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买肉的难题

　　虽说已经包产到户，可是云水村的马队长，却尽心尽责，继续完成他的后续工作。春节将至，社员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屠宰那几头肥猪，一个人能分几斤猪肉？俗话说，社员养猪为卖钱，队里养猪为过年。能穷一年，不穷一天，要是没有猪肉，人们很难想象这个春节怎么过呀？其实，不用担心，马队长已经把这件事情安排妥当。预约了屠户，腊月二十六就来杀猪。再者，在决算时已经把各家应分的猪肉预算进去，即使有点小的误差，也容易解决了。
　　杀猪那天，许多人都来看热闹。云鹏耐着性子和父亲一块编筐。俊杰却一点也坐不住了，不时地站起来，又坐下，竖起耳朵听，稍有动静便对云鹏说：哥，你听见没有？这头猪声嘶力竭的叫声？云鹏摆摆手：你去看吧，别把你急坏了。
　　俊杰听了，就像犯人得到大赦似的，迅速地站起来，一蹦就到了大门口，转身对云鹏喊道：哥，你好好编筐，具体情况，我回来给你汇报。
　　云鹏说：你带上搪瓷盆，分完肉端回来。
　　俊杰说声是，飞快地抓住个搪瓷盆，又飞快地跑出去。父亲瞅瞅云鹏，关切的：年轻人嘛，都想看热闹，你也去看一看。
　　云鹏淡淡一笑：杀猪有啥看的？不就是猪被压到案上，声嘶力竭地嚎叫；屠户拿着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分肉到户。
　　父亲笑道：原来你看过杀猪，那就没有啥稀奇的了，不看也罢。
　　过了很长时间，俊杰兴冲冲回来了，端着一盆猪肉：哥，你还不去，我可是大饱眼福了。今天这个屠户，年纪轻，动作麻利，三锤两棒子就杀了六头猪，烫猪拔毛有下手。他慢慢地喝完浓茶之后，对这六头猪，开膛破肚，砍下猪头，分为12片悬挂起来，根据会计提供的名单，顺长割下条肉，称了斤两，放在各家送来的搪瓷盆里，贴了名字。屠户把剩下的肉称了，给各户搭配完了，把所有的猪头下水放进小四轮车厢，说声拜拜，坐上嘟嘟冒烟的小四轮扬长而去。旁观的村民大眼瞪小眼，吵成一片，马队长出面解释：社员同志，不必吵闹，头水下水，不好分配，全归了屠户，顶了屠宰费，各个村子都是这个规程。人家今天要走三个村子，先到咱村来，是看了面情的。
　　俊杰悄悄地对云鹏说：朵朵姐也去了，分的肉端不动，问我你咋不来呢？我说你在家里编筐，她叹了口气，只好一个人把肉端回去了。哥，你要是在场，这个忙你肯定帮了，借这个机会还可以和她啦啦话。
　　云鹏说：她家两个人，能分多少肉，哪能端不动呢？
　　俊杰说：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你想听不想听？
　　云鹏说：我正忙着，要帮爸编好小凳，没时间和你说闲话。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了。
　　俊杰看哥哥这么牛气，索性不说，到里屋给母亲按摩去了。十冬腊月，屋里很冷，母亲坐在热炕上暖腿。一天三次用炒花椒大青盐给她热敷膝盖，再辅助以按摩，母亲的右膝关节炎也慢慢地减轻了。俊杰对母亲说：妈，咱家分了十几斤肉，你打算亲自炒肉，还是请王婶来炒？
　　母亲实话实说：还是请王婶来吧。要是一二斤肉，我就炒了，十几斤肉就应该请手艺高的王婶来做。——你们赶集的那天，县肉食公司来村上收购肥猪，咱家的猪实实没啥喂了，好说歹说，人家总算收了，这钱大概够你们交学费了。人家还奖励了几斤肉票，明天把肉买了，一块做。
　　俊杰高兴的：太好了，今年可以过个红火年了。
　　云鹏听见了跑进来：俊杰，你大喊大叫的，发生啥事情？
　　俊杰说：咱家的肥猪交了，下一学期的学费不发愁了。
　　云鹏说：这事我知道，咱爸给我说了。——你刚才想给我说啥话呢？神神道道的。
　　俊杰板着面孔：你不是不想听嘛，我刚才想说啥话呢？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云鹏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你忘记了，我就不听了。可是我知道一件与你有关的好事情，你想听还是不想听？
　　俊杰毕竟是个孩子，便哀求起来：哥哥，好哥哥，我能够有个啥好事情？你说给我听，我也说一说与你有关的好事情。
　　好，你先说，你先说，咱两同时说。
　　你的年龄最小，今年爸妈决定给你发压岁钱。
　　朵朵姐叫我告诉你，拿上小碟、小篦、小凳到她家去，邀请王婶给咱家炒肉。
　　弟兄们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算个啥好事情。
　　话虽然这样说，云鹏还是立即拿上小碟、小篦、两个小凳出发了。因为手里拿的有礼品，而且有了上次送酸菜的经验，所以云鹏大大方方地来到朵朵家门前，敲响门环，朵朵笑嘻嘻地出来，像迎接贵宾似的把云鹏请了进去。看见云鹏拿的小物件，王婶爱不释手，连连赞扬：你爸好手艺，编的这些小物件，又好看，又实用。王婶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小凳上，摇晃了几下：嗨，很结实呀。朵朵也笑眯眯地坐在小凳上：妈，你看这小凳腿多粗，四个腿横向连络起来，坐着稳当得很。
　　趁着高兴劲儿，云鹏发出邀请：王婶，我妈想请你过来炒肉，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王婶笑呵呵的：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什么赏脸不赏脸，我们老姐妹好久没见面，也想在一块啦啦话。
　　云鹏说：我家交了肥猪，奖励了几斤肉票，我明天去县上买了肉，回来一块做。
　　朵朵说：妈，我明天也去县上转转、
　　母亲说：猴女子，你去干啥？
　　朵朵略一思索：妈，你忘了？咱家还没有买神像呢。
　　母亲纠正她：要说请神像，不能说买。
　　朵朵笑笑：好，明天我就去请一伙伙神像，呵呵......
　　母亲认真地：又错了，要说几位神像。
　　在农村，春节敬神是一件大事，母亲也就同意朵朵去县上请几位神像。第二天，云鹏、俊杰和朵朵不约而同地来到车站，坐上了班 ，车上人不很多，每人都有座位。一路上，云鹏正襟危坐，他在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几年内不能和朵朵谈个人的感情，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握好这个分寸，既不能显得过于亲切，又不能显得过于生分。他现在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得朵朵也不好意思先开口了。倒是俊杰没话找话，津津有味地说起来：朵朵姐，我哥给你送了几个小物件，王婶是什么反应呢？
　　朵朵正瞅着云鹏发呆，心不在焉的：反应？什么反应？没有什么反应啊。
　　俊杰嘻嘻地乐了：朵朵姐，你定定地瞅着我哥干啥？我问你，我哥给你家送东西，王婶没说啥话吗？
　　朵朵这才回过神来：俊杰，你说这事吗？我妈可高兴了，连声说好，还坐在小凳上试了试......
　　俊杰追问着：王婶还说啥话了？
　　朵朵眼睛还瞅着云鹏，嘴里就不知道说的是啥了：小凳嘛，小凳可真是小凳......
　　俊杰哈哈大笑，朵朵窘得脸像红布似的。云鹏来解围了：俊杰，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非要问王婶说什么话了，王婶要是不高兴，会让朵朵跟我们一块逛县吗？
　　云鹏在想：要和朵朵长期保持正常的同学关系，就要在日常相处中掌握分寸，保持距离，莫让两人的感情升温，这不是靠一时三刻板着面孔能解决问题的。云鹏这样一想，马上解除了严肃的警戒，恢复了正常交往的态度，一切便显得那么随和自然。
　　朵朵多么精灵，她发现云鹏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于是两人之间又谈笑自若了。朵朵先开口：我妈真讲究，明明是花钱买神像，她偏要说成是请神像。
　　云鹏说：这是乡俗，是对神的尊敬和崇拜。神是至高无上的，哪能随便花钱买来呢？
　　朵朵说：照这么说，你是信神了。
　　云鹏实话实说：我不信神，但是在信神的老人面前，还是按照他们的习惯说话好一些，这也是对老人的尊重。
　　朵朵看云鹏只比自己大一点，却这么通情达理，不禁增加了对他的敬慕之心。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县城。首先去排队买肉。到了云鹏跟前，他突然多了个心眼，抓住那片肉闻了闻，迅速地退了出来。俊杰说：好不容易才排到跟前，你咋不买了？
　　云鹏和俊杰、朵朵走出肉食公司，云鹏悄悄地说：这肉有味了，哪敢买？
　　俊杰吃惊地喊道：肉有味了......
　　云鹏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拉到旁边悄悄地说：别乱喊，这是在肉食公司门口，惹出事来，还要说你造谣诬蔑哩。
　　朵朵凑到跟前说：云鹏哥，你能肯定这肉有味吗？
　　云鹏斩钉截铁的：我这鼻子比仪器还灵敏，肉稍微有点变味，我鼻子一闻，就有点恶心。
　　俊杰气愤的：哥，肉食公司买变味的肉，你就应该当面指出，别让他坑害百姓。
　　云鹏冷静的：我仔细想过，也许我的鼻子太尖，闻不得稍微有点变味的肉。也许正好给我的那块肉有点变味，而其他的肉没有变味......所以这件事情还真的很难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