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郑奎兵安排在了临沂五月广场零点咖啡馆见面，但遭到了李芳的拒绝，李芬约郑奎兵来到沂河公园。宽阔的滨河大道车流如梭，平静的水面漂浮着游玩的小艇，绿树成荫的河畔公园上各式各样的运动游乐项目吸引着孩子们在玩耍。他俩沿着公园的长廊逆势而上。
　　郑奎兵：“芳，多年不见，一切无恙。”
　　李芳：“称呼李芳。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郑奎兵：“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青春。”
　　李芳：“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我的青春很踏实，都贡献给了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
　　郑奎兵：“好好，我们不谈这些。今天约见您，是想当面向您解释一下当年的不辞而别。
　　李芳：“事情都过去20多年了，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郑奎兵：“去美国留学，我是真的事先不知。一到美国我就给您写信，您一封都没有回复。”
　　李芳：“是吗？谢谢了。”
　　郑奎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您没有收到？”
　　李芳：“难道你今天约我出来就说这些吗？”
　　郑奎兵：“还有个事，我没脸问您，今天请您正面回答我。”
　　李芳：“问吧。”
　　郑奎兵：“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那……那……听说我们有个女儿？”
　　李芳：“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不配！”
　　“都是我不好，”郑奎兵兴奋地问，“今年应该26岁了吧？”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配！”李芳还是同样的态度。
　　“我欠您的，我也欠女儿的。”郑奎兵笑容挂在脸上，“您家庭的养老金我来出，女儿的前程我想替他规划。”
　　李芳转过脸，眼睛直盯着郑奎兵，像是一把利剑。郑奎兵感觉全身发毛，心脏像是被刀子戳到一般。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不屑地说：“我们一向自食其力，心里踏实，活的幸福。用不着外人照顾，钱不是万能的，请收回你那资本主义金钱观；至于女儿，他已是成年人，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前程自己去规划。”
　　“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奎兵感到本想表达的意思，却被李芳理解偏了，“我是想做点事情，以此减轻我心灵上的疼痛。”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这个必要，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有无比优越性，生活得很充实很幸福。”李芳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如果你真有做点事情的打算，可以多去做善事，多想想还未脱贫的困难百姓。”
　　“好的，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郑奎兵试探着说，“那我什么时候，有幸会见一下女儿？”
　　“这个……还不到时候，她还不知道她的身世。”李芳说，“至于以后女儿愿不愿见你，那是她的事，我不管。”
　　“女儿叫什么名字？”郑奎兵高兴地问。
　　“我给她起名董雅芳。”
　　“好啊，雅芳起得好。”郑奎兵笑得抿嘴，“你俩都有一个芳字，太好了，我就喜欢芳。”
　　“可不是吗？村里有个姑娘叫李芳……”李芳表面轻描淡写，但心存怨气，“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李芳，第二天返城就去了美国，再强调一遍我事先真一无所知。”
　　“我已说了，真假已不重要，但是我给女儿起名雅芳就是时刻提醒自己，我身上的悲剧绝不能在女儿身上重演。不能像我一般傻乎乎的，顺理成章成了村里的那个小芳；我给女儿起名雅芳，就是要像身边的四季盛开的月季花高雅芳菲，绝不是这脚下的蒲公英随风飘飞。”
　　“我，我……”郑奎兵无地自容，头深深低着，像是寻找裂缝钻入地球那边。
　　
　　郑奎兵站在落地窗前，目送着走下楼的亓春远去的背影，他反复看着微信中亓春发过来的女儿雅芳的照片，眼睛湿润了。
　　雅芳和李芳长得一模一样，前凸后翘高挑的身材，鹅蛋型的脸上镶嵌着一双丹凤眼，微微笑靥的嘴角边点缀着两个小酒窝，一挂黑瀑布飞流直下。这小伙子和当年的我一样有眼光，有幸追到这般姑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不是……哎，一晃20多年过去了，人生只有过去式，没有“要不是”。
　　郑副院长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对于准女婿亓春对自己的期望深感压力重大。他深知李芳是个性很强的女人，一旦认定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让他去动员说服她，他没有把握，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但不管怎样，这是进一步打开李芳心扉的好机会，也是能和女儿接触的良机。
　　当听完准女婿亓春的讲述后，郑副院长欣然答应帮促成人之美，合璧重圆。对于如何去说服李芳，郑副院长开始制定方案。
　　
　　远在沂蒙山区的雅芳正和董爸爸敞开心扉交谈。
　　董爸爸：“雅芳，这些事早该告诉你，你要理解你妈妈，谁愿再回首不愉快的往事呢？如今，你长大成人了，有自己思想了，知道这些对你是有好处的。”
　　雅芳听着爸爸的话语心中波浪翻滚，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爸爸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但他的思想境界让人高山仰止，花木动容。
　　“大大，那你永远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大大。”雅芳动情地哭了。
　　“大大就是一个农民，没有什么伟大。”董爸爸高兴地笑不拢嘴。
　　“中国的农民最伟大，比起那些道貌岸然……”
　　“雅芳，有些表面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面貌，背后也许还有不得已。”董爸爸打断了雅芳的话语。
　　“对，大大。”雅芳像是得到了真经一般，眼睛一亮，“我们往往被表面遮住了眼睛，掩盖了事情原貌。”
　　“女儿，看到你有了笑脸，大大很开心。”董爸爸更开心，“所以，我们共同来想办法，去打开你娘的心结。”
　　“大大，也就是说，你同意我和亓春的事？”雅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孩子，我本来也是赞同你娘意见的。”董爸爸借火柴点烟之际，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睛，“今早，我起床，第一眼看到小亓瘫坐在你窗户下熟睡，冻得全身发凉，我的心就软了。”
　　“亓春在我窗下呆了一宿？他穿得薄，不冻坏了身体？”雅芳既惊讶又心疼。
　　董爸爸听出了雅芳对亓春的真感情意，他更加坚定了说服李芳成全孩子的意志。
　　董爸爸：“孩子，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答应大大绝不和你娘对着干，要顺着她来，慢慢就有奇迹出现。”
　　“我答应您，大大。”雅芳看出了爸爸在帮自己。心想：嘿嘿，妈妈的铁壁同盟破裂了。
　　“你娘有心结，心结解开了、气顺了，事情就圆满解决了。”董爸爸自信地说。
　　“好的，大大，我听您的，我顺从着娘。”雅芳调皮地说。
　　“你娘是个要强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轻易改变的。所以，你要思想准备，不要太着急。”董爸爸继续说。
　　看来，大大是最了解娘的。正像大大说的，有些事情的原貌被华丽的外表遮着了我们的眼睛。我还没有走进娘的心扉，我不能再和娘冷对，我要主动接近她，了解他，慢慢去感化她；也不用再多问了，亓春能欣然而去，肯定是大大做通了工作。以前没看出来，大大还真有一套。
　　女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大，大大为女儿高兴。起身，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吐向空中。一个白色烟团慢慢向外扩散，成为一个圆圈，圆圈慢慢扩大，漂浮着，荡漾着，像心中的小船在空中自由翱翔。雅芳看着远去的小船，愉悦的心情也随之漂荡开来。
　　
　　李芳的手机响了，济南的长途。纳闷，又是讨厌的推销电话，李芳手指滑向了拒接。接着，电话重新打了过来，李芳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手指划向接听，没好气地嚷嚷：“又是什么推销电话，我正忙着呢，快说，又有什么推销骗术。”
　　“李芳，我知道你不喜欢接听我的电话，但我希望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郑副院长小心翼翼用座机打通了李芳的手机。
　　“噢，我不知是你的，有事吗？”李芳莫名的生气转为惊讶和纳闷。
　　“李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您探讨下面的问题，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把我说的话听完。”郑副院长为人师表20载，大到众人聚会，小到课堂演讲，都是洋洋洒洒，发挥自如，从没像今天这样唯唯诺诺、欲说还休。
　　“如果还是沂水河畔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就不要浪费电话费了。”雅芳怀着忐忑心情说。
　　“不是，是关于雅芳和亓春的事。”郑副院长鼓起勇气不转弯抹角。因为他知道李芳的性格，不如开门见山。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李芳从忐忑变为不安，态度变得异常愤恨。
　　“李芳，您不要生气，有话慢慢商量说好吗?”郑副院长像是在恳求，“我保证不偏向谁，只是发表一下我的见解。”
　　“好的，那你说说看。”李芳深吸一口气，用手抚平一下胸脯，等心情平静下来，慢条斯理地说。
　　“恋爱和婚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随着年代的发展，其思想内涵赋予不同的内容。但万变不离其宗，感情是贯穿始终的基础。
　　“在旧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婚姻的表现形式，进入洞房后方知真面目，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培养感情。先婚姻再恋爱，导致很多年轻夫妇有婚姻没感情，做出背叛婚姻的事情，甚至离家出走，另寻爱情之巢。女人是悲剧的，因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封建社会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锁。
　　“新时代，提倡年轻人恋爱、婚姻自由，男女平等。法律赋予了青年人追求自由和婚姻的权利。真正做到了先恋爱后婚姻。西方发达国家走在世界前列，但随着国内改革开放和人们思想意识的提高，年轻人热爱自由，追求自由的权利越来越高涨，国家也对人权做出了最大程度的保障。在法律层面实现了男女平等，恋爱婚姻自由。
　　“旧时代，男女婚姻要门当户对。媒婆衡量婚姻的唯一标准就是双方家庭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无形之中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加剧了悲剧的发生，造成了社会矛盾的激化。梁山伯与祝英台虽是虚构的话剧，但从中反映出了旧时代对男女真爱的迫害，折射出封建社会两极分化的社会现实。我们都为梁山伯祝英台叹息的同时，也恨透了封建的腐朽的东西。推翻封建社会建立新中国也成了人们的正确选择。
　　“新时代，如果婚姻也讲究门当户对的话，那也是‘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的相同。在新中国，法律赋予人人享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不存在社会地位的高低。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表现在个人修养和“三观”的迥异。一是生活方式。现在条件好了，婆媳都是分开住，相聚是有始有终的，不存在舌头和嘴皮天天抹擦的问题。再说，现在的婆婆也大都是现代有文化人，知书达礼；儿媳就更不用说了，一代更比一代强，相亲相爱还来不及，还哪有碰碰磕磕的事情发生？即使生活方式有微差，也都有各自生活空间，现代人也都讲究隐私，夫妻之间也要相互尊重隐私，何况婆媳之间呢？二是思维方式。求同存异是处理一切人际关系的法宝。人的个性差异导致思维方式不同是必然的，相互尊重，相互理解，放在桌面谈，敞开窗子说亮话，一切都可以解决。三是价值观念。市场经济体制下，允许收入有差距，是激发社会生产力的最有效的调节方式，若吃大锅饭，不奖勤罚懒社会发展就会开倒车。说白了，价值观念，不是收入多少，名下有多少资产，而是看对待金钱的态度和变金钱、资产为社会服务的理念。新时代、新理念是我们共同的追求，和谐氛围下，隔代人鸿沟越来越平整。代沟不再是年龄而是理念。所以说，价值观随着社会经济条件的越来越好，人们趋同的共同价值理论也会水涨船高。
　　“社会的进步，意识形态的发展，婚姻大事没有任何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真有鸿沟的话，也是思想认识的偏见。放手吧，把恋爱婚姻的自由彻底放给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去掌舵，去在飞流漩涡中成长，他（她）们是会珍惜自己生命追到的爱情。”
　　郑副院长发表完演讲，身心轻松多了，像是束缚在身上的绳子落地了。他太投入了，以至于还以为是在课堂演讲，当他发现没有掌声和往常不一样，才想起这是在通电话。
　　“哎，哎，李芳您在听听吗？”
　　“说完了？”听筒里传来李芳平静的声音。
　　“说完了，说的不对地方，请多多批评指正。”
　　“嘟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