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之七）

　　培训班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与会学员们的积极性非常高。钟大勇明白，学员们的积极性之所以高，之所以把他这个临时“校长”跟随得这么紧，主要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和前途。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都想攀登到最高峰。
　　十天时间的培训班很快接近尾声。
　　最后一天的培训课程是自由敬业答问，也就是结业座谈会，是培训班所有学员可以神经放松的一天。
　　几十几位学员团团围住了坐在最中间的钟大勇。
　　没等钟大勇开口讲话，学员们便抢先提问起来。
　　“钟老师，您那么年轻，和我们的年岁差不多，却能这么积极上进，成为了集团公司的佼佼者，能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吗？”一位目前正在努力攀附高位的学员虚心地请教起钟大勇。
　　“关于这个问题吗，我真没什么经验值得提供，只能这样说，如果只在幻想里日复一日地用心去奔波用心去劳碌，肯定会离自己需要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远。因为，你已经被捆绑在固化的绞架上不得动弹，等候着的必是将脖子挂起来。”钟大勇进行了很认真地回答。
　　“老师，《厚黑学》的精髓到底是什么呢？”那位学员突然问道。
　　“我也不十分清楚，《黑厚学》大概指的就是脸和心吧。”钟大勇看看提问者，心里盘算了一下该怎么回答，毕竟这是公共环境，说话间稍有闪失，便会被他人，特别是觊觎自己的人当剑回刺。“所谓脸厚，为表外表公，心黑，则是向内向私。如果按《易经》的核心来表述，公为阳，私为阴，公私当相济。真正的精髓还是要靠你自己去纵深领会，别人的见解自是别人的见解。”
　　“老师之意，是要我们读懂黑厚学对吗？”又一位学员问道。
　　“读不读懂厚黑学，我看并非有多重要，重要的是看你怎么去领会个中的思想性。黑厚学原来的意思可能与大家现在的理解有些差别吧。”
　　“我认为，厚黑学讲述的是要脸皮厚，心肠黑。老师，您说，这适合我们吗？”有学员提出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
　　“适合不适合你我不知道，只能说，在一般人看来，黑厚学的要点确实是心黑脸厚。也可以这样理解：不厚颜无耻，就永远追不上别人的背影。”
　　“老师，给我们传授点最实用的秘诀，比如，怎么才能灵活应用黑厚学呢？”从后面挤过来一位胖乎乎的学员，高喉咙大嗓门的问钟大勇。
　　“你说的这个呢，我不大清楚怎么才叫灵活应用，以我的意见，最好不要去尝试应用。真要用现实来刨析黑厚学，只能从字面上来说意。要想追寻自己的生活，就要脸皮厚，做到无视别人的指指点点，甚或向你脸上甩鼻涕。”钟大勇开始了言传身教。
　　“老师，”一位女学员问道，“您说的心黑脸皮厚，与您过去的经历和您现在的成功有关吗？”
　　“呵呵，这是含沙射影啊？以你的意思，我的成功是黑厚学的功劳了？”钟大勇看着她笑笑。心里在想，他们一定是通过一些小道得来的讯息，多少了解到自己的一点简况，会持有一定的眼光看待自己的。“黑厚学与我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成功有没有关系，我还真没有比对过。至于是否有关联，回答是毫无关系。因为，黑厚学我还真没好好的研究过，更不要说在实践中应用了。不过，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当你知道了脸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时，那你就真的是成功在握了。”钟大勇说的的确是自己的真实体验。
　　“老师，您把脸皮和哲学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说已经掌握其精粹了。”又一位女学员表示出满满带刺的钦佩之语。
　　钟大勇听了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他也不会生气，这点小意小思的根本伤不了自己的半根毫毛。
　　“你说的所谓厚脸皮哲学，我还真是没有弄懂，只懂得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但人不要脸，必定天下无敌。我想，这话够你受用了吧？”钟大勇不疼不痒的回敬了女学员一句。
　　“很多走在幸福顶端的人，都是很风光的人，也是最有建树的人。比如说，比尔盖茨、李嘉诚之类的他们，据说是靠自我创造得来的财富，应该与黑厚学无关吧？”一个学员很认真地请教起钟大勇来。
　　“关于你提的这个问题，请问一下各位学员诸位，谁能举出一个例子，说明能够站在人类的至高至上，并过得上少数幸福并站在少数幸福顶端上的人，都是非常要脸的人，都是红心的人？或者，都是与厚黑学无关的人？你们说，在你们熟悉的圈子里，有吗？”
　　大家沉寂了一会，因为，没人能回答了这个问题。
　　“老师，”另一位等待越位升迁的学员问钟大勇，“黑厚学要表达的是不是蒙起脸捂起心来做事，这就是一条颠覆不破的真理？”
　　“刚才不都说了吗，真理恐怕算不上，但如果先不要脸地去跟你目前的现实死磕上一番，然后你才能在不要脸中有所起色。越不要脸，你就混的越好，这算是行为学吧。当然啦，我也只是以个人的见解赞赏以上的所说所为。”钟大勇不再一本正经扳起假面孔说教了，看来，在这方面许多学员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恐怕有很多人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
　　“老师的不要脸学刨析的真很精辟。”一位刚刚谋得副主任职位的学员，深有感触地赞同着钟大勇的言谈，“任何难以攻克的关口，只要你敢厚颜，只要你敢把脸放进裤裆里，你就会事事顺达，没有走不通的路。”
　　“看来你是从黑厚学里取得了真经，学会了把脸给别人当擦屁股纸，然后再让别人用脸为你来擦屁股，你取到的可是一本真经啊？哈哈哈！”钟大勇心里在暗叹，没想到，这位学员更高超，与他相比，自己是太逊色了。
　　“老师，您刚才和大家说的有些话，完全是负能量，根本不是有道德有修养用心向上的人所为之的事。这样做会遭别人的白眼，被大家所唾弃，是可耻的行为。”另一位女性学员对钟大勇的言谈表示了坚决的反对，“您不应该拿您的所做作为来教诲学员。您这样做是误导学员，会把大家带上一条不归之路，会毁了大家的前途和命运。”
　　这话钟大勇有点不爱听，而且是带着指责和问罪的口吻。虽然他也承认，那位学员说的一点都没错，罪过的是自己，但他已没良知可言。
　　钟大勇眯缝起眼，说得慢条斯理：“我怎么说是我的事，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说与做又是两码事，你何苦劳费心思呢？难道，你只看见是蓝天白云，没遇见过刮风下雨吗？”
　　“你算什么老师？有这么教导学员的吗？简直就是心怀叵测，一只有毒的苍蝇！”那位女学员气愤地瞪了一眼钟大勇，离开了这个圈子。
　　“你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最基层的办事员，这就是原因之一。”钟大勇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告诉你吧，现实是残酷的。”
　　“老师，您走进职场以后，是不是也遭到许多同事或上司的白眼和欺负，是不是得厚着脸皮去应对？有没有要打退堂鼓的想法？我就遇到过，几乎是天天如此，我一直耿耿于怀。老师，我该如何处理？”一位学员问钟大勇。
　　“你提的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别人的厌恶和白眼，肯定遇到过，可能比你遭遇的更惨烈一些。但我不会也不可能为之而退缩，反倒让我更有了勇气，更敢于迎面而上。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可以说，正因为我不在乎脸面，所以，才成就了今天，才让我有着比别人更强大的内心世界，能经得起任何无情地打击和化解任何面临的困境。当然，这可不是厚脸皮学。”
　　几位学员给钟大勇鼓起了掌。
　　“老师，还是您厉害呀，简直就是韩信和朱元璋的化身啊？”一位站在外围的学员嘻嘻哈哈地起开了哄，语音里带着一股嘲笑。
　　钟大勇看看他，笑了笑，对他的借古讽刺的言语给与了不置可否。
　　“人生始终要面对风雨，知难而退，知艰而避，才能成就大事，即所谓大丈夫能伸能屈。”钟大勇站起身来，仍然慢条斯理地说道着，“钻胯裆，我打小就会，你们有没钻过的吗？说句题外话吧，泼赖一点儿，没心没肺一点儿，不要脸一点儿，心再灰色一点儿，你会觉得真的挺好。因为，你没有了照顾面子的心理负担，没有了任何顾忌，你知道怎样去寻找最佳的道路，你也找到了成功的捷径。大家不妨借用一下我的这个经验值，用于工作上和接人待物上。我想，你一定会大有收获。当然啦，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害己之人定有之。”
　　“老师，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无耻学，说重点，真是不要脸学。”一位学员对钟大勇的所言实在听不下去了，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照你这样的说法做下去，职场将会变形，人心将会沉湎，社会只能倒退。你这是在教大家害人害己害国家，贻害无穷。你不配做老师。”这位学员说完，厌恶地看看钟大勇，十分反感地转身走出了教室。
　　钟大勇笑了笑：“嫩叶虽很清纯，却只能依附于春，但如何过的了冬？”
　　说完，钟大勇宣布敬业问答结束。
　　培训班之后，钟大勇特地跑到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不同版本的《黑厚学》，想要好好地研究一番，是准备比较自己的行为来研究其中精髓的。
　　躺在床上，钟大勇翻阅起黑厚学。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嘿嘿嘿，脸皮厚而无形，心底黑而无色，为达目的不择任何手段，唯赢唯尊是图；甚至敢用粪勺子划破面皮，这黑厚学里的每一句每一个字好像都是因我而写就的。”
　　其实，钟大勇也明白，仅仅是读了几遍《厚黑学》或者是灵活应用了《黑厚学》里面的几个典例，是根本走不到成功顶点的，弄不好会葬送了自己。
　　做谨慎的小人，做卑鄙的君子，已经成为钟大勇的职场座右铭。
　　
　　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钟大勇靠着圆滑、逢迎和巧施伎俩，终于如愿地坐上了总助理的这把交椅。虽然，还算不上顶天，但也算立地了。
　　参加完每月必行的集团公司高层会议，钟大勇一如既往地先把董事长送回他的办公室，然后再回到十八楼自己已经更新过的办公室。
　　终于熬到了总助理的位置，是钟大勇用他那上刀山下火海、走油锅也洗脱不了的无耻卑鄙手段爬上去的：他把梁小倩作为自己的上马台阶，幕后诱导和指挥着梁小倩揭发阻挠自己升迁的集团总经理，实名举报总经理以权谋私为自己的亲属发放巨额奖金等不良行为，让这位总经理的威信在集团公司受到了损害，并被董事长严加训斥；不但责成他交回发放的奖金，还给予了扣发一月工资的惩罚。梁小倩也因此被总经理寻机除名，打破了她的饭碗。每当想起梁小倩一无所有地离开集团公司的那个凄凉的场景，都会让钟大勇脑充血。这件最不道德的事，成为压在钟大勇心上永远也清除不了的罪孽。
　　坐上总助理室主任第一把真皮椅的钟大勇，掌管了可以调配调遣任何部门的权利，不再像哈巴狗样弯着腰去迎送那些高于自己级别的人。除过在董事长和总经理等高管的人面前，他仍然要低声下气外。
　　这时候的钟大勇，潇洒地抹去自己脸上那些曾经的下贱，开始回收别人送过来的不要脸的奉承。
　　拥有了一间仅次于集团公司副总级别的敞亮宽大的办公室，钟大勇的野心更大了。用他的话来说，当不上总统的都是失败者。
　　有了新位置，钟大勇除过回公寓，几乎没出过集团公司大门。
　　刚走进新办公室，没等钟大勇坐下，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