好像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可她略一停顿，又说：“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嘲笑我？”只见她两手无力地垂下去，手里的石头顺势滑落在地。
　　此时，吴致远已来到她面前。
　　他把自行车支好，摘下自己的围巾，帮她擦了擦脸上流下来的不知是雨水呢还是泪水，且随手把围巾给她围在脖子上说：“走吧姐，回我家吧。”
　　宁静又是一阵沉默。看样子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您看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咱俩也没好好聊聊，其实你也是我的好姐姐……”吴致远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不是很熟悉。
　　“我……我好害怕，真的好怕……好怕。我要回家，我想妈妈了……”她忽然像个孩子，像个孩子受了极大委屈，仿佛在喃喃自语。她开始挪动起脚步。她步履蹒跚地一步步地朝前走去。
　　吴致远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他只能默默地随她而去……
　　前面又是个大山坡，吴致远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用手电给她照着脚下那泥泞的坎坷不平的山路。
　　雨，一直下个不停。
　　山路已经泥泞不堪，上坡时有些打滑。吴致远看她颤颤巍巍的样子，怕她摔倒，关切地嘱咐说：“姐，您慢些走噢，别摔着。”
　　“嗯。”宁静答应着。可她的身躯一再摇晃不定，弱不禁风的样子。
　　吴致远不得不说：“姐，你还是跟在我后面吧，这样你可扶着自行车走，我还能给你当当风头。”
　　她虽没有说话，可她已颤颤巍巍地躲到了小路的一边，把吴致远让了过去。
　　一路走来，尽管没有交流，但吴致远感觉宁静的情绪比刚才好了许多。不过他明显感觉到她确实冷得厉害，她不仅仅是说话时上下牙齿在剧烈地打着磕碰，她的心仿佛也在颤抖。
　　他俩终于走到了山顶，再走就是下山了。
　　吴致远索性停了下来，直接把手电筒绑在了自行车上，刚好当前灯照明。
　　虽说吴致远的手和脸也被冻得有些麻木了，可他身上始终是汗涔涔的，吴致远回头看看宁静，和蔼地笑笑说：“姐，您帮我扶一下车子。”
　　宁静停下脚步，把手搭在自行车上。
　　吴致远故作燥热、朝她笑笑说：“好热啊！”说完他迅速地脱下棉大衣欲给她披上。
　　“不行！你会感冒的，你快穿上吧。”宁静知道吴致远的一片真心实意，怕冻坏自己。她感动之余，口吻强硬而厉声说，“你再这样，你就不要送我了，我也用不着你来送……”说着她赌气似地把头扭了过去。
　　吴致远一看她真的生气了，无奈之际，他又穿回自己身上：“那样吧姐，我穿上也行，前面是下坡，你坐在自行车后坐上，车快风大，你会更冷的。为了安全起见，你可钻进我身后的大衣下面，蒙住你的头和脸，这样既安全又暖和，您看怎样？”吴致远用商量的口吻，关心又体贴地对她说。
　　“嗯，好吧。”她顺从地点点头。
　　“为了安全起见，您可要搂紧我吆。”吴致远一再叮嘱道。
　　她的心被吴致远的真情深深地感动着。黑暗中，吴致远感觉到她的情绪渐渐地温和下来，依稀可见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其实，打从看见吴致远那一刻起，她心中那片阴郁之云就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车后座上，又扯起吴致远身后的棉大衣，一头扎了进去，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肢，她顿觉一股暖流就像弱电般、飕地滑过全身，她感觉酥酥的，麻麻的，心中的郁闷和寒冷瞬间冰融雪化，继而让她热血沸腾。她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厚重的棉大衣把他俩的躯体裹在了一起。
　　他的脊背就像一座山，她有了依靠；他的体温散发出来的热量，温暖着她的肌肤、温暖着她的心扉；他肌体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一杯浓浓的烈酒，香气四溢，她深深地吸允着，她只觉酣畅淋漓，她似醉非醉，沉迷于爱河里……同时，她那丰满而软绵绵的酥胸也在摩挲着吴致远的脊背，滋润着他那颗干涸的心扉。他仿佛忘却了寒冷。
　　此时的雨，下得更大了。蒙在棉大衣里面的宁静，这么近距离地拥抱着他，只有今晚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她倍感珍惜，珍惜这醉生梦死的时刻，她把他搂得更紧了……她似乎忘却了外面的寒冷，也听不见风雨的淅沥声，完全沉浸在她渴望的梦境中，她心想：“假如生命就此静止，今生无憾。”但她知道，一旦到家，他将离她远去，此情此景，此种感受，将永远不会再有了，因为他不属于自己。
　　走下山坡，越过一条小溪，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沉睡的黑土地。不远处传来了狗吠声，隐约间，也能看见隔着窗户纸散发出来的昏暗的煤油灯的灯光来。
　　“宁姐，快到家了吧？”吴致远隐约看见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出现，村子的轮廓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宁静探出头来张望着，说：“嗯。这就是宁家坳。我们到家了。”
　　吴致远在宁静的指引下，拐上一条小路，霎时来到村前。她告诉他说：“村前头第一家就是我的家。”
　　吴致远把车停住，她把脸紧紧地贴在吴致远的背上，使劲勒了勒他的腰肢，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肉体里，最终，她还是恋恋不舍地跳下车来。也许长时间坐在后货架上一动不动，腿脚有些麻木了，只见她两腿弯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吴致远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一瘸一拐地推开大门，二人走了进去。
　　吴致远本想把她送回家就往回返，可老天不做美。
　　雨，一直下个不停，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他俩冒雨突然回家，让宁妈吃了一惊：“你们……你们这是？”
　　“妈，这是小吴。是他送我回来的。”宁静解释说。
　　“你不说今晚不回来了吗？”宁妈看他们淋成这个样子，既心疼又埋怨地说。
　　“妈……”宁静边擦脸边使眼神，横了妈妈一眼。
　　宁妈似乎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又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嗯。您快做点饭吃吧。”宁静说着，急急忙忙地找出一棉大衣递给吴致远说：“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吴致远接过一看，红着脸说：“女式的？这……这不合适吧。”
　　“是我的。你就将就着穿吧。”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家没有你们男人穿的衣服。”
　　吴致远无奈地微微一笑，欲言又止。他很难为情地穿在身上后，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我安慰道：“还行，挺好的。”
　　宁静看看他，也止不住地偷偷地抿嘴笑了。
　　吃罢饭，外面的雨依然淅淅沥沥……
　　宁静从锅灶下掏出炭火放在泥盆里，挪到堂屋宽敞的地方对吴致远说：“没办法，把衣服和鞋袜脱下来烤烤吧。”
　　是呀，这是唯一的办法。
　　吴致远心想，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他有些沮丧。因为他又想起了曲欣，想起了临别时曲欣对他说的那句话：“等你回来，今晚让你亲个够。”
　　如此之诱惑，几乎使他神魂颠倒。可偏偏不能如愿以偿。这雨夜，就像一个既无形又无情的攀笼，把他俩隔离开来。他无法挣脱，又如百爪挠心，不能不让他暗自懊恼：遗憾，太遗憾了。他知道曲欣也在等他，并为他担心殷殷。他感觉对不起曲欣，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不免心里酸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想到这里，吴致远有些责天怪人，低头不语。可他也深深地被宁静的真诚所感动着。
　　宁静看吴致远默默地低着头，她便无言以对。俩人对坐在火盆旁边，好像都有满腹的话想说，可谁也不想再说了。他们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吴致远焦躁不安站起来看看屋外，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又无奈地坐下，一会儿又起来，又坐下，无数次地反复着。
　　宁静理解吴致远的心情，可看看母亲也坐在旁边帮着烤衣服，什么话都不便说了。
　　夜，已深沉。
　　宁妈身体不好，又不能熬夜。看来老人家实在顶不住了，她默默地上炕睡觉去了。
　　宁静和吴致远烤着衣服，偶尔对视一眼，相互莞尔一笑了之。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来，宁静直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鼻息不通，真想躺下大睡一场。可眼下却不能倒下，还想坚持着把衣服烤干，不然吴致远穿啥？总得回家吧？
　　沉默中，吴致远终于说话了：“姐，你的那封信，家姐已转交给我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应该深感荣幸……谢谢你对我的赞誉。”吴致远说着低下了头，“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过誉了……”
　　“不要说了。今天我都看到了。都是我的错，就算我自作多情吧。今晚……是我对不起你，耽误了你们的……”她说着羞赧地低下了头。
　　“你说啥呢姐，只要你安全到家，比什么都好。”吴致远看看她说。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宁静感激地看了吴致远一眼，“不知如何感谢你呢。”
　　“……”吴致远只是淡然一笑。
　　她又一连串地打起喷嚏来，脸颊红红的。吴致远误以为是殷红的炭火映照在她的脸上，致使她无比的娇美。其实她在发烧。
　　“以后，就让我们做个朋友吧。”宁静微微一笑，且落落大方地地伸出了右手。
　　他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吴致远感到她的手发烫：“姐，您发烧了，快去休息吧。”
　　“还是一起烤烤吧，不然你穿啥？”宁静显然呼吸不畅，有些嗡生嗡气地说。
　　吴致远又伸出手来，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不行，您烧得太厉害了。”他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强把她搀扶起来，并扶她走进了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