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尴尬
作品名称:大道人生 作者:李维奇 发布时间:2019-11-16 10:28:54 字数:4068
看来陈大哥的感受还很深,一讲故事一套一套的,田川怎么没有这样的故事呢?也许田川当干事的时间还短,或者田川一直都是被重用的,手中没离开权利,所以没人敢瞧不起他。
“谁知道这些人都是咋想的。”田川说。
“有一次我到浴池去洗澡,碰到了一位当年在乡里中学教书的老师,后来他调到一高中来了,他和我说,我咋总也看不到你呢?我说我在屋里呆着的时候多。他问我在哪呢?我说在宣传部呢。他说我以为你早下去了呢,我说咱也没那个水平。他问我现在是正科还是副科,我说我啥科也不是,就是一个科员,他说怪不得我总也看不到你来洗澡,洗澡的都是当官的,全都是公款消费。我说那对。我说我平时都在在家洗,这次是因为肩周炎犯了,自己搓不动了,所以才来浴池的,他说我不如不改行了,他现在一年挣五六万,虽然手里没有权,但是有钱,他们当官是用公款洗澡,但我是自费,洗澡能用多少钱啊,不当官,有钱照样,我说那也没法,想回也回不去了。”
陈大哥又讲了一个故事,虽然和上一个故事是一个主题,但田川还很愿意听,他在官场混的时间短,感受不多,看来陈大哥是饱经风霜了。
“他是和你吹牛呢。”田川说。
“那次老童的孩子上学,我是和张部长一起进去的,我也不想和部长一起进去呀,但赶上了,就一起走呗,一个孩子上学,也不是开会,啥领导不领导的,一进门人家老童两口子就把张部长扶进去了,对我连搭理都没搭理,我看不当官是真不行啊。”
又来一个故事,怎么那些瞧不起人的故事都叫他赶上了呢,田川听得津津有味。
“这也太势力了。”
田川简单地给了一个评价,也象宣告一个故事的结束。
“那年县委组织回头看工作组到各单位检查回头看工作,我和黄海涛是一个组,检查单位是县检察院,我和黄海涛来到了检察院,向检察长说明了来意,检察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俩,开会之前检察长陪我俩唠嗑,按理说应该唠点回头看的问题,因为我俩毕竟是代表县委来检察来了,可检察长并没有唠回头看,而是唠一些他刚到检察院的时候的一些奇闻逸事,唠了一会就正式开会了,检察院领导班子成员要向检查组汇报工作,汇报之前检察长来了一个开场白,介绍了一下我和黄海涛,按理说介绍完了应该由我或黄海涛讲几句话,可检察长并没有请我俩讲话,而是直接叫班子成员汇报了,汇报完了以后检察长也没叫我俩总结,自己就直接总结了。”
他的故事也太多了,不过有些故事还是很有分量的,如果说前几个故事是说明有些人不知深浅,忘乎所以,落井下石,世态炎凉,那么这个故事就说明有些当官的人也和老百姓一样,也是看人下菜碟,一点当官的素质都没有。
“他们是没把你俩当检察组,而是把你俩当联络员了。”
田川笑着说。
“他以为我俩不是官,所以没有必要把我俩当检察组。”
陈大哥把双手摊在桌子上,狠狠地说。怨不得他同意来喝酒呢,他真是有一肚子的话啊。
“他们不应该那样做。”
他又点评了一句。
“这年头不当官真是不行啊,我是年龄大了也不考虑了,你得早点考虑。”
他开始关心田川了,看来他对自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在机关就有这个好处,你没当官,说不定你的朋友当官了,说不定哪一时你就能借上光。
“你也还有一步,我估计下一步提拔就应该是你了。”
田川在给他建立信心。
“我看够戗,咱也没钱啊,这年头没钱好使吗?”
他悲戚地说。
“你不是后备干部吗?”
田川笑了,他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
“有啥用啊,我都后备十年了,如果是在组织部、办公室,可能后备个五年七年的也就提拔了,可我都后备十年以上了,刚当后备干部那年我还参加了一次后备干部培训班,现在想起来,那年参加培训班的人现在都提拔了,只有我没提拔。我到现在已经当了三次党代会的联络员了,那天我寻思寻思第一次当联络员的人现在也都提拔了,只有我没提拔。”
没成想他的话又勾起了他的辛酸历史,这机关也真是作弄人,名堂还挺多,又是后备干部又是联络员的,又是培训班的,可这都是外围行动,不提拔你,什么也没用。
“那天大家在一起谈论编制的问题,老宋非常自豪地说,我是行政编制,立昆说在机关不都是行政编制吗?还有别的编制吗,老宋说这你们就不懂了,有的人是事业编制,立昆说那宣传部谁是事业编制啊,老宋说我是事业编制,我说我为什么是事业编制啊,他说我是从学校来的,我想我也不计较什么编了,连官都当不上,还行政事业的能咋的,如果要是提了,不就变成行政了吗,可人家就是不提你,你有啥办法?”
这机关的事也真是太复杂,怎么还有行政编和事业编的区别呢?连田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编,有用吗?不都是财政开支吗?怎么行政编的就高兴得不得了呢?田川觉得这是一种阿Q精神,可又一想,阿Q精神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多年不提拔找一个自我精神安慰,于是和提拔的人比不了我和你不提拔的人比,你是事业编,我是行政编,我比你强,这真是一种机关心理疾病。
“有一次参加一个升学宴,一个桌坐着的多是档案局的人,这时来了一个大院以外的人,问起了档案局的隶属问题,档案局的一个人非常自豪地说,我们的档案都是归组织部管,那人说,你们是政府的一个局,人事档案应该归人事局啊,怎么会归组织部呢,档案局的人说,我们就是归组织部,其实这个事我清楚,档案局的前身是县委的一个部门,叫档案科,后来成立档案局,划归政府系列了,但人事档案没有从组织部拿到人事局,其实这是由工作的拖拉造成的,并不是档案局是一个重要的部门。但我没做解释,我觉得解释这个事太没意思了,人家别的部门的人都得到提拔了,你得不到提拔,还以档案在组织部为自豪,显得太浅薄了,这正如我看过的一本小说,说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搞对象了,后来分手了,分手以后女的成了大企业家,男的有机会就和别人说,他和那个女的搞过对象,也满自豪的,其实这有什么自豪的,人家又不是你媳妇。”
田川也讲了一个故事,用来陪衬陈大哥所讲的故事。
“关键是提拔啊,别的都没用。”
他为这两个故事做了一个结论。
“但提拔也太难了。”
陈大哥觉得他们的谈话也走进了死胡同,他就是对提拔望而生畏。
“但我估计也快了。下一期说不定就是你了。”
陈大哥没对田川的话加以评论,就又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在县委门口碰见发行站的张凯了,他问我多大了,我说四十五了,他说四十五也没啥想了,他四十二都不想了,咱好赖还从中学做过副校长啊,他是啥呀,就是一个接班的,就是一个工人,人家还说咱没啥想了,连张凯都看不起我了。”
陈大哥越说越气愤。
“他说啥你别往心里去。那天市里来人提到于净,他闹个啥话,于净是我妹子,市里人说,你妹子,你不姓张吗?是表妹?他说不是。于净不是从邑水宣传部走的吗,一起工作过,你和人家于净怎么能叫一起工作过啊,人家是宣传部的副部长,你是发行站的发行员,是个报童,另外发行站和宣传部也不是一个单位啊,宣传部是党委机关,是县委的一个部门,发行站是啥啊,是一个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说不定哪天还黄了呢,你怎么能说和宣传部是一家呢?
就算是一家了,人家是副部长,你一个小员,你和人套啥妹子啊,他就是不知道磕碜,逮啥说啥,他说的话你还往心里去,他四十二还不想了,他会想啥呀。去年报纸发行会,唐部长说你给领导写一个讲话吧,你不是管发行吗?他就翻白眼了,说他从来也没写过,都是别人写,唐部长说你管发行吗,怎么能让别人写啊,他说那我试试吧,憋了一天没憋出十句话了,最后找唐部长去了,说他写不了。你看他喝个酒啥的显得挺到去的,干真活一点都不行,他要是行的话,怎么能连高中都不念啊,他是考不上,在发行站管几个孩子把他牛起来了,这年头反正这样的事也多,你别往心里去。”田川劝他说。“你这么说大哥还敞亮点,你不提我也行,你别贬损我呀,还年龄大了,我要是花钱我也早提拔了,不就那点事吗?”
田川沉吟了一会,没说什么,他觉得陈大哥是委屈报多了而政绩不足,在机关得到提拔也不都是花钱,也与政绩有关,领导提拔你总得有一个理由吧,一点理由没有,就得往后排,陈大哥人是好人,挺厚道,但文笔一般,在宣传部干了这么多年都没拿过综合材料,也没在报纸上发过有分量的文章,这与不提拔他也有关系,但这个问题,田川没法和陈大哥说,看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现在我十分不愿意出门,十分不愿意被人介绍,因为咱没有官职,说是老陈吧,好像还不够老,有些人也不愿意这样叫,说是小陈吧,好像也不算小了,所以有些人也不愿意这样叫,说叫大哥小弟吧,人家也不知道和咱究竟差几岁,所以也不好叫,说叫咱股长吧,股长还不是什么官,显然也与年龄不相当了,所以很多时候就不做介绍了,就糊里糊涂了,这样的话谈话的时候就很别扭,人家就不愿意和咱多说话,本来都在一个桌喝过酒的,应该算认识,但过了几天见面都显得很生分,能不说话的就不说话了,因为人家不好称呼咱,还不如压根就一点都不认识,现在我有很多这样的人,在一起喝过酒,但交流太少,过几天见面了不知道人家还认识咱不认识咱了,不说话显得没礼貌,说话了还怕人家不认识咱,所以我不愿意出门,不愿意下乡,可总从办公室呆着也确实没事啊,闲的难受啊,所以就想打点麻将,可打点麻将还叫部长批评了,还说我岁数大了,你说我能不上火吗?”
陈大哥又说。
“我有一个想法,大哥你看看行不行。”
呆了一会,田川说。
“什么想法?”
他醉眼惺忪,一瓶酒基本已经喝没了,陈大哥的酒量还赶不上田川,所以他有点迷迷糊糊了。
“我想叫你做出一个动作,挽回影响,也为你提拔造一个舆论。”
田川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动作?”
陈大哥把头往前伸,认真听取的样子。
“能不能开一个现场会,造一点小舆论,也证明你党教股有点成绩。”
田川把筷子放在桌子上,认真讨论问题的样子。
“开什么现场会呀?我心里没数啊。”
他也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帮你策划一篇文章先在《邑州宣传》发表,然后拿这篇文章去找市委宣传部的党教处,叫范处长在邑水开一个现场会,小规模的,就是一个乡镇,或是一个村,但现场会是邑州市委宣传部开的,这就证明你党教股做工作了,这就是一点小政绩,你也可以拿这个政绩和领导说,这就是提拔你的一个条件,要不然,提别人了,没提你,你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田川认真地说。
“但文章,写什么呀?《邑州宣传》能给发表吗?”
他顾虑重重的样子。
“试试吧,成了更好,不成也没关系。”
“那一切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