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出租房子 惹人评说

　　郝运来辛苦砌了几间房子，原本是想解决自家住房拥挤的问题，可不曾想到自砌的房子这么行时，竟然会有外人要租住，而且租了一拨又一拨。虽然，从这几间出租房子中获得的利润是微薄的，但这笔意外的收入却是郝运来做梦都没想到的。
　　其实，按照上世纪60年代末人们的生活水平，一套那么大的房子，里面所需东西齐全，每月租那么一点钱是远远抵不过郝运来在房屋上的付出，但这对于历来辛勤劳苦惯了的郝运来夫妇来说，那早已是一种莫大的满足了。每当收到那一点租金，夫妻俩总是欣喜若狂，口口声声谢了又谢。他们仿佛从没想到那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倒觉得好像是别人恩赐的一样。这种善良厚道的表现往往让一些稍有良知的旁人看了，心里都会有点隐隐作痛。但是，世上人多嘴杂，人心不一，哪怕你做得再好仍然有人嫉恨。
　　一天，几个蔬菜园的女人们坐在一起一边做女工活，一边聊天。其中，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问另一女人：“谭堂客，你家那房子租出去了吗？”
　　“你说得轻巧，哪里有那么容易能租出去呀！”谭堂客只顾纳着手上的鞋底，头也不抬一下。见这情形，大家你瞟瞟我，我瞧瞧你，猜到谭堂客有一肚子气。
　　过了一会儿，谭堂客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放下手中的活，兴奋地盯着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喂，你是不是访到有哪个施主要租房子呀？”
　　“我才不会去操那份闲心呢！又不是我家租房子管我什么事呀！”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没好气地说。
　　“是的，你这个队长娘子也不缺那点钱，就算房子再多也用不着发租嘛！哪比我们这些没钱人，总是想尽法子希望能赚点钱。”谭堂客刻薄地挖苦起来。
　　“哎呀，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这样损人，有没有钱是各人家的事，也不用你来诉。”这时，一个年纪较大的婆婆许是怕她们生意见，赶快出来打圆场，并朝谭堂客直瞪眼。
　　“潘婆婆，没关系，你家媳妇向来说话就喜欢这样损人，我不会见怪的。”
　　听了队长娘子这么说，潘婆婆马上接过话茬捧合着：“还是队长娘子说话通情达理，毕竟是干部家的，不会与一般人见识。”潘婆婆笑了笑；接着，她又转过话锋唉声叹气，“唉，这年头有钱的哪知没钱的苦啊！还是当工人的好啊，你看人家郝运来一家多好啊，一间房子租那么便宜，他才不在乎那点租金！”这个潘婆婆兴许是年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让人听了好像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那是他们两口子为人厚道，虽说运来哥是当工人的，其实他们家的日子过得也是够艰苦的，六个那么大的孩子，光供吃穿都难，别说还要供读书。”一个女人好心地说。
　　“对呀，刘堂客说得对，郝运来两口子对人太好了，听隔壁的人说他们宁可苦自己，也不愿让别人吃亏。”队长娘子也夸赞着。
　　“是呀，这人太爱面子了自己就得遭罪。你看，几间那么大的房子，里面东西也准备得那么齐全，每月发租收那么一点钱，怪不得个个租了就不想搬出去了。”
　　“这不是爱面子，是心太善良。”
　　“是呀，那两口子确实是太好了。”
　　“郝老哥在旧社会吃过好多苦，总是喜欢拿现在与解放前来比，这么一比当然就觉得现在强多了，随便能赚到一点钱也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唉，这人太善良太知足了也不好，如果老是这么比下去，就永远别想过好日子了。”一个专心致志纳着自己的鞋底，很少参与议论的女人突然叹了口气道。
　　“哎呀，你们还夸他两口子这好那好，他们当工人的每月都有钱来，怎么会指望那点点租金哟！哪比我们菜农一年到头都难得看到一个子。”这时，沉默了很久的谭堂客突然嚷起来。
　　“你也不要这么说人家，当初好像没哪个拖着你家男人不准进厂吧！”队长娘子抱不平地说。
　　“你不要眼红人家那点工资，郝老哥家里那么多孩子，如果不是靠他两口子勤劳肯干，单靠那点工资也怕是养不起一家人的。你看，现在他的六个崽女个个都长得高高大大，漂漂亮亮，我们蔬菜园有哪个能比得上他一家呀！”
　　“是呀，郝老哥那人勤劳肯干，为人又厚道，两口子又恩爱，做事又齐心，我们住在这旁边的还从没听到哪个说过他两口子半句不是的。”
　　“我是看他把房子租得那么便宜，害得我的房子租不出去了。”谭堂客勾着脑壳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哦，原来你是这个原因恨人家呀！你也可以租便宜点嘛！谁叫你张口就想吃个胖子。”女人们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得谭堂客无言以对，半天像哑了喉。
　　“我……”谭堂客猛然抬起头，估计是想争辩什么，但话刚一出口又马上缩了回去。大家正觉莫名其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婆婆好！婶婶们好！”原来是郝运来的二儿子喜庆放学正好路过此地。
　　“喜庆，你放学了呀！”刘堂客喜笑颜开地招呼着。
　　“你看，运来哥几个崽女长得多好啊！女漂亮，儿帅气，这真是他们前世做了好事啊！”待喜庆走远了，刘堂客还一直盯着喜庆的背影不停地夸赞着。
　　“看你这么喜欢，到时把你家妹子嫁给郝运来家做媳妇嘛！”队长娘子笑着说。
　　“想是这样想，但人家工人子弟怎么会看得起我们种菜人家的妹子呀！”刘堂客爽直地说。
　　“送你家妹子多读点书，兴许到时还要嫁到更好的。”另一女人插嘴道。
　　“莫要这样说宽心话了。读书？读书不要钱呀，说读就能读得出来的吗？那可不像我们纳鞋垫这么容易的哦！”刘堂客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纳的鞋垫举得高高的，偏着头左看右看自我欣赏着。
　　“赚钱还不容易呀！你看你纳的鞋垫花花绿绿这么漂亮，如果多纳点拿出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队长娘子看着刘堂客那高高举起的鞋垫嬉笑着。
　　“这能卖得几个钱！”刘堂客收回举起的鞋垫。
　　“不要这样看，积少成多嘛！人家养猪养鸡卖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出来的呀，你看郝家嫂子从来就没见她出来闲聊过，天天就是在家里养鸡养猪忙忙碌碌。”
　　“对呀，他们家如不是靠郝哥两夫妻勤劳肯干，六个孩子怎能长得这么好呀！还供个个读那么多书。”
　　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妇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没完没了。
　　“爹，我刚才回来时听到蔬菜园的几个婶婶在夸你和娘。”喜庆回到家里跟父亲说。
　　“哈哈，我们有什么好夸的。”郝运来爽朗地笑起来。
　　“夸你们把自己的房子看得太不值钱了，租得那么便宜。”
　　“呵呵，他们没说我是个老蠢子吧！”
　　“那倒没说，不过意思应该是这样的。”
　　“还说你是工人有钱，不在乎这点租金。”喜庆把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父亲。
　　“爹，不过我认为你确实把房子租得太便宜了，难免人家会这么说。”一旁的壮壮也插嘴说，“你看，这房子里面床铺都是你从厂里租来的，每月还要从你的工资里扣那么多钱，那些桌椅板凳也是靠你下班后辛勤做出来的，可以说房子里面样样俱全，比我们自家住的房子还舒服。你每月才收他们那么一点租金，别人当然会说你有钱嘛！而且，收到那点租金还好像是别人打发你的一样，还要左谢右谢感恩不尽。”
　　“壮壮，不要这样责怪爹娘，那是我们的爹娘太善良了，没人家厉害。”听了两个弟弟的话，大女儿康平赶快出来制止。
　　听到两个儿子的责怪，郝运来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地说：“两个蠢崽呀，为人处事不要斤斤计较，我们是居家人，再有困难也没有人家出外的人困难，就算让别人沾点光也没关系的。”
　　听到父亲这么说，两个儿子也不再说什么了。郝运来接着又苦口婆心地说：“常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帮一帮别人也是等于在帮自己，哪个都有出外办事的时候，我们要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当自己出门在外遇到困难时是不是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啊！”
　　“爹，我知道了，多做好事其实也是为自己好。”喜庆顿觉开朗起来。
　　“对呀！如果大家在帮助别人的时候都能这么想，那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看到二儿子茅塞顿开，郝运来也显得心情愉快多了。
　　“我知道，爹很爱我们，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积德，都是在为我们着想，我们长大了也会要出外做工作，爹现在对别人好也希望以后别人对我们好。”康平感慨地说。
　　“女儿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你心好做了好事虽然人不知道但是天知道，这不是迷信。为什么总是说‘好人有好报’，一个人为人处事要诚实，不要做得太刻薄，更不要挖空心思去算计别人，宁可自己吃点亏都没关系。”郝运来说到这里，沉默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
　　“孩子们，既然说到这里来了，我就跟你们说说曾经遇到的一件令我至今都感受很深的事情。”
　　“爹又有好故事讲给我们听了呀！”听到父亲这么说，几个孩子都高兴极了，以为父亲又要讲故事了。
　　“这不是故事，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
　　“爹，什么事，快说来给我们听听。”几个孩子都急得不得了。
　　于是，郝运来就把解放前那个捡钱的故事说给了大家听。
　　“爹，其实你不用把钱给那个女人也没关系，因为那钱本来就不是她掉的。”喜庆说。
　　“三弟，我不这么认为，幸亏爹把捡到的钱给了那女人，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所以爹后来被日本鬼子把头都打开成三瓣了，一个奶奶都把爹救活了。这真如爹所说的，帮别人实际也是在帮自己。”康平认真地说。
　　“爹，我懂了，以后我一定要多做好事，多帮那些有困难的。”壮壮说。
　　“我也是，以后遇到有困难的一定要好好帮助，帮助别人也等于帮助自己。”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再也没有为房子少租几个钱而责怪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