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艰苦度日 厚道感人

　　上世纪60年代初，林指导准备离开冶炼厂调回自己原单位。他一家与郝运来一家隔壁相邻住了十来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分别那一天，郝运来和妻子依依不舍地将他们远远送到车站。
　　“郝老弟和弟嫂先回去吧！我一大家子来这里一住就是十年，多亏你们一家的热心关照。你们夫妻俩的处世为人让我敬佩，你们的善良品德更应让大家好好学习。”
　　“林哥客气了，我不懂政治，更不想做官，只知道为了报答党和毛主席的恩情，就应该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憨厚的郝运来腼腆地说。
　　“你不图名不图利，不为做官，工作上却又扎实肯干，这就是你最可贵的一面，也是别人难以做到的一点。”
　　“我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多亏林哥看重我，几次提携都被我拒绝，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有点对不住你。”
　　“不要这样说，这也是你为人实在，做事踏实，不愿意敷衍了事的好品德。老弟，现在觉得食堂工作怎么样，我看别人到食堂工作都胖了，可你怎么还瘦了很多；是不是食堂工作太辛苦，压力太大，还是不适应？”林指导看着郝运来消瘦的脸庞关切地问。
　　“哪里辛苦哦，这比起我在炉前工作要轻松到哪里去了。”郝运来乐呵呵地露出满口白牙，显得十分满足的样子。
　　“林哥，你不知道，他是在食堂饿瘦的。”莺莺赶快抢过话茬说。
　　听了莺莺的话，林指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饿瘦的？厂里不是规定食堂的工作人员餐餐都可以在食堂随便吃饱，这还用得着你像在家里没吃一样去节省吗？”看着憨厚的郝运来，林指导心痛地说。
　　“他就是想到我们在家里没得吃，在食堂再有好吃他也吃不下。”莺莺怜爱地瞟了一眼丈夫，小声嘀咕着。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蠢啰！食堂也不靠你一个人去省那点东西，这样说起来我还真后悔了，当初不该把你调到食堂去工作。”林指导露出一丝丝愁容。
　　“林哥不要听莺莺乱说，你和嫂子快上车吧。大林，你把这点东西拿着。”郝运来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把一包东西塞到林指导的大儿子手上。
　　“郝弟，你又拿的什么东西给我呀！”林指导看见了赶快问。
　　“你们要回老家了，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一些小鱼干和一些黄瓜干都是我们自做的。不要嫌弃，带回去分享给你的一些朋友和同事尝尝吧！”郝运来笑呵呵地说。
　　“哎呀，这些东西都是你们辛苦攒下来的，平时弟嫂也拿了不少给我们吃，这些你们就自己留着慢慢吃吧！”林指导从大儿子手上拿过那包东西又一个劲地往郝运来手里塞。
　　“鱼，我自己利用工余时间可以钓；蔬菜，我又可以自己动手种，你还怕我们没有吃的呀。这点小东西林哥就爽快接着吧！”郝运来一边推搡，一边说。
　　“二林，这两件褂子是阿姨我给你和你哥缝制的，你拿着。”见开车时间快到了，莺莺马上也把一包东西塞到林指导的二儿子手里。
　　“妹妹，让你费心费时了。在这里住已经那么麻烦你们了，现在你们又送这又送那，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嘛！”林指导的妻子客气地说。
　　“姐，妹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侄儿们，做两件粗布褂子给两个大侄儿，这是我家孩子外婆纺出来的布料，给大林、二林穿着也可以挡挡风避避寒，不要嫌弃就是了。”莺莺笑嘻嘻地说。
　　“哎哟，妹妹的做工这么精致，外婆的布又纺得这么紧密，还说什么嫌不嫌弃，喜欢都来不及哦！”林指导的妻子拉着莺莺的手感动地说。
　　“姐，上车吧！以后有空就常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走……”莺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呜呜哭了起来。
　　这时候林指导的妻子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上前一把抱住莺莺，两人痛哭流涕。
　　“莺莺妹，我真的好舍不得离开你们，你们一家人太好了，让我在这里住得比在自己家里还开心舒服。”
　　“姐，你们远离自己的大城市，来到我们这小地方一住就是十年，让你们受苦了，真不容易啊！”莺莺又伤感起来。
　　“莺莺，别伤心了，车都快开了，让哥嫂他们赶紧上车吧！”郝运来催促着。
　　“老弟，我写了一封信放在你家桌子上，里面讲了一些事情，也留下了我的工作单位地址和家庭住址。你回家看看，记得以后有空给我们来信，假日欢迎你携带全家到我家来做客。”林指导叮嘱着。
　　“哥，我不认识多少字，你写信给我这不是让我‘哑巴看着爹’心里干着急嘛！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现在趁车还没开就赶快直接跟我说吧！”直性子的郝运来着急地说。
　　“没其他的什么要紧事，就是我平时常跟你开玩笑提过的，想和你们攀亲家。现在我们家大林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家大闺女康平也有十多岁了，大林常说他很喜欢康平妹妹。我想，如果他们有缘……”林指导停顿了一下，笑呵呵地盯着郝运来，“你看怎样？”
　　“哦，可以可以，这都是孩子们的事，只要他们之间有缘分，我们做爹妈的没半点意见，到时我会极力撮合。不过，孩子们如今还在读书不好提，哥，这事等到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再说吧！”
　　送走了林指导一家人，郝运来和妻子回到自己住地。
　　“孩子爹，林哥他们调回去了，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看着林指导一家住过的房间现在空无一人，莺莺又有点伤感起来。
　　郝运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家里，赶快从桌子上拿过那封林指导留下的信，随即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慢慢地瞧着。
　　“这就是林哥写的信吧，这里面的字你都认识吗？”莺莺好奇地问。
　　“认识一些，还有些不太认识，不过联系上下文，再加上林哥跟我说的话，可以猜出信的全部内容。”郝运来一边琢磨，一边说。
　　“有些字不认识那就等咱女儿康平回来，让她念给我们听听吧！”莺莺说。
　　“不行，这信里说的就是咱女儿康平和大林的事，她现在还是学生怎么能让她知道？再说，这都是说儿女之间的婚姻大事，她也不好意思念给我们听嘛！”
　　“嗯，那就算了，我们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物质供应困难，人们生活普遍清苦，很多人都因营养不良而得了水肿病。郝运来所在的冶炼厂为了保证生产效益，最注重工人们的身心健康。职工食堂除了每餐供应可口的饭菜，让工人们吃好吃饱；还经常会用一些药食同源的材料或是绿豆做成一些蒸饼，送给奋战在一线的工人们补充营养，预防水肿病发生。
　　一天上午，食堂又为一线工人做了一些茯苓饼和绿豆糕。浓郁的饼香让在场的谁也抵不住诱惑，茯苓饼和绿豆糕刚出笼，食堂的工作人员就忍不住“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人抓一个先尝为快，吃得快的有的一下竟然连吃了好几个。只有郝运来好像没有闻到饼香，没有看到饼出笼一样，仍在一旁埋头忙着查菜、洗菜。
　　一个同事左手捧着个黄纸包，右手拿着块绿豆糕边走边吃来到了郝运来身边：“郝师傅，我们都在吃新鲜的绿豆糕和茯苓饼你没看到吗？这些饼可是难得捞到吃的哦，里面还放了糖，我们在做的时候就有点止不住流口水了。组长看你没吃，就要我送几块过来给你吃。”那同事把黄纸包递给郝运来。
　　郝运来听了，赶快把正在查洗的菜放在盆子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满心喜欢地接过黄纸包，笑呵呵地有些狐疑地问：“这是给我吃的？”
　　“对！组长说从没见你主动拿过东西吃，就拿了几块糕要我送到你手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也忍得住不动口呀！我真是佩服你了。”那同事站在郝运来身边一边“吧嗒吧嗒”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上的糕，一边说。
　　拿着沉甸甸的黄纸包，顿觉饼香扑鼻，郝运来偷偷咽了一下口水，露出一丝笑容，开心地说：“呵呵，我肚子还是饱的，吃了也是浪费。”
　　“早餐吃过这么久了，我就不相信你的肚子还是饱的？我早就饿了，这样的饼和糕再让我吃十个都不为多。”同事说的什么，郝运来好像并没听清楚，只见他仍在看着手里的黄纸包发呆。
　　“哎，你怎么光看着发懵，还不赶快趁热吃了呀！”同事手上的饼早已吃完，顺便在围裙上将手抹了抹。
　　“呵呵，你说这是组长要你把这几块饼送给我吃的？”郝运来似乎还不相信似的又问一遍。
　　“哎呀，是的是的，快吃快吃，你这个人看着高高大大，可这哪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婆婆妈妈，顾前怕后的，我难道还能骗你不成？”看到郝运来把几块饼捧在手上看了很久很久还没想动口吃的意思，性急的同事很不理解郝运来的心思。
　　“好吧，谢谢了，既然组长说是送给我吃的那就随我什么时候吃都行，我现在还不饿，留着等下吃。”郝运来把黄纸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做他的事。
　　“我真是服了你啦！”那同事摇着头到一旁去了。
　　郝运来与同事的一席对话及一举一动，让一旁的组长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组长是一位快要退休了的年长的老师傅，也是从事食堂工作最久最具老资格的食堂工作者。他为人耿直善良，待人和蔼可亲，历来对工人们非常体恤、关爱，在工人和同事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他看到郝运来把包着饼的黄纸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便慢悠悠地走过来，对郝运来说：“郝师傅，自你调进食堂工作以来我就一直在关注你。食堂饭菜虽然管饱，但我见你却从不多吃半口，不知你是每餐只能吃那么一点点还是想为食堂节约。除了三餐饭菜你仅吃一点点之外，其它的东西你又一概不沾边，所以，今天我才要张师傅把那几个饼送到你手上，想逼着你吃下去，谁知你还是不领情，把它放在一边。”
　　“谢谢组长关心。组长开玩笑了，我哪是不领情呀！我虽调到食堂工作不久，但您老对我多方面的关心和爱护让我非常感动。跟您老说句内心话吧，正因为食堂餐餐有好菜好饭管饱，还有其它的好东西可吃；想到家里妻儿一天三餐连饭都难得到口，我心里难受极了，哪还有胃口来吃得这些东西啰！”
　　“你也太蠢，你有吃不吃，把身体搞垮了就对得起你的妻儿了？你就是再不吃，你妻儿的肚子就能不饿？如今是个苦时代没办法，也顾不上那么多。我们都是男人，都要养家糊口。首先，我们要想到把自己的身体搞好，才能把工作搞好，个个把工作搞好了，国家建设搞上去了，人民的生活才会富起来。要从长远利益去考虑。”
　　组长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让郝运来浑身自觉轻松许多：“组长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年纪，但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懂的道理比我多。今天您老人家算是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了。我这个人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脑瓜子笨，人又蠢，遇事不会想得太多太深。”
　　“真正说起来你不是蠢，而是太善良，太爱妻子儿女。老是想着家里的妻子儿女没吃的，自己有吃也吃不下，心是好的。”组长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黄纸包，“是这样吧，下班你就把那几块饼带回家去和妻子儿女一起尝尝吧！我这样做也不算是违反规定，这是你的一份子，你在食堂没吃，拿回去也是应该的。”
　　组长对郝运来叮嘱了一番又转过头对其他工作人员大声说：“同志们，你们说我的决定对不对呀？”
　　“组长的决定是对的，我们支持！郝师傅是个工作扎实，心地善良的好同志，他在食堂从不胡吃海吃，让他拿点东西回去给妻儿尝尝那也是他自己省下来的，是他的本份，是应该的，我们没意见！”
　　自那以后，食堂的工作人员也再没哪个好意思放开肚皮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