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之十三）

　　董事长走后，钟大勇这个兴奋，在屋里跳起了街舞。一边跳还一边开心地“嘭哧咔哧”地用嘴敲打着鼓点，犹如打了鸡血，像个疯子一样。
　　兴奋归兴奋，钟大勇可没失去理智，他知道，背后扔出去的这一刀，也只是伤了一些小鱼小虾，根本刮不下来一片鲨鱼鳞。钟大勇冷静了下来，搓着手在屋里踱了几个圈，脑浆飞快地咕嘟了一阵，他抓起了电话：“让公关部部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放下电话，钟大勇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正自品味中，有人很用力地敲门。
　　“请进。”钟大勇把自己的身子在皮椅上放端正了，洪亮地喊了一嗓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走进来的声音不冷不热。
　　“张媛媛部长，请坐，请坐。”钟大勇微微探探身，表示了一下礼节。
　　“免了，有事你就说事吧，我还忙着呢。”她都不用正眼瞧钟大勇，因为她知道钟大勇的德行。
　　“怎么，你这架势摆的，是要和我做冤家啊？”钟大勇开怀地笑了笑，“先向你赔个不是吧，总归还是我过去的嘴脸太丑陋了一点。也不怨你说，我的确就是个乡下土包子、乡巴佬。说心里话，你对我算是最有口德的了，还没当众给过我太大的难堪。今后呢，我们都要在一个屋檐下躲雨了，老黄历的那一页就翻过去吧。过去那段时间呢，你就当精神病院的墙倒了，从那里面跑出来一个精神病人。你想想，精神病院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像模像样的？”
　　“你说的是你还是我呢？”张媛媛说话的声音有些冷若冰霜。
　　“自然说的是我自己啦，正如有人说我是‘小爬虫’一样。不过呢，‘小爬虫’不一定都是害虫啊，你说是不是？”钟大勇用手指轻轻地敲敲三米长的枣木办公桌，“对我来说，能坐在这里也是一个福分，有那么一点决策权。所以啊，这个来之不易我可是要加倍的去珍惜哦。”
　　钟大勇的反话是：你要清楚，我现在是副总监，高你三个级别。
　　张媛媛明白钟大勇的话意，姿态放低了许多。
　　看着张媛媛秀丽的瓜子脸，的确就如樱桃般的小嘴和她那婀娜的身姿，钟大勇的生理一阵冲动，但很快就被过往的一幕冷水浇灭了。
　　张媛媛是董事长二儿子的女朋友，虽然和王晓艳一样，长的都很漂亮，但两人的做事方式和行为完全两样。王晓艳稳重低调且不看重名利，而张媛媛恰恰相反，自以为是董事长的未来儿媳，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张媛媛进入集团公司工作不到半年，就与董事长的二儿子火热地滚在了一起，随后，她被破格提升为公关部部长。
　　钟大勇回想起在对张媛媛象征性的考察过程中，他曾对张媛媛的提升表示过不同意见，差点断送了张媛媛的前程。因此，张媛媛提升后对钟大勇有怨言，在钟大勇的面前表现的有些高傲，不把职别比她高的钟大勇放在眼里；对钟大勇布置的工作，有时就会拖拉着不去做。其中，有一项由钟大勇负责的接待省市领导来集团公司视察的事宜还故意敷衍，差点没误了大事。害得钟大勇几乎背上黑锅不算，当季的一千八百八十八元的奖金也跑了汤。虽然，事后董事长对钟大勇也没加以怪罪，但让钟大勇在同级管理层属僚跟前很没面子；自己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憋屈，对张媛媛就愈加不和善了。
　　“钟副总监，有什么工作要交代我吗？”张媛媛也知道钟大勇在她未来老公公心中的重要位置，他的一句话有可能会改变集团公司里一个人的命运。想到这，张媛媛说话的腔调变得柔软委婉起来。
　　“给你一个很能出人头地并能得到董事长赏识的机会，这个机会可是不多的。”钟大勇微笑着对张媛媛说。
　　“什么机会？”张媛媛心里一动，忙问道。
　　“根据董事长的指示和安排，责成我筹办集团公司即将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事项。这可是一个最能彰显能力的工作啊。”
　　“这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去找宣传部？好像和公关部牵扯不太大。”张媛媛不解地看着钟大勇。
　　“你的意思，公关部不想接这个工作了？”
　　“不是，这么重要的工作您怎么会交给我来做呢？”
　　钟大勇看出了张媛媛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相信你，我只看人的能力，要的是完成董事长交办的任务，让集团公司发扬光大，其他的都予以搁置。”
　　“谢谢钟副总监对我的信任和鼓励，谢谢钟副总监不计前嫌。”张媛媛说的有些激动，“我该怎么做这项工作？”
　　“记者招待会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具体的来说，召开记者会需要做的，首先，要给董事长事先准备一个十分钟的讲演稿；其次，组织和安排布置集团公司的大会议室一应设施；第三，安排记者和来宾们的午餐及小礼品。另外，精心准备一些宣传资料，重点宣传董事长。包括其它细节和具体方案，就要由你自己来做了。还有好几天时间，相信这件工作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对吧？”看着张媛媛笑起来更楚楚动人的面孔，钟大勇的生理现象又膨胀了起来。
　　“按您说的这些，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公关部也做过这样的工作，虽然规模非常小，但模式是一样的。”张媛媛很有信心地说。
　　“讲演稿写好了，要多征求董事长意见。这个讲演稿意义重大，既是代表了集团公司的利益和董事长的文化素质，也是你的文字展示，要认真对待，千万不要疏忽大意哦。”
　　“这个您就把心搁肚里吧，我会随时让董事长看的。”张媛媛说的嘴角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望着张媛媛走出门的背影，钟大勇把少有的阴森布满了脸，呲着牙笑了笑。心里说：自以为是的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你张媛媛还算是我尊重的，不过，也是瞧不起我的主之一。张媛媛啊，看你怎么赤裸裸地钻进我的圈里，做我的一道艳菜吧。不是我使阴谋耍诡计，谁叫你傍的是像螃蟹一样的横行霸道人呢？谁又叫你是董事长的未来儿媳呢？
　　
　　为确保董事局股东会议能够如期召开，并取得董事长的预期目标，钟大勇可是费了不少气力，熬了好几个通宵，反反复复地推敲拿捏，终于把增资扩股和人事调整的两个初步方案拿了出来。
　　初步方案是出来了，但还不完全清楚董事长增资的其他目的和他要达到最终目标，钟大勇决定借汇报之际好好摸摸董事长的底。
　　夹着个公文包，装着打印好的方案，大早的一上班，钟大勇就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等候着。
　　董事长是很有时间观念的，集团公司内部的钟声刚敲完八点的最后一下，他准时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
　　“董事长早。”钟大勇侧着身子，向董事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是用他在殡仪馆告别仪式上学来的姿势。
　　董事长看了看钟大勇，没和他说话，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钟大勇随后跟了进去，仍然弯着腰。
　　关好门，钟大勇照例给董事长倒上一杯凉白开。据钟大勇了解，这是董事长每天早上工作前的必须一杯。
　　“整好了？”董事长问钟大勇。
　　“基本初稿出来了，特来向董事长汇报，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钟大勇一字一句地口述起来，“增资的主要概念我写出来了，集团公司股东有权优先按照实缴的出资比例认缴出资，有约定的除外。在有新股东投资入股的情况下，老股东还需做出声明放弃全部或部分优先认缴出资权利。”钟大勇是交叉着说的，想探探董事长的意图。
　　董事长听着，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考虑集团公司通过增资扩股引进战略投资者时，有可能出现的募股不足情况。如果出现募股不足的情况时，将由现有股东兜底，确保增资扩股的成功。”钟大勇把增资扩股的实施点说了一下。
　　“方案就你说的这些？”董事长看看钟大勇，有些不满意。
　　“这算是基本框架，还要请示董事长的意见。”钟大勇看董事长不认可的表情，知道该拿出具体方案了。他急忙掏出打印好的那一叠文稿，递给了董事长，“请董事长审阅批示。”
　　董事长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作为集团公司实际增资扩股的基本大纲吗，这样写还算可以，但不是这次董事局会议上要说的事。”董事长喝了口水。
　　“请董事长明示。”钟大勇隐隐感觉到，董事长提出的这个增资扩股并没那么简单，肯定有不可表述的深意。
　　“虽然你把增资的概念说清了，可你还要明白之所以提出增资扩股的意图是什么。”董事长把身子在椅子上靠舒服了，“主要针对集团公司目前的股份持有者，或者说，集团公司到底缺不缺钱呢？再或者说，就我一个人的资本足不足以让集团公司百年不衰呢？回答是肯定的。”
　　“董事长的意思是......”钟大勇想把董事长的意图了解得更清晰一些。
　　“蛋糕是不是都可以分享呢？”董事长问钟大勇。
　　“已经存在的利益分配关系怎么处理呢？”钟大勇听得似乎有些清楚了，为了妥帖一些，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想你已经听明白了我的基本思路，当然不能都表述于纸上。”董事长喝了口水，“发挥一下你的智囊，可不可以这样去说明一下：集团公司目前急需大量资金扩大规模，需要增资。现有运营资金保持不变，最大限度减少股东收益分配；同时调整股东结构和持股比例。或者说，原股额度不变，提高新增股购买股额。”董事长又看看钟大勇，“对于怎么具体操作，我心里没数，怎么让几个股东都没意见，我也没有什么方略，是要你来拿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策略。这个方案，应该说是一种形式，我也说不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董事长朦朦胧胧、看似毫无语法地说道了一番，但在钟大勇听来，董事长的真正意图那是再清晰不过了。
　　“这还叫不懂？这还叫没思路？”董事长说的，钟大勇当然明白，他心想，“这家伙在断章取义地使阴招，这不明摆着，集团公司发展壮大了，利益焦点化了，就开始设套画圈的要把股权都变相收回来，独吞成果。股东都要增资，还要多掏钱，说得轻松，集团公司其他几个老总，谁的经济实力能和你比啊？”
　　“董事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钟大勇心里那样想，嘴里这样说，“我让财务拿个可以公开的具体数据来，以便股东们要求转让股权时有个参数。”
　　“增资以新标准，退股以原标准。”董事长点了一句，很随意。“要明确告诉大家，增资后，风险程度非常高。”
　　“够阴毒了。”钟大勇在心里摇了摇头，“做蛋糕时要大家出钱，分蛋糕时就没大家的分或者很少了。又来个想要吃蛋糕，再拿出十倍的钱来。这个增资的套路，董事长玩的可真是顺溜啊。”
　　钟大勇收回文稿：“董事长，我知道怎么去写了，模拟风投的基本路数。”有了董事长的交底，钟大勇心里有了数。
　　“考虑股东们的利益，转让者给他增加两个利益点。”董事长叮咛道。
　　“我明白了。”钟大勇不得不佩服起董事长，“不愧是商战上拼杀出来的，心狠手辣，里外都落好。”
　　董事长有节奏地敲起桌子来。
　　“董事长，您看看这人事调配的基本方案。”钟大勇见状，赶忙拿出人事调整方案递给董事长。
　　董事长接过去大概地看了看，笑笑，说道：“你不要以我为中心，尽量避免家族企业的成分哦。”
　　“我认为，只要有才能，应该不分亲疏远近。”钟大勇也笑着说道，“这样调整，便于集团公司内部掌控。”
　　“这个人事调整方案，牵扯到方方面面，考虑了我就得考虑其他的老总，这样，集团公司就成了养闲院、养亲院、养权院了。这样不行，只能适当考虑一下。”董事长把调整方案还给了钟大勇，“对于其中提到的一些推荐人，你还得去系统考虑一下，不要到时起内讧。人事调整可是牵一动百的事，绝不能马虎。至于你的相关问题，我会好好的再加考虑。你去做文件吧，好好动动你的脑子。”董事长说完，向后一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另外，你以后也要多学点诸如协调各方面关系的管理知识，这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谢谢董事长，我一定虚心学习，一定为董事长服好务。”
　　“你深入一下基层，把要选拔调整的管理人员进行摸底了解，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任何有背景的人或强加于你的人选，都要如此对待，一视同仁，不能看面子顾人情，对我也是一样。”
　　“只要有董事长的坚定支持，这个黑脸我准备去唱，得罪人的事我也准备去干，即便最后再去扫厕所也无所谓，目的是为了集团公司的新发展。”
　　董事长一听笑了：“不就是一个人是调整吗，公事公办，有那么严重吗？”
　　钟大勇也笑了。
　　对于集团公司部门间、人际间的关系问题，钟大勇还不太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对企业管理这方面的知识他也不想去学，只想让自己变成一颗地雷，埋入到集团公司的最中心，随时引爆。
　　走到这一步的钟大勇，已经没有了名利追求之欲，只思考着挖坑设陷阱，报复曾经踩过他的人；甚至斜看了他一眼，都成了他的仇敌。玩忽良心和人格，他已经没了羞耻之感，身心完全麻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