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之八）

　　钟大勇打开手机一看，是父亲的电话。
　　“爸。”钟大勇动情地叫了一声。
　　“小勇啊，你妹妹的病情已经得到完全治疗，过几天就出院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父亲说得十分开心。
　　“爸，真的？太好了！太好了！”钟大勇激动地哭了起来。
　　“花了你不少钱吧，孩子。”父亲感慨起来。
　　“爸，钱是身外之物，那点钱算什么？只要我妹妹的病能治好，健健康康的，花再多钱我都愿意。”钟大勇安慰起父亲。
　　“我算了算，治你妹妹病的住院手术和进口医药费，家里的所有开销；还有修缮你爷爷家那所老房子的翻修，杂七杂八的也花了七八十万了。孩子，多亏了你，你在外也借了不少钱吧？”父亲十分关心地问。
　　“七八十万？”钟大勇听完心里一惊，“再加上前面家里盖新房的二十来万，那就是百十万啊？我没给过家里那么多钱啊？再说，到现在我也没挣回来那么多的钱啊？”
　　“爸，我没有借过钱啊，每月给您寄的钱都是有数的啊？这......”钟大勇心里十分疑惑：“这些钱......”
　　“光你寄的钱是不够，是加上你让玲玲带回来的五十万。”父亲说道，“家里多亏你啊，没你管顾家，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我叫孟欣玲带回去的五十万？”钟大勇听懵了，心里说，“我何时让她带回家过钱啊？”
　　“爸，玲玲呢？”钟大勇急忙问父亲。
　　“回来没多久就到山里去了。”父亲说着，叹了口气。
　　“到山里去？她去山里干什么？”钟大勇不解地问。
　　“说是要去修心养性，赎回灵魂，说白了，是出家。这孩子，咋突然间就厌世了呢？她这样做，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刺激啊？咳，她爹妈到现在都没反过劲来。”父亲又叹了口气，话说得十分伤感。
　　“啊？她出家了？怎么会这样呢？”听到父亲的话，钟大勇犹如被电击一般，心在剧烈的疼痛。心在说“老天对她不公道啊”。
　　“我和你妈也是想不通啊，都是大学生了，怎么会不顾一切了呢？自己的父母也不顾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父亲直感慨。
　　钟大勇心里清楚，孟欣玲的出家，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罪魁祸首之一。
　　“爸，玲玲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吗？”钟大勇凄楚地问父亲。
　　“玲玲走前来过医院，陪着你妹妹呆了整整一个上午。临走时，玲玲有点难过的给你留下了话。”
　　“她说什么了？”钟大勇紧忙地问父亲。
　　“她说的我都理解不透，说是‘归还你一个清白，不想让你的心灵再继续为她黑暗’。”父亲缓慢地说道。
　　钟大勇拿手机的手抖颤了起来，他的心发生了不下于十二级的地震。
　　听了父亲的讲述，钟大勇陷于阵痛中，没说话。
　　“我也没法问你，是你和玲玲怎么了呢，还是玲玲工作或其他方面出现了什么问题？”父亲话说的有些伤心，“玲玲是多好的孩子啊，在咱家这一片，谁不夸赞她啊？玲玲这孩子，全身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爸，一切过错都在我身上，是我害了玲玲。”钟大勇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知道，自己的泪水都是肮脏的，流出来也是对孟欣玲的侮辱。
　　“你说啥？再说一遍，是你害的玲玲？给我说清了，你咋害得玲玲？”父亲一听，十分吃惊，说话的口气变了。
　　“爸，这话一半句的也说不清，总之，是我对不住玲玲。”
　　“到底是因为啥呢？你得给我说实话，咱不能做坑蒙拐骗欺负人的事，特别是在玲玲这方面上。”父亲说得很严厉，“说说，究竟出啥事了？”
　　追悔，怨愤，遗恨，交集在钟大勇的心里。
　　“爸，以后慢慢告诉您吧。”
　　“不行，你现在就得告诉我到底是咋回事，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决不答应。”父亲继续追问着钟大勇，“是不是你欺负玲玲了，嗯？是不是你败坏玲玲的名声了，嗯？是不是你混好了嫌弃玲玲了，嗯？”
　　“爸，我没有欺负玲玲，没有败坏玲玲的名声，也没有嫌弃玲玲。您说的这些我都没做。”钟大勇说话的声音很小。他必须承认，虽然，他没对玲玲做过什么，但他是伤害玲玲最厉害的间接凶手。
　　这时的钟大勇，突然不再恨怨孟欣玲，突然明白孟欣玲做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她葬送了自己。
　　“听你这么说，那就不是你的错了，不是你的错，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玲玲一觉睡起来就想着回来进山出家吧？总得有个原因吧？咱不能就这么着荒废了玲玲，耽误了玲玲的一生吧？”父亲哽咽了起来。
　　“爸。”钟大勇叫了一声，下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的不是你的责任？真的就没有你的责任？”父亲又问钟大勇。
　　“爸，我是有责任，这个责任不能推脱。”钟大勇好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出人头地，如果自己不是为了蝇头小利；如果自己不是为了巴结权势一心往上爬，促使孟欣玲去做协理，间接地将自己心爱的她拱手送到淫棍的手上，孟欣玲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条万念俱灭的路。
　　“我知道，肯定有你的责任，要不，玲玲这么好的孩子，咋会走到了这个地步了呢？这就是你的责任，你就不该这样对待玲玲。”父亲好悲痛，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只能埋怨着自己的儿子。
　　“爸。”钟大勇哭出了声。
　　“我看就是因为你的问题，玲玲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就不好好地对待她呢？小勇啊，咱可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啊？”
　　“爸，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玲玲接回家来的，我也一定会让玲玲好好的重新生活起来。”钟大勇止住了哭，心里在恨恨地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让欺负过玲玲的人不得好死。”
　　“要是这，你就赶紧回来吧。再好的工作咱都可以不要，再多的钱咱都可以不挣，唯独玲玲，咱绝对不能不闻不问，不能丢了她。”
　　“我知道了爸，您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办完这边的事，我一定会回去把玲玲接回家来。”钟大勇向父亲承了诺。
　　“好，那你办完事就赶紧地回家来吧，咱不贪图城里的富贵。”
　　“知道了，爸。”钟大勇回答得有些勉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间能回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回来。
　　“你抓紧办你的事去吧。”
　　“嗯。爸，我挂电话了。”
　　“咳。”放下电话，钟大勇的父亲叹了口气。
　　“这可咋整啊？”钟大勇的母亲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看，八成都是咱家小勇的过错。”父亲肯定地说。
　　“不管谁的过错，咱能管得了吗？”钟大勇的母亲抹起眼泪来。她心疼起儿子，心疼起玲玲来，“两个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一到大城市里就变样了呢？”
　　“得让咱家小勇回来，接回玲玲，不能让玲玲在山里待一辈子，害了玲玲的终身。”钟大勇的父亲下了决心。
　　“我也是这样想，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小勇了，都不知道他成啥样了。”钟大勇的母亲很是担心。
　　“我也是担心他，怕他真变的咱都不认识了。”钟大勇的父亲揉揉额头，“小勇的脾性咱都摸得清，他能给你一条路子走到黑。”
　　“最可怜的还是玲玲这孩子啊。”钟大勇母亲伤痛地说。
　　“我明天还得给小勇打电话。”
　　“嗯，只要他能回来就好办了。”钟大勇母亲点点头，很无奈。
　　挂机后，钟大勇狠狠地发起誓来。
　　“我绝不会再让扼杀我的爱情、和对我布局阴影欺凌我的人继续快乐下去！”这话，是钟大勇说给自己的。他的心开始进一步畸形，朝着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的节点毫无道德可言的方向变化。虽然，他也是受伤者。
　　这一夜，钟大勇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地睁着。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塑造和很畅快的打点，大方集团公司终于完成了上市的一应手续，已得知有关部门将很快批复。
　　董事长这几天来，都是满面红光的神采奕奕，不论走到哪里走，他都昂首挺胸；除过不该也不敢挺起的那部分外，其余全都挺了起来。
　　推开钟大勇办公室的门，董事长直接走了进来。
　　“董事长，您请坐。”钟大勇急忙起身躬身相迎。
　　“小钟啊，集团公司上市的成功，你可是功不可没啊。”董事长把公文包放在办钟大勇的公桌上，一屁股坐在钟大勇的座椅上，不住嘴地赞扬起来。
　　“董事长太抬举我了，我只是按照董事长的旨意运作，所有完美的决策还是董事长您制定的，我只是照搬了一遍。董事长，集团公司真亏了有您这样的掌舵人。”钟大勇恰到好处的拍了一下董事长的马屁。
　　“呵呵，终于完成了一项重大项目。上市的工作就先告一段落，你把所有后续工作需要的材料都整理一下，交待给财务部和监事会，让他们去做吧。你该腾出手来啦，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
　　“我手头上的资料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很快就交财务部。董事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下指示就行。”
　　“好，你办事从来就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很少有差错。做得好、有水平。”董事长又赞扬了钟大勇一番。
　　“我也没做过什么大成果，有一点成绩也是董事长指教有方。正是董事长的教诲得当，才让我的进步加快。董事长，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做，交办我就行，我一定在各部门的协助下完成，干什么都离不开领导和大家的支持。”钟大勇重复着老一套，也是非常管用的一套。
　　“还的确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立刻去办理。”董事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第一件事情，你立刻安排并组织策划一下随后就要实施的集团公司增资扩股的方案，这个方案一点要缜密，不能有疏漏。第二件事情呢，就是集团公司人事调整的事，这是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的事。人事调整的事你给我拿出一个方案来，我回来后好有个参考依据。”
　　董事长停顿了一下，站起身走近钟大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给你说的这两件事，目前对外绝对要保密，只需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另外，这些天，为上市的事，集团公司几位老总们也忙碌坏了，功劳不小。你交代一下后勤部门主管，给这几位老总做一个休闲安排，由办公室给予协助，适当的给老总们两天特别假，让他们的身心放松一下。”董事长又拍了拍钟大勇的肩膀，说道，“注意，休闲归休闲，千万别让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吃吃喝喝说说唱唱的就行了，叮嘱他们别去沾腥惹荤，要严格把控这个最敏感时期。谁出事，我就把谁的茄子叶给撸了。”
　　“我明白。董事长，我一会就把您的重要指示传达给后勤部主管和办公室主任，让他们严格遵照您的要求执行。让他们操作，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让办公室王牧主任监控着点，把握住尺度，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董事长，您交代的增资扩股的事，我会很好地去组织落实这个预案。人事调整的方案，我一定会按照董事长您的意见去做个规划方案细则，两周内保证完成您交办的任务。”钟大勇很殷勤地为董事长整理了一下衣装，“您放心进京吧，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再忙再累也不敢耽误。”
　　“你的重点是做增资预案和人事调整，其他的琐事就安排给其它部门去做就行，不用每件事都要你亲力亲为，善于指挥才是好首长。”董事长抓起他那个十分精美的公文包，“我出发后，集团公司的常务工作由总经理操持。至于内务事呢，就由副董事长代管，你多给副董事长一些帮助和支持。我这个儿子我知道，除过泡妞很在行外，很多方面还十分欠缺。”
　　“放心吧董事长，副董事长年轻有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有将帅风范，代理董事长管理政务，完全能够胜任。”钟大勇一脸的讨好，心里却在骂，“你爷俩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喝尿长大的骚玩意。”
　　这时，董事长的司机敲了敲门，在门外大声说道：“董事长，时间差不多了，我该送您去机场了。”
　　“属下恭送董事长。”钟大勇忙弯下腰，做出恭送的姿势。
　　董事长看着钟大勇毕恭毕敬的神态，笑了笑：“你小子啊，很会讨人喜欢，我就欣赏你这个和珅的模样。”
　　“那奴才一定侍奉好皇上。”钟大勇一甩两袖，模仿者古人上朝膜拜皇帝的礼仪做了个屈膝的动作。
　　“哈哈哈！”董事长大笑着拉开门，在司机的陪同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