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谁也不懂的赵大炮

　　大炮回到家之后，把屋里的破东烂西的大致规整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包裹，房门一锁，背着包裹就往外走。
　　“大炮这是去哪儿呀，还背着个包裹？”刚出得门，从三神经家看热闹回来的二愣正好与大炮撞了个正面，二愣看着大炮，停下步子，有些不大相信似的上下看着大炮，问。
　　“不去哪儿，找人把这些拆洗拆洗。”大炮回应着二愣，脚步不停地往村外走。
　　“大炮这讲究了，还知道找人拆洗拆洗了。”二愣看着大炮的后背，嘀咕着说，“这衣被，都跟老鼠皮似的，哪件都能洗出二斤灰来。”
　　“我看不像，一准是他有啥事儿了。”二愣刚想回头，往外走的瘦孩子与二愣赶了个正着，他瞅着大炮的后背对二愣说，“我琢磨着他是有事儿。”
　　“他能有啥事儿，鳏汉条子一个，他还能会有啥事儿？”二愣对瘦孩子撇了一下嘴，很有把握地说，“我看他就是去哪家亲戚那里，找亲戚帮着把这些衣被拆洗拆洗。”
　　“你没听说？”瘦孩子皱起眉头看着二愣。“没听说大炮对三神经女人心里有点儿那个惦记？”
　　“咋可能会呢！”二愣笑了，说，“大炮还跟三神经不对眼呢，咋会对三神经女人心里有惦记？你这不是胡扯淡嘛。”
　　“知道大炮为啥跟三神经不对眼不？就是因为三神经女人。平日里大炮看不惯三神经打女人，就因为这个，他们两个才不对眼。”
　　“净瞎扯，我还看不惯三神经打女人呢，就能说我对三神经女人心里有惦记了？”二愣看了一眼瘦孩子，“就按你说的，大炮对三神经女人心里有个惦记，这个时候他能会有啥事儿？这眼看着秋季要过了，找人拆洗拆洗衣被，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再说了，他这是找亲戚家给拆洗衣被，又不是找三神经的女人。我看你呀，没事儿净瞎联系。再说了，三神经这个时候正惹到这事儿上，三神经女人还不知道心里咋想的呢，他大炮能不清楚这是啥时候？能去添这个乱？”
　　“你还别不信，我就感觉大炮今儿有点儿不像平常。”瘦孩子见说不过二愣，干脆就不说了，“不跟你说这个了。你看见俺家那口子没？”
　　“三神经家院子里，老多人都在那儿呢，你过去找找。”二愣用手一指三神经家的方向，“过去看看吧，挺热闹的，你没过去看？”
　　“看了，这不是回家吃口饭嘛，转身不见俺那口子了。”
　　“那以后可得看紧了！”二愣与瘦孩子开了个玩笑。
　　“有鸡宿眼这事儿，以后还真得看紧了。”瘦孩子很正经地回答了一句，脚下不由得快着步子往三神经家小跑了过去。
　　“啥出息，一句玩笑还当真了。”二愣见瘦孩子整着脸色走了，撇了一下嘴角。不知咋的，他不禁往村口看了看，大炮这个时候没该到村口的吧？他一个鳏汉条子也挺可怜的，不如要他不去亲戚家了，让自己家里的帮他扒洗扒洗。想到这儿，他抬腿就往村口追去。
　　大炮刚走出村子，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他。他停下来，回头见是二愣，不觉有点儿意外，瞅着二愣，问：“喊我有啥事儿？”
　　“也没啥事儿。你不是要找人帮你拆洗衣被吗？就别麻烦你家亲戚了，回头让我家的那口子帮你拆洗吧。”二愣追上来，试着要从大炮手里接过包裹。
　　大炮一下子怔住了，这是咋的了？
　　“刚才我琢磨了，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这个时候去找亲戚帮忙也不合适，眼看着就要秋收了，亲戚家也都有地里家里的活儿。”二愣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琢磨着也帮不了你别的啥东西，把你这些衣被放在我们家，我那口子啥时候得闲啥时候给你扒洗了，总比你背来背去的要方便。你看是不是？”
　　听说要收秋了，大炮这才醒过盹儿似的往周围看了看，是啊，庄稼眼看着就要收了，这个时候……他摇了一下头，咋的赶到一起了呀！
　　“你看这庄稼，三几天的事儿。三几天，亲戚也该忙了，都有一家子，那时候哪还有时间顾得了给你拆洗衣被呀？”二愣顺着大炮的眼光望周围的庄稼地里看了看。
　　“咱这没亲没故的，哪能麻烦你们两口子。”大炮笑了一下。
　　“这话你就说错了，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咋能说没亲没故的？老话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是人老几辈子的邻居了，说没亲没故就不合适了吧！”二愣看着大炮，说。
　　大炮思忖了一会儿，犹豫了一阵，说：“那样吧，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推了。感谢的话我也说不好。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先把这个给我拎到你们家去，我去亲戚家还有点儿别的事儿，估摸着得个一两天才能回来，要是回不来的话，地里的庄稼你替俺收了。”
　　二愣一惊，问：“啥事儿呀？还要这么久。”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我一个亲戚家出了点儿事儿，要我在那边呆两天。”大炮撒了个谎。老实人没撒过谎，撒谎都有点儿费劲。他红着脸吭哧了老半天，终于把这个谎撒完了。
　　“那是啥事儿呀？”二愣愣了，他瞅着大炮，问。
　　“我……我也……不大清楚，人捎话说有事儿，我也说不清楚了。”大炮红着脸，不知道要说啥子了。
　　“那你得去看看，亲戚有事儿了，不去看说不过去。”这是二愣，换得了别人，一准能看出大炮是在撒谎。二愣就是二愣，他还替大炮着急，“那你快去看看吧，我就把你的衣被拎回去了，要是真的在亲戚家走不开了，家里的事儿你也别挂念了，有我呢。”
　　“那就先麻烦你了，我也会尽快赶回来的！要是亲戚家没啥大事儿，我能今儿赶回来就今儿赶回来，能明儿赶回来就明儿赶回来。”大炮见二愣没有怀疑，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好吧，那你赶点儿紧。”二愣说完，拎着大炮的包裹就往回走。
　　大炮见蒙过了二愣，转过身就向前方一路跑了起来。
　　不管是瘦孩子瞎蒙的还是咋的，他还真说对了一点儿，大炮不是去亲戚家。大炮打个包裹，就是想追着三神经的女人往外走，虽说他心里并没有想着跟三神经的女人咋的，但他还是决定追着三神经的女人走，哪怕平时远远地看着她，在她犯难的时候自己能给她点儿帮忙，他也觉得值了。他一路不歇地往三神经女人去的方向追过去，心里也一直在盘算着自己要追多久才能追的上。要是今儿或者明儿能追的上她们娘儿几个，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无论到哪儿，到地方就打个信儿回来，等自己把庄稼收了，下一茬的庄稼安排到地里，自己就过去找她们娘儿几个去。
　　日头在吱吱啦啦地向头顶上走着，火一样地烤着脚下的山路，尽管秋风已经时不时地吹些凉意，但对于大炮来说，这样的凉意似乎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清爽。他抬手打着眼罩子看了一下天，嘴里不禁自言自语地埋怨了一句头上的日头：“都啥时节了，还这么下火！”他好像忘了这样的一个说法，心静自然凉。他这样着急上火地去追三神经的女人，就是季节赶到了冬季，恐怕他也觉不出凉来。这娘儿几个也走得太快了，才多大的工夫，就能让人追不上了？
　　大炮在心里嘀咕着，按说她带着几个孩子不该会走出这么远，自己已追得有二十来里路了吧，咋的还不见她们的影子呢？大炮又往远处看了看，通向远方的路没个尽头，这要追到啥时候？不管追到啥时候，自己就用两天的时间去追。追上了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追不上那就是自己没有帮她的命，她也没有得到自己帮助的命。大炮这样想着，不觉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就坐下来了，自己打早上起就没有吃饭，这会儿又一气儿跑了这么远的路，又累又饿又渴的，是不是该坐下来歇一会儿，待会儿再去追她们娘儿几个吧。想到这儿，大炮挪动了一下屁股，往路边上靠了靠。
　　这个时候的路上很少能够见到有人来往，大炮找了路旁的一棵树靠着，不知不觉间，他竟靠着这棵树睡着了。
　　“哎，醒醒！”
　　大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还是一个过路的人这样把他给喊醒了。他睁开两眼，眨磨了一下，瞅着喊醒他的人，问：“啥事儿呀？”
　　“我是想麻烦你，向你问个路。”那人很客气地看着大炮，说。
　　“这是啥时候了呀？你要去哪儿？”大炮揉了一下眼。
　　“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我要急着去一个叫啥子老鸹窝的村子里。”那人看着大炮。
　　大炮一听是要去自己住的那个村子，一下子瞪大了眼，是不是三神经女人有事儿了，让这个人给撞见了，这就急着去村子里报个信儿？他急忙站起身，紧盯着那个人问：“你这急着去老鸹窝有啥要紧的事儿？”
　　“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那人看着大炮，琢磨了一阵，说，“这事儿也不好说，你说不要紧吧，不办还不行，还真得一两天内办齐了。”
　　“那是啥事儿呀？”大炮心里更疙瘩了。
　　“听说老鸹窝有个外号叫三神经的人没有？就是找他的事儿。”
　　一准是三神经女人有啥事儿给这个人碰上了，这是来给三神经报信儿的！不能让这个人马上就进村子，那样的话，三神经女人就走不成了，以后就还要在三神经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想到这儿，大炮随手往一个方向一指，说：“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约莫着有五里路的样子，有一条路往南去了，你再顺着那条路走，翻过一个山泡子就到老鸹窝了。”大炮说到这儿，心里有些不忍了，这个人要是按自己给指的路走，离老鸹窝越走也就越远了。他想马上向这个人纠正自己的说法，可刚才的话已经出口了，再去纠正刚才的话，那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吗？再说了，万一他真的是给三神经通啥信儿，三神经女人不就日后不就苦了吗？由他去吧，他乐意咋走就咋走吧，只要三神经女人能平安地离开了，也算自己没有做啥坏事儿。大炮琢磨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真的要天黑了，自己还在这儿跟他瞎扯啥呀。这个时候是不是三神经女人跟几个孩子该找个地方歇脚儿了？自己要是再紧追一夜，说不定就能赶到她们娘儿几个的前头。想到这儿，他抬起腿就要往前走，可不禁还是看了那个人一眼。是呀，自己告诉他走差道儿会越走越远，自己要是走差道儿了，就是追到驴年马月也追不上她们娘儿几个呀。这出了村子出了山，四通八达的都是路，这要往哪儿追才不会追错呀。大炮抬起的脚又落地了，他瞅着那个人，忽地问：“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呀？路上有没有见到一个妇女带着几个孩子？”
　　那人一怔，摇了摇头，说：“我在这路上都走一天了，没见有啥妇女带几个孩子。”
　　“走一天了？”大炮不大相信地看着这个人。
　　“是啊。听一个朋友说，三神经那儿有不少的好东西，我就过来看看。”
　　“就这事儿？”大炮觉得这人还有啥子藏在心里，就这事儿的话，他不会这样说，这事儿说要紧就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看样子是三神经跟他之间有啥子见不得人的事儿。他瞅着这个人，老半天，他摇了摇头。
　　“咋啦？”那人不明白地定住了眼光，看着大炮问。
　　“没咋。”大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着这个人找三神经会是啥事儿，跟三神经搅合在一起的人，也不会是啥好东西。
　　“我也不认识三神经这个人，是一个朋友给我介绍的，说他这个人点子多，也有胆儿。”这个人眨磨了一下眼，说。
　　“这个人点子是多，都是鬼点子。胆儿也大，没有他不敢琢磨的事儿。”大炮撇了一下嘴，“就是有一点儿……不说了，说了也不好，你是他朋友，我这样说他，怕你说俺是在背后说人闲话。”
　　“你认识三神经？”这个人皱着眉头问。
　　“听说过。”大炮不屑地说，“反正在我们那儿三乡五邻的都听说过他。”
　　“你跟他住一个村子？”
　　“我？”大炮一下子觉得自己说得漏嘴了，忙摇头说，“不一个村儿。”
　　“三乡五邻都知道他？”这个人很惊奇，“那我还真得去找他！”
　　这是个啥人呀？愿意跟三神经搅合。大炮用力地看了看这个人。
　　“三神经在这地儿有点儿名声儿。”大炮撇着嘴点了一下头。
　　“你这是咋的了？”这个人看着大炮问。
　　“没咋，就是听到三神经这个名字嘴有点儿抽筋。”大炮又撇了一下嘴。
　　“我是说你咋的在路旁就睡着了。”这个人点了一下头。
　　“我也是赶路，赶得累了，就在路旁眯了一会儿，没想到眯了这么长时间。”大炮往前边的路上看了看，自己这还要追过去吗？到底她们会走哪条路呀？
　　“往老鸹窝方向赶吗？”这个人看了一眼大炮，又看了看大炮给他指的方向，“要是你也往老鸹窝方向赶，咱们就顺路做个伴儿。”
　　“不去老鸹窝。你还是自己往那边赶吧。”大炮不自觉地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不是去找三神经吗？让你再跑一天！不是啥好东西，两摊子臭狗屎，都是一个味儿的货色。“我这也要赶路了，咱这就各走各的了。”说完，他就抬起步子往前走，这要走到哪儿？大炮自己也不知道了。
　　这个人顺着大炮指的方向去了。
　　大炮往前走着，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些啥了，三神经女人她们娘儿几个也不知道走了哪条路，也不知道走得有多远了。这又出来一个家伙要找三神经，是不是村子里要有啥说道了？这才刚承包多久呀，村子里就出了这些烂事儿，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