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

　　他俩又唠了一会，把一瓶白酒都喝没了又喝了两瓶啤酒，陈大哥也好象痛快了很多，吃完饭田川把陈大哥送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田川写了一篇工作调研，叫《火石沟乡党教工作有新招》，署名是陈大刚。他把文章打印出来，把陈大哥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文章我写完了，你看看行不行。”
　　“你写的文章还有啥说呀，我不看了。”
　　陈大哥说。
　　“文章是署你的名，你得看看。”
　　“署我的名，那我看看。”
　　陈大哥拿起了纸稿，看了起来。
　　“写的好，我都没想到有这些招，这是真的吗？”
　　他问田川。
　　“这都是我的想法，就当是真的了。”
　　田川笑着说。
　　“但这事得保密呀。”
　　他又说。
　　“所以我把你叫过了，不能叫别人知道，但文章的内容你得知道，万一发表了别人问你，你不知道不就假了吗？”
　　“我明白。”
　　“我上宣传部送稿去。”
　　他说。
　　“好吧。”
　　田川马上就去了市委宣传部，他心里多少有点底，因为《邑州宣传》是归周处长管，而他和周处长的关系是不错的，在白山开会的时候他请周处长洗过桑拿，周处长是一个很上进的人，宣传处是宣传部的大处，宣传处的处长最有可能当宣传部的副部长了，周处长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所以工作上整点花样，到外县开了一个宣传股长会议。田川也想和周处长搞好关系，以利于以后的工作，所以他请他洗了桑拿，这给了周处长很大的面子，所以他对田川也挺好。
　　到了市委宣传部，田川说替陈大哥送一篇稿，因为他是到职称办有点事，顺便到宣传部。周处长看了看稿件没有立刻表态，因为是陈大哥写的嘛，陈大哥也没什么名声，所以他要考虑考虑。田川说你别考虑了，我请你喝点粥吧，喝完了粥你再考虑吧，周处长说你来了我请你，田川说还是我请你吧，叫你请我不好意思。
　　所谓喝粥是一个代名词，当时邑州有一条街，主要是歌舞厅，洗浴，美容，饭店啥的，有几个粥馆很有名，当然喝粥很便宜，主要是喝完粥再做点别的项目，是一种潇洒行为，所以周处长也就心领神会了。
　　喝完了粥，洗完了澡，他俩在休息大厅休息。
　　“陈大哥的那篇稿子你尽量给用一下，之所以陈大哥叫我送来，也有他的用意。”田川说。
　　“没问题，只要你说了，我照办。”周处长痛快地答应了。
　　时间不长，《邑州宣传》就出版了，它也是月刊，一个月一期。《火石沟乡党教工作有新招》发表了。张部长一看很高兴，心想，还是得对他要求严格点，批评他一回就写了一篇文章，文章写得还不错。
　　田川在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他和陈大哥一起来到了市委宣传部的党教处，见了孙处长，陈大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叫党教处给他开一个现场会，是以党教处的名义，而不是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孙处长一时还拿不准主意，田川说：“你党教处也得和宣传处似的，也得自己搞点活动，这样才能显出你党教处的声望，宣传处不是在白山开了工作研究会吗？你在邑水开一个现场会，一切费用都由我和陈大哥负责，你就出人，把几个县区的人拉来就行，他们都愿意有点活动，大家都互相认识认识，也不搭啥，这不挺好吗？”
　　听了田川的话孙处长有点动心了，他对田川有一份感激之情，这也是田川敢来找他的一个原因。
　　职称工作有一个考前培训，那次到邑水培训讲课的就是孙处长，田川从武装部借了一个能装二百人的会场，培训活动就在这里举行。
　　人员来得很齐，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嘛，足有一百多人。但孙处长的课实在是讲得不怎么样。开讲还没有十分钟就有人想走，一个个身影离开坐席向门口游动，田川站在门口，挡住门，说：“一个都不能走。”一个个身影又都回来了，这一幕叫孙处长看得真真切切，自始至终，田川没有离开过门口，学员也没一个人走掉。
　　课终于讲完了，孙处长额头浸出豆大的汗珠。
　　“非常感谢你。”他说。
　　“一个都不能走。”他笑了。坚定地说。
　　吃完了饭，田川给他拿了五百元的讲课费，打车把他送回了市委宣传部。
　　其实给二百元也是可以的，但田川觉得他毕竟是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处长，萝卜不济是长在埂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着人家，这回就用上了。
　　时间不长，现场会就在火石沟乡举行了，张部长也参加了现场会，他很高兴，因为这是党教股举办的现场会，而不是部里办的，是一个部门活动，他觉得这开了一个好头，宣传部历史上还没有哪个股开过现场会的，但他不知，这都是田川策划的。
　　陈大哥的心情也好象好了很多，没事也不张罗打麻将了，而是从屋里看书，从现在的形势看，陈大哥也是部里的一个红人了，说不定下一次的提拔就是他。
　　其实象陈大哥这样纠结的人不只一个，机关是个名利场，为了能够当上一个小官，很多人都在拼争，在苦恼，当然也有的人忘乎所以。
　　在县委大院有一个“才副科”，很多人当面就这样叫他，几乎是所有的人背后都这样叫他，这个名字的由来是这样的：老才在机关党委干了多年了，什么职务也没混上，那年县委开始评选副科调，全称叫副科级调研员，机关党委争取到了一个指标，这个指标就落在老才的身上了，老才非常高兴，逢人就说，我做了副科级调研员了，在填表的时候在职务一栏里也填副科级调研员，如果单位来了生人他也会自我介绍。我是副科级调研员，就这样机关党委的人就叫他才副科，他听了还很高兴，慢慢地，县委大院的人就都这么叫他了。
　　一个副科调本来也不是什么领导职务，就是闹了一个级别，就把才副科高兴这样，可想而知，那些领导职务，那些有实权的领导职务对人们得有多大的吸引力。
　　宣传部和组织部都有部务委员这个职务，这个部务委员应该是比股长大，而比副部长小，但它的级别可以是正科级，宣传部有一个老股长当上了部务委员，高兴得不得了，有一次和党委书记吃饭，他就和党委书记说，别看你是党委书记，我和你是平级的，这位老股长姓冈，于是人们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刚平级”，一个“才副科”，一个“刚平级”，大院的人们没事就念叨念叨，一方面是戏噱，另一方面也是慨叹当官确实是很难的。
　　在畜牧局有一个副局长姓常，干了二十年副局长了，在领导班子的排行里边他是第二，在他身后还有两位副局长，有的时候有的人就问他，你在局里管什么呀，他不说他管什么，他说他是常务副局长，管常务，其实在县直单位里面根本就没有常务副局长这个职务，多大的局也不设常务副局长，只是在组织部宣传部设过常务副部长，而他，居然给自己按了一个常务副局长。
　　0165
　　县直机关都设有党支部，党支部归机关工委管，党支部书记一般都是排行在前的副职担任，这也是机关工委的要求，当然，党支部书记也是经过机关党员大会选举产生的，因为党支部书记身兼两职，所以在领导班子排行里往往是第二位，但组织部门并没有明确身兼两职的人就是二把手，更没有常务的说法，人们把身兼两职的人叫二把手是恭维，而“二把手”自称常务则是不知道羞耻二字了。
　　人们对当官抱有极大的兴趣，对官员抱有极大的崇拜，对官员老公抱有极大的自豪。
　　王影有一个同事，姓陈，她老公是教委的一个专职委员，属于领导班子成员，但委员这个职务还没有变成称谓，这位陈大姐那天打麻将就和一个人唧咕起来了，事后他和王影说，以后我再也不和她玩了，她的身份也不行啊，她老公是干什么的，是开三轮的，我老公是干什么的，是委员。当时王影也不知道什么是委员，也没好意思问，只觉得委员是一个很大的官，回家以后她问田川，委员是多大的官，田川就问她是哪的委员啊，王颖说是教委的委员，田川就告诉她，教委的委员是属于领导班子成员，但不是主要领导，没有副主任的官大。
　　一个委员就把陈大姐自豪这样，那要是一个主任呢？
　　有些当官的确实败坏了领导干部的名声，县里有一个局长，有一次在哥厅唱歌，光给小姐的花篮钱就是一万多元，可谓花钱如流水，挥金如土了。农村有一个党委书记，有一次和机关干部吃饭，他和秘书说，你朝我叫一声爹，我就给你一百块钱，那位秘书连叫了十声爹，他就给秘书一千块钱。
　　在县城，下岗和待业的人员很多，有的待业人员还是大学生，但在县城就是找不到工作，但有的党委书记局长的孩子就能找到工作，这不能不说是不正之风，其实找到工作的人也挣不了几个钱，就是体面一些，过日子全凭父母，都是啃老族，但这样的工作也被人羡慕，关键是现在有很多年轻人缺乏自立精神，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想找一个不吃苦又想挣钱的工作。
　　但田川不这么看，他觉得那些当官的孩子，即使安排了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也只不过就是闹一个饱食终日，一个月挣不到三百块钱，基本上是吃老子喝老子，由于他们缺乏水平和能力，也不会有什么发展，有一个当官的孩子都当了团县委书记了，还不能在公众场合说几句连贯的话呢，汇报工作还说什么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呢，政府什么时候领导过团委啊，还说什么弘雷锋精神，扬邑水精神，话都不通，也站在台上讲话，叫人笑话死了。有一个当官的孩子到农村做了乡长，没去半年就和机关干部打两架了，机关干部根本不听他的，这些个不学无术的孩子会有什么出息呢，而那些摆摊的，卖烤食的，说不定将来都会挣大钱，田川知道一个卖烤食的，小两口二年就买了一个楼，一天晚上能挣一百块钱，有了这样的收入还去找什么工作呀。
　　也许田川还没有尝过当官的甜头，也许田川的年龄还不足以叫他为当官而苦恼，也许田川现在的境遇叫他感受不到等待的煎熬，总之，田川对当官并没有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他一天的愿望就是把手头的工作干好，不能叫领导说出他的不是来。
　　为了解决无房职工的住房问题，县政府在城南的山坡上开辟了一块地皮，免费提供给无房职工，此处地皮规划建设职工住房五百户，所以这个地方就有了名称，叫五百户。
　　五百户一天车水马龙，建房工地热火朝天，几乎每一个单位每一天都在打房子的唠，到处借钱的，到处求人的，忙得盖房子的人不亦乐乎，不盖房子的人也津津乐道。
　　章楚涵结婚以后也是和婆婆生活在一起，这年头结婚就有房的人很少，不是和父母在一起就是租房，在单位要公房都是要排号的，老职工排了多少年都分不到公房，何况是一个刚结婚的人呢？
　　赵松林也在五百户申请了一个房场，他也要盖房子，因为以后就没有公房了，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自己不盖房，就永远没有房子住了，和爸爸妈妈住一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当然田川就不操这个心了，因为供电局的房子已经下来了，他已经搬进去了，一室一厨四十平米，虽然是不大，但照住妈家的小后屋还是宽敞多了，王影终于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心里也很高兴，早晨田川负责送孩子上幼儿园，晚上是爸妈到幼儿园把孙女接回家里，田川下班就到妈家接孩子，有时也就从妈家吃了，天气不好，还不用接了，孩子就从奶家住了，早晨由爷奶送，田川也不操什么心。
　　田川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董部长负责联系采访单位和要车，田川负责写稿，两个人忙得开心又快乐。
　　因为这些日子采访比较频繁，所以能联系到的单位几乎都联系了，今天董部长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联系到采访单位。他过来和田川“汇报。”
　　“打几个单位都没有联系成，你说咱上河东镇行不行啊？”
　　董部长笑着说。他知道田川和章楚涵的关系，所以他没有直接联系。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联系，我们有一年没去了，不是去得很频繁。”
　　“那你现在就打吧。”
　　田川给河东镇打电话，说找章镇长，秘书说章镇长没上班，田川问章镇长为什么没上班呢,秘书说章镇长在家盖房子呢？
　　“章楚涵在家盖房子呢。”
　　放下电话，田川说。
　　“啊，她也盖房子。”
　　董部长说。
　　“用不用联系别人?”
　　田川问。
　　“不联系别人，章楚涵什么时候上班咱什么时候去。”
　　田川理解章董部长的意思，他是想叫他和章楚涵见一面。
　　“那今天就呆着吧。”
　　董部长起身要走。
　　“我上五百户去一趟看章楚涵的房子盖什么样了。”
　　田川说。
　　“去吧。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董部长出去了，田川也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