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之四)
作品名称:沉湎 作者:悍雨啸风 发布时间:2019-11-21 10:25:46 字数:4122
游走在王府井步行街,看着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侣们谈笑着,拥抱着、亲吻着,直让钟大勇倍感心的那份孤独难受。他知道,也很理解,在一个庞大的私企做老板的协理是很辛苦的,不但要时刻要面对老板的斥责,更担心饭碗的问题,五个协理中唯一的一个最柔弱最没有抵抗力的她,更是不容易。可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却不能履约,让他非常的失望和难过。
满腹惆怅的钟大勇想把自己的抑郁和烦躁用酒去麻痹掉,可又不愿与那些男情女爱的他们挤在一起,以免让孤单的自己更孤单。于是,他决定到比较清静偏僻的江北去。
打了一辆的士,在一路各色车辆的拥挤中,五公里的路程,钟大勇所坐的的士竟用了一个多小时,像蜗牛似的好不容易移动到了江北。
到达后江北后,在司机手引口授的指导下,钟大勇来到了曾经听说过但从未来过的啤酒一条街。没想到,这里也是人满为患,而且都是青年人。
“你们不会去找个酒馆饭店的去光溜溜地摇晃十来下,舒服舒服筋骨,不比在这撑死眼睛饿死球的强吗?”钟大勇一嘴醋地在心里咒骂着。
骂归骂,站在这里无所依靠的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个,像个失恋的傻瓜。
“咳”钟大勇叹了口气,很无奈,可又不想立马转回去。“人生为什么对我这样?不想别的了,干脆,我也破例去豪华地醉酒一场吧。”
东瞅瞅西望望,确定了方向,钟大勇拐进了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
“请问,先生,您几位?有预定吗?”门迎笑容可掬地问钟大勇。
“一个人,没预定。”钟大勇毫无表情地回答道,“随便有一个座位就行。”
“那您到后厅吧,那里还有散座,也很安静。”善解人意的门迎推荐道。
钟大勇点点头问道:“后厅是哪里?”
“我带你去吧。”
门迎走在前面为钟大勇引路,在迷宫般的、门牌不一的、房门各样的包间群环绕的过道里穿来穿去。
当钟大勇走过写着“温馨岛”的包间时,他听到了一串笑声从门隙里传出来,音量虽然很微小,但他听得却是十分的清楚。因为,这个声音太熟了,就像他熟悉自己的声音一样,甚至比自己的声音还熟悉。
笑声里还有一个声音,也是钟大勇很熟悉的男中音,是他仰望的声音,也能够令他荣辱交集的声音。
两种声音逐渐合成为一串狂蜂浪蝶的交响曲,震他于耳溃。
“怎么会不期而遇呢?难道是上天有意这么安排?”
钟大勇异常惊愕地停住了脚,脑袋一阵发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发凉。不由自主地竖起两耳,贴近门仔细地听了听,确认了一下声音和声音发出的房间,匀了匀心中的气,用力地推开了门,用的是拳头......
钟大勇的心灵被沉湎和泯灭,就是从这一天晚上开始的……
收拢回忆,钟大勇擦了一把粘腻的眼泪,从相框里把她的照片取出来,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有些穷凶极恶地用牙齿合着愤怨使劲咀嚼起来,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一阵恶心冲上了钟大勇的头,让他如吃了无数个苍蝇一般,辣肠绞心的恶心,他急忙伏在废纸篓上狂呕起来。
呕吐了好一阵,连续喝了三杯水,他才缓过来劲。这时的钟大勇,脸色蜡黄,已经没了一点气力,身心完全疲惫了。
钟大勇把酸痛的身子瘫放在座椅里,又可着劲地为自己哭起来。
哭了好久,直到有人敲门。
钟大勇止住了哭,抓起几张抽纸擦了擦脸,“吭吭吭”地清了清嗓子,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请进。”
“钟主管,孟协理说要见您。”梁小倩推门走了进来,站在钟大勇旁边说道,“她正在办公室等您。”。
“孟协理要见我?她的办公室在哪?”钟大勇抬起头看看梁小倩,问道。
“孟协理的办公室在十八楼。”梁小倩回答道。
“她找我做什么呢?”钟大勇沉思了一会,对梁小倩说道,“好吧,麻烦你告诉一声孟协理,我马上就到。”
“好的,钟主管,我这就去向孟协理说一声,您马上到。”梁小倩说完看了看钟大勇,十分关心地问道,“钟主管,你的脸色好难看,有病了吗?”
钟大勇摇了摇头:“我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而已。”
“钟主管,胃不好就要去看医生。要不,我给您去要点药?”
“不用了,一会就好了,谢谢你。”
“您平时要多喝点水,您要学会照顾自己。钟主管,那我先出去了。”梁小倩说完,关上门走了。
“这时候她要见我,居心何在呢?难道把我还折磨得不够?想把我置于死地吗?”钟大勇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展开五指,梳理了一下头发;揉把了一下抽筋的脸,站起身,拿起一个文件夹和一支笔。这是他和所有中层管理人员们养成的习惯,也是集团公司的非明文规定,竭见更高管理层领导时好做记录和以显示尊重与阶层分别的标记。
要见她了,迟到了的两个多月后。
自江北的那场让钟大勇欲哭无泪、求死无门,如被电击雷劈一样的遭遇后,她来找过他,都被他拒之门外。她的电话、微信、QQ都被他拉黑。在他的心里,她已成为杀害他人性的刽子手。
这时的钟大勇,很想见到她,却又非常地不想见到她,矛盾的徘徊中,在他心里居于上风的只有恨意。
就这么进一步退两步,钟大勇磨磨蹭蹭地来到十八楼的协理办公区,找到孟协理的全封闭办公室,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办公区。
依照规矩,钟大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请进。”传给他的声音很委婉很轻柔。
推开门,钟大勇很礼节地弯弯腰:“孟协理,您找我有事?”
钟大勇的声音体现出级别和地位的低微。
“坐下吧。”她站起身,请钟大勇在她对面坐下。
能让首席协理起身相迎并请坐的,除过董事长及集团公司几个老总们外,也只有钟大勇能享受到这个待遇了。
“谢谢孟协理。”钟大勇毕恭毕敬地坐在了她的对面,“依照规矩我还是站着的好,何况,我已站习惯了。”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像蚊子在叫,“我让你失望,伤害你了。”
钟大勇故作地挠了一把表示有点过敏的胳膊:“孟协理,您找我有什么指示吗?”他满脸的恭维,一副奴才相。
“能不能不叫我叫孟协理,我讨厌协理这个称谓,叫我的名字好吗?”她深情地望着钟大勇。
“我很想叫你孟欣玲,很想叫你一声玲玲,可你还是那个玲玲吗?”钟大勇心里泛着酸楚,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求得你的原谅吗?”孟欣玲伤心的望着钟大勇。
“落下西山的太阳还能从西山再升起来吗?还会有原谅的这个词吗?”
钟大勇的话如一把利刃,割得孟欣玲心在流血。
“你最近还好吧?现在的工作环境还如意吗?”沉默了一会,孟欣玲转换了话题,关心地问钟大勇。
“过得非常好,无忧无虑,比白痴还自在。无牵无挂,还算是活着的行尸走肉。这些,要非常感谢孟协理您的赏赐。至于工作,我一定会努力加倍的去奋斗,要不,怎么报答孟协理对我的提携和栽培之恩呢?”
孟欣玲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着,钟大勇看得出来,他的话对她,如山压去,让她已无力承受。
“我们不能坐在一起好好地说说话吗?”孟欣玲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然可以,属下倾听孟协理的吩咐。”钟大勇把站姿摆得更正了。
“你要记恨我一辈子吗?”孟欣玲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孟协理,很想陪你流流眼泪,可我,实在是没眼泪可流了。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钟大勇说着,下意识地从桌上抽出几张抽纸递给了孟欣玲。只是惯性,不由自主。
“我们一毕业就应该回家乡的。”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们不属于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们。”
孟欣玲的这句话,钟大勇相信是发自她的内心。
“应该说,是我不属于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钟大勇看看疲惫得有些病态的孟欣玲,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不该这样对待她”。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做回我们的原来。”孟欣玲擦了擦涌上来的泪水。
“只是,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钟大勇感慨了一句,“天依然是天,地依然是地,你依然是你,可我,依然不是我了,我已被淘汰了。”
“咳”孟欣玲收住哭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叫你来是想给你说一声,我已经做好回家乡的准备了。”
“你准备回家乡?”钟大勇的心震动了一下,话随口而出地问道。
“嗯,是准备回乡,但不是现在。”孟欣玲看着钟大勇,“我还有一些事没办完,办完就回家乡了,会永远从这里消失。”
“你还有没办完的事?”钟大勇心里在说,“你巴结上了富豪权贵,钱有了,荣华富贵有了,什么铺垫都做好了,回乡怕什么,酒好还怕巷子深吗?”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怨恨我,在咀咒我,这些,我接受,是我自作自受。”孟欣玲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谁都对得起,包括我身边的任何人,谁也都欠我的,也包括我身边的所有人。只有你,只有你我最对不起,也最欠你的。我知道,我没资格求得你的原谅,你应该恨我,我没什么话说。只是,我想求你听我一句话,一句我临走前要说的话。”
“听你一句话?”钟大勇闻听一愣。
“求你能够忘掉令你不齿的我,忘掉这之前的一切;求你放开这一切,抓住一闪即灭的光束,好好的发展自己。自己强大了,才能去约束一切,才能去统治管控一切。”
听着孟欣玲的话,钟大勇有些语塞。他又能说什么?她所说的这番话正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能因我而让你自暴自弃,更不能因我而毁了你自己。你的前途还远大,不能这样放纵的沉湎下去,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我应该是怎样的人?被人坐在脸上任人凌辱吗?”钟大勇心里说,“还好意思劝说我,主因在哪里?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这一切的过错不在你,是我背叛了你的爱,让你经受了最沉重的情感打击。”孟欣玲继续哽咽着,十分悲伤。
“你何止是在背叛我,你这是在对我行凶,是在毫不留情地枪杀我最纯洁最神圣的情感,你用可耻抢劫了我的心灵。”钟大勇气愤难当,但没说出口。他还是很爱她,爱过去的她,他不想太过度伤害她。
“你想骂我就骂吧。我该骂,这是我罪有应得。”孟欣玲起身给钟大勇拿了杯矿泉水。
“我骂不了别人,也没那个资格去骂别人,只能骂自己。骂自己是个无能,骂自己无比肮脏。”钟大勇没伸手去接孟欣玲递过来的矿泉水。
“往前看吧,一切都会过去。我会把带给你的伤害全部带走,我会在所有人的面前消失。”孟欣玲长长地吸了口气。
钟大勇的心一颤,有种感觉在心里漂浮。
“在我走前,我想求你一件我一直闷在心里的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钟大勇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你想怎样对待我都行,我甘愿接受你的一切惩罚。这些与其他人都没关系,特别是王晓艳。你放过王晓艳吧,她只是他儿子的女朋友,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她最后说,完全是在乞求钟大勇,“你有怨有恨,就全部发在我的身上吧,不要去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钟大勇没有回答孟欣玲的话,心里在伤痛着:“她善良,都善良,我呢?我就不善良吗?放过她,谁又能放过我?不要伤害她,谁又能不来伤害我?她是无辜,那我呢?不是无辜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