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宁静拜年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1-19 17:57:43 字数:5002
宁宁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这顿晚餐让她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食之无味,她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的卧室,“哐当”一声把门反锁上了。
宁静有些莫名其妙,担心女儿有啥事儿,想过去问个究竟,一推门反锁着,不得不敲门说:“宁宁,咋的啦,哪儿不舒服?”
“没有。您放心吧,我想躺会儿。”宁宁说。
“你再吃点呀。”宁静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着。
“不吃了。我想静静。”宁宁躺在床上嘟嘟着小嘴不高兴的样子。
让宁宁最担心的是怕自己与相片上的那个人有关。妈妈为什么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呢?也许难于启齿?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和吴昊不就是……也不可能再谈下去了,她不敢想象,她只觉得头昏脑涨。可又睡不着,心想,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于是,她又倏地坐了起来,坐在床沿,思忖片刻,她来到客厅:“妈——”她撒娇地环住宁静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把“妈”字叫得特别温柔委婉,字里腔间温柔得几乎能溢出水来。“您快说说你们后来咋样了?”
后来呀……后来那就是过了年喽,这是让妈最不想说的事啦……
一九八二年的正月初二,宁静起得很早。因为她要刻意梳妆打扮一下自己,好去枫树岭吴妈家拜年。
拜年,只是个形式,也是冒昧登临的唯一借口。其真实目的是寻找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那份爱。她太想见吴致远了。
拜年,对宁静来说,那就是天赐良机,她暗自思忖,他一定会在家里,一定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敞开心扉地与他好好地聊聊。
为了不虚此行,能如愿以偿,她不得不自我精心设计了一番此次出行。首先她要在他家过夜,当然是为了有充分的时间和他交流与沟通了。有句歌词唱得好:“要想收获多种田,要想恋爱多交谈”。语言是感情的纽带,沟通是情感的桥梁。为了避免给人以“赖”在人家不走之嫌,她打算徒步而去。可当时骑自行车是很时髦的事,如果问及为啥不骑车呢?就说自行车中途坏了,寄存在路边人家里。到达他家的时间也要合情合理,既不能太早又不能太晚。太早,晴天白日不可能单独和吴致远待在一起;太晚,对吴妈多有不恭不敬、有失礼节。最好赶在做午饭之前。如此以来,一做饭一吃饭,几个小时过去了,不知不觉也就到了下午三点多。冬日天短,四点多钟就已刹黑。十多公里的山路,又是沟沟坎坎的,既是一个女孩儿想走,他们也一定会挽留的。到时候,一个假走,一个真留,何愁留不下来?一旦留下来,那就有足够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要给母亲做好早饭,还要给母亲备好柴米,并把缸里挑满水,大过年的,只有一切准备齐备,才没有后顾之忧,才能玩得开心快乐,这就是她临行前的初衷。
其实,宁静和吴致远只有一面之交。就是去年秋天与吴娟去他办公楼上那次,他们并没有交流,充其量只是付之一笑而已,那为什么他就成了她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了呢?这可能让宁静自己也说不清,鬼使神差吧。
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别提心里有多激动、多高兴了。她坐在镜子前刻意打扮着自己,临行前照了又照,直至自己满意为止。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最时髦、最标致的装束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油黑而茂密的长发编结成两条大辫子,要么甩在脑后,要么垂在胸前;瀑布般的刘海儿齐眉挂在前额;她五官端庄,眉清目秀,面若桃花;她那甜甜的笑靥,深深地、远远地镶嵌在嘴角的两边,她那含蓄的微笑中,微露洁白的牙齿;粉红色的衬衫外、套就鲜艳的手织毛衣,外穿蓝色毛料西装,下穿同料同色的喇叭裤;脚穿黑色半高跟皮鞋。原本就高而挺拔的个子显得更加袅娜多姿,楚楚动人。
宁静知道,从她家到枫树岭村全是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沿途有一段山路绵延起伏,沟壑险要。尤其冬日里,荒野凄凉,人迹罕至,据说常有恶人、饿狼出没。莫说一位时尚柔弱的女孩儿,就是一青壮男子,路过此地也有阴瘆恐怖之感。好在她运气不错,正赶上一同乡人也从这里路过,刚好有他做伴,越过了那段阴险的地带。
中午时分,她如愿以偿地来到枫树岭村,来到吴致远的家。
吴妈依然那么爽朗热情,唯独吴娟一见她来,略显一丝隐隐的愕然,好在惊愕之容稍纵即逝,速被惊喜所掩盖:“哎呀呀!来客了呀!请进请进!”吴娟嘻嘻哈哈地把宁静迎进屋来。
宾主一阵热情的寒暄之后,各自落坐。
吴娟自然陪宁静喝茶、聊天。妹妹晓燕笑嘻嘻地在一边续水斟茶。吴妈喜笑颜开,准备着午饭。
宁静稍一沉静,暗自思忖,一家人都在,唯独吴致远迟迟不见踪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宁静心想,此次“造访”,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尤其一想起吴致远,心里紧张的更是像揣了个兔子,“蹦蹦”跳个不停,稍有不慎,一张嘴,心几乎就能“腾”地跳出来。
吴妈家的屋子小,过年过得火焰大,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她只觉浑身热血涌动,每个毛孔都充溢着燥热,她感到脸颊在燃烧。言下更不便相问,如问一句吴致远呢?说不定会朱颜绯红,尴尬难当。
她一再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话又说回来,她也曾几度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
其实她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羞涩,都是求爱之心切、自尊心在作崇。也难怪宁静如此紧张,那个年代就那样,如果求爱之意要是从一个未婚女孩儿的嘴里说出来,确实给人以惊讶。
吴娟似乎看出宁静的不自然、不淡定,可终不知是为什么。至于吴致远没在家,因无话题引起,她也没必要突兀地给她解释致远的事。
看不见吴致远,确实让宁静大失所望。虽说吴家人热情有加,室内温暖如春,但她的心情几乎凉到了冰点。
“晓燕,快上菜吧。”吴妈边说边端着炒好的菜走了进来。霎时,一桌丰盛的午餐呈现在眼前。
今晨宁静起得早了些,又经过一个上午的鞍马劳顿,早已饥肠辘辘了。
宁静看着眼前这桌丰盛的菜肴,尽管香气四溢,可她还是只有嗅觉,没有食欲。
“宁静,你看咱们喝点什么酒呀?”吴娟笑盈盈地看着她客气地问。
宁静借此话题心机一动,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哎?怎么没看见致远呢?问问他吧。”
“噢!他呀,回厂里值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呢。”吴娟解释道。
宁静一听心里明白了,原来如此。于是说:“那咱们不喝吧,您知道我是不喜欢喝酒的。”
宁静刚说完,吴妈又端着炒好的菜进来了:“那哪行,得喝点。怎么着也得对得起你吴妈这桌下酒菜吧。”吴妈小心翼翼地把菜放下,又笑盈盈地说:“大老远地来了,少喝也得喝,呵呵呵……”
“姐,为了让阿姨高兴,咱就喝点‘女士香槟’吧。”宁静提议道。
那时的“女士香槟”,确实是风靡一时的女士之饮品。
“好吧。尊敬不如从命。咱就喝女士香槟了!”吴娟幽默风趣地一挥手说。
这时的吴妈也来到炕上,加上吴晓燕,四个女人,你来我往,举杯互祝新年,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饭罢,正像宁静预想的那样,已是下午三点有余。此时的她可能是因为刚吃过午饭、室温又高的缘故吧,但见她面如桃花,容光焕发,她感到一阵燥热,就借题发挥说:“阿姨,我可能喝多了,有点头晕。”
“是吗?快躺下歇歇吧。睡一觉就好了。”吴妈随手拿起笤帚,扫了扫炕上的碎屑,客气地给她拿下一床崭新的被子。
宁静也没客气,借着吴妈的话音就躺了下去。
其实,她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不舒服,她在刻意消磨时间。让她高兴的是吴致远晚上能回来,她在暗自等待着……
她躺在暖暖的炕头上,双手合抱在胸前,静静地听着手表秒针“嘀嗒嘀嗒”的奔跑声,就像“睡吧睡吧”的催眠曲,她不知不觉地迷迷糊糊地真的睡着了……
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嫩声嫩气地喊了一声:“阿姨好!过年好!”紧接着就是一阵骚动。听大家的热情劲儿,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客人来访。处于礼节和好奇心的驱使,她一骨碌爬起来,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让吴妈一家人如此兴奋。她从里屋走出来,正与来访者碰了个照面。她一看此人年轻漂亮,气度不凡。她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站在她面前有些压抑。宁静灵机一动,把晓燕拽到院子外面悄声问:“刚来的这个客人是谁?”
晓燕也没思量,只顾高兴了,傲慢地脱口说:“是我没过门的嫂子呀!”
虽说晓燕声音不大,但对宁静来说,如五雷轰顶,她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她隐隐地晃了晃身子,本能地用手扶住墙角,不为人知地稳住情绪,举手看看表,已近五点,再看看夕阳,已落西山。她转身对晓燕说:“晓燕妹妹,天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麻烦你去屋里告诉阿姨,就说我走了。免得我再进屋去打扰她们。”
晓燕毕竟是个孩子,没多想,天真地跑进了屋去……
等吴妈一家人出来时,宁静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正当吴家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吴致远回来了,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看见全家人七嘴八舌地站在大街上说话。走近方知,原来如此。
“你快去送送她吧!一个女孩子家走夜路,太让人担心了。”吴致远还没进院呢,母亲就焦急地发话了。
“妈,有吃的吗?中午我没吃饭呢。快饿死了。”吴致远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
“还没做呢。你快去吧,回来再吃。”母亲领着家人跟着吴致远回到了屋里,催促着他说。
这时,吴致远把曲欣拽到自己的卧室说:“晚上你就睡我这个床吧。”说完他想吻她,被曲欣挡了回去,并挨了曲欣爱昵地一记耳光。她目光流转着,环顾左右而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今晚等着你,让你亲个够。”说完又把他推开大声说,“拿着手电筒,快去吧。注意安全啊。”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快走?眼看天黑了,一个女孩子家的,万一有个好歹,我看怎么办。”吴妈看儿子磨磨蹭蹭的,满脸愠色。
“妈,有馒头吗?我想吃点。”吴致远说着掀开锅盖,想找点吃的东西,看来他确实饿了。
“快走吧!快走吧!”吴妈拍了下他的屁股,“干锅冷灶的,还没做呢!等回来再吃!真是的!”母亲真的发火了。
“好吧,那我去了。”吴致远匆忙告别家人,骑上自行车飞也似地追去。
俗话说得好:“一步落下十步难撵。”一点不假。好在吴致远骑车快。可山路起伏不平,上沟下涯的,也快不到哪里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她,既是追到她家也要追。就这样,他不遗余力地蹬着自行车。尽管逆着凛冽的西北风,脸颊被冻得像针扎般的疼痛,身上却是汗涔涔的。
暂不说他如何追她,再说说宁静吧。
宁静得知吴致远已有女友,且长得靓丽如仙。相比之下,自己却相形见拙。更悲哀的是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切都蒙在鼓里,还痴痴地在等他、爱他。她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离开吴家后,几乎失去了理智。
曲欣的突然出现,她无法面对。她感到委屈,委屈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脸上,又像淅沥沥的心雨,流淌在心里,瞬间淬碎了她那颗炽热的心。她好痛好痛。她那甜蜜的、幸福的梦瞬间破碎了,碎得一塌糊涂。
她知道夜幕已经降临,她也知道山路十八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她并不在意,她知道,既使是白天,她的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大脑依然是混沌不堪。
一开始她还像发疯似地奔跑,跑着跑着,她摔倒了,她吃力地爬起来再跑,仿佛要把一切羞愧、烦恼、郁闷统统地甩掉。可她渐渐地慢了下来,她感觉体力已消耗殆尽,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了。再后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裸露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她两眼一黑,腿一软,只觉天旋地转,她绝望地蹲了下去,好在她还知道蹲在山沟沟里,蹲在一块巨石的旁边,起码还能避避风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西北风侵湿了她的头发,侵湿了她的衣服。她仰起脸,感觉天空早已下起雨来。她心头一颤:“这可怎么办?”她使出了洪荒之力站了起来,可只觉两腿已不听使唤,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挪动,她原地木立良久,亦无方向之感。心想,如其胡走乱闯,不如静待原地保持体力。所以,她又无奈地蹲下来,任其雨水怎么淅沥,她都纹丝不动。
话说途中的吴致远,打开手电筒一照,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混浊,空中悬挂下无数条细细的、密密麻麻的雨丝,它悄无声息地滋润着这苍凉的大地。这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眼下却是另一番心情,他心想,坏了!下雨了,细雨中还夹杂着雪花。
他摸一把穿在身上的棉大衣,已被淋湿,沉甸甸的直往下沉,他不由得加快了车速。其实沟沟坎坎的,多半是在徒步而行。
当他爬上一道山岗再次冲下山谷时,他发现谷底路边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远远地停了下来,越看越觉得那个庞然大物在晃动。他突然感觉头皮一炸一炸的,腿有些发软。他声音颤抖地问:“谁?”
那东西似乎被他镇住了,又纹丝不动了。他用手电一照,发现是一块巨石,再仔细一看,巨石旁边竟蹲着一个人,那人像鸵鸟似地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浑身就像筛糠一样,正瑟瑟发抖呢。
当吴致远渐渐靠近她时,她竭力地、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拿着一块石头,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吴致远突然感到毛骨悚然,汗水刷地溢出了肌肤,他大汗淋漓,却觉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再次声音颤抖地说:“你是谁?”紧接着一道光束向她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