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倾诉

　　原来她当妈妈了，时间真是过得很快，他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祝福他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大儿子，祝福她母子幸福平安。
　　他蛮以为她下了乡以后就会与文字无缘了，谁知她会写出这么优美的文章。
　　他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他反复看了好几遍，他觉得也只有章楚涵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他把这张报纸珍藏好，仿佛看到了这张报纸就看到了章楚涵本人，章楚涵有儿子了，他本来应该表示恭贺，但是他也不知道怎样祝贺。
　　他自己的女儿已经五岁了，他只知道整天的带她玩，没想到为她写点什么，还是章楚涵的心细，写了一篇这么优美的散文，从文章里不仅看到了她对儿子的疼爱，也看到了她对母亲挂念和感恩，也看到了她的聪明才气，“甜蜜的负担”、“贪恋母亲”把自己那种爱儿子想妈妈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他没想到她会写出这么优美的文章，以往她写文章都是要经过他把关的，她是那么倾心听取他的意见，好像他在她面前是国学大师，而这一篇文章显然是她独立完成的，她是邑水这块土上少有的奇女子。
　　他又想起了刘葳蕤，她的孩子也应该很大了吧，她的丈夫究竟是做什么的，十几年没有互通消息了，其实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想给她的生活添乱。
　　宣传部的工作是因人而异，紧的紧，松的松。田川是整天忙忙碌碌，不可开交，而很多人是无所事事，闲的难受。由于呆着没事，陈大哥带几个人到他家玩麻将去了，他们出去不一会，张部长就从外面回来了，张部长知道这几天人们的纪律不太好，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各屋的推门，他一看少了四个人，就问别人他们干什么去了，别人也吱吱呜呜不敢明说，张部长就猜他们可能是打麻将去了，就叫人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马上回来见张部长。
　　他们回来了，明知是犯了错，所以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因为陈大哥的岁数大，麻将也是他张罗的，所以他就走在了前头。
　　刚一进常委的办公室，张部长就发火了，“谁叫你们大上午的就去打麻将啊？”大家一听部长火了，后面的人就不往前走了，就回去了，张部长就把气都撒在陈大哥一个人身上了。
　　“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自重，带人们打麻将，上班时间怎么能出去打麻将呢？”部长继续说。　
　　陈大哥没说什么，部长也没再说下去，陈大哥回来了。田川出去上厕所，正碰上陈大哥，他看他好象掉眼泪了。
　　“怎么了？大哥。”
　　“没事。”陈大哥走过去了。
　　田川上厕所回来，到宣传股看看，几个人正议论这事呢。那几个没挨批评在正在庆幸。
　　“我一看形势不好我就回来了，我是不往前走了。”一个人说。
　　“我一看你回来，我也赶紧往回走呀。”另一个人说。
　　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他很同情陈大哥，因为一场麻将挨了常委的一顿批评。陈大哥今年已经四十七了，还是党教股的一名股长，论人品论水平也都可以，就是因为出道太晚了，所以没有得到提拔，他原本是二高中的一名语文老师，虽然课是讲得很好，但由于那时高校招生太少，一年也就二三十万，所以二高中基本没有升学率，而老师所付出的辛苦比一高中还要多，不明白的人就说是二高中的老师教的不好，其实是因为二高中不是重点高中，而中考的录取办法是由上到下先可一高中录取，剩下的学生是二高中和三高中平分，这样就相当于是二三高中最好的学生还赶不上一高中最次的学生的分数，而一高中的升学率还没有达到百分之百，也就百分之七八十，那么二三高中的毕业生当然就考不上大学了，就是把老师累死也考不上，因为大学的招生太少。
　　因为陈大哥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也不想叫别人说他没水平，所以他就找个门路跳槽了，先是到职工高中干了几年，后来就来到了宣传部，因为他直接到宣传部来不了，老师到宣传部是属于出口，高中老师出口是非常难的，要经过常委会研究，但他到职工高中虽然也是出口，因为职工高中不归教育局管，但毕竟都是教育行业，所以控制得松一点，而从职工高中到宣传部不是属于出口，所以就容易一点了，那时的高中老师出口基本都不能一步到位，都是要找一个跳板，田川从一高中直接就到了文明办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为是常委部长亲自要的他，而他当时在县委书记的心里已经是很有名望了。
　　看样子，一二年之内陈大哥还走不了，人到了这个年龄如果得不到提拔心里是非常着急的，几乎是干不下去工作，所以有时他们就偷摸在办公室打扑克，今天可能是觉得部长出去了，没什么事了，所以就到他家打麻将去了，谁知道部长杀了一个回马枪，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举动，而部长的一句“你那么大岁数了”刺痛了他的心，在机关，如果说谁岁数大了，这是非常容易刺痛人心的，当官的还可以，如果是没提拔的，他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有人说他岁数大了。
　　陈大哥和田川的感情不错，田川刚到宣传部就负责《致富指南》，有几个乡镇的报款还没有交上来，他得到下面去要，但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小，所以他想会个伴，他选择了陈大哥，陈大哥就跟他去了，他们坐的是公共汽车，来回一百来里路，陈大哥一点怨言都没有，由于有陈大哥的帮忙，报款要得挺顺利，所以他非常感谢陈大哥，他也总想找一个机会请陈大哥吃点饭，但陈大哥总是不吃。
　　有一次陈大哥陪他去要报款，中午在乡里吃饭，乡党委副书记宋有亮作陪，宣传部的一个股长下乡，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陪客规格了，如果是组织部的呢，一个干事下乡就可能是党委书记作陪，这就是部门的区别了。
　　吃饭的时候，宣传委员开始使出溜须拍马的能耐，他说宋书记是老师出身，在二高中的时候年年教高三，陈大哥就说我也从二高中干过，宣传委员就问他你教几年级，陈大哥说我最多是教二年级，宣传委员就说那你就赶不上宋书记了，宋书记也说教高三也不都是水平，得能够吃苦才能教高三，宋书记这样说也是一种谦虚，因为陈大哥没教过高三，所以他不能承认教高三的就有水平。这时田川说话了，他问陈大哥在二高中的时候是哪一年，陈大哥说是八三年以前。田川说，那就对了，八三年以前你只能教高二，因为那时是二年制高中，八三年以后才有三年制高中，他是三年制高中的首批学生。
　　宣传委员不知说什么好了，宋书记也有点尴尬的表情，这时陈大哥就说，我是怕教不了高三才出口的。这时大家就哈哈一乐。
　　陈大哥就是这样一个老实的人，在受到别人贬低的情况下都不申明一声，而这一次谈话他非常感谢田川，如果没有田川的有意引导，宣传委员和宋书记都会以为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老师，连高三都没教过，这样看来他没有得到提拔就合乎逻辑了，因为是他的能力太差。
　　其实不能得到提拔的人最大的纠结是在这，你没有得到提拔，人们就会说你没水平，其实哪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再聪明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所谓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但社会上以结果论英雄的人太多了，甚至在麻将桌上输俩钱，如果你没当上官别人都会说你水平太差，连麻将都打不好还能当官吗？
　　因此，年龄大的人没当上官要面对各种不同的压力，他们心中的苦恼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
　　下午，田川找个机会到陈大哥的办公室，正好就陈大哥一个人在屋。
　　“晚上我请你喝点酒吧。”
　　他明显是要对他表示慰问。
　　“都谁呀？”
　　他乐了，看来他对部长的批评也没太往心里去，象他这个年龄其实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年龄了，他是脸皮薄，所以上了点火，如果是脸皮厚的人根本就无所谓，有的人挨领导批评是常事，自己也不往心里去，批评完了还得朝领导要棵烟，领导还不能不给，因为要烟不是属于工作，你批评的是工作，凭啥不给烟啊，这样的人就叫蒸熟煮不烂，你领导拿他也没办法，但这样的人多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人，要不为什么老挨批评呢？单位如果这样的人多了，那单位就很难出成绩。“就咱俩。”
　　“行吧。”陈大哥答应了。
　　晚上他俩找了一个小饭店，要了一个小单间，要了一个坛肉，一个酸菜锅，还有花生米，一瓶白酒，他俩就喝上了。
　　“别上火，部长也没别的意思，不就是看办公室没人了吗？所以说了你几句。”
　　田川还是直奔主题。
　　“说我几句也行，还说我岁数大了，岁数是怎么大的，你早点提拔我，我不就不大了，不就离开宣传部了吗？”陈大哥说。
　　看来他还是有很多怨气，他还是有一肚子话没说出去，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和部长说呢，除非是他和部长闹翻了，但一个股长是不轻易和部长闹翻的，你还指望部长提拔呢，另外，和部长闹翻了，一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很别扭，再说他也应该给部长留一个面子，应该尊敬部长。
　　“宣传部和组织部就是比不了，上回动干部，宣传部提一个，组织部提三个。”田川说。
　　他想用这种办法来缓解他心里的不平衡，把矛盾的焦点放在部门的差距上而减少对部长的不满。
　　“你年龄小没有这种感觉，这不提拔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关键是别人瞧不起你呀，很多时候都很尴尬。有一次我到市里和几个同学吃饭，桌上还有两位我不认识的人，那个同学就向人家介绍说：‘这位是邑水宣传部的陈部长。’我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部长。’你说我哪怕是一个副部长或是一个主任，也不至于叫我同学扯白，叫我难堪。”陈大哥说。
　　“这个白扯的没啥意思，就照实说就得了呗，不是官就见不得人了？”
　　田川把不是放在那个扯白的人身上了，他想这样，陈大哥的心里会好受些。
　　“有的时候真见不了人。我的同学可能也是好意，之所以这么介绍，可能是考虑这样对我体面一些，另外说话的时候也好称谓，但咱不能接受这个好意啊，我觉得这样很耻辱，所以立即就澄清了，而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那两位客人就很少和我说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座的其他人都有一个官衔，说起话来特别方便，而和我说话就有点不方便，所以人家就不和咱说了。”
　　田川还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不是官，连吃饭都没人愿意搭理了，他吃饭的时候都象众星捧月一般，别人都是围着他砖，美女都得给他夹菜。但他不能把他的感受说出来，今天他来不是吹牛皮来了，而是给陈大哥消火来了。
　　“多少是有点尴尬。”田川附和着。
　　“在县城我有一个学生，确切地说我对这个学生并不是很熟悉，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这个学生没有考上大学，就在县城里就业了，是在财政局当一个干事。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学生看到我很亲切，都是叫老师，过了几年以后这个学生就当了股长了。再见面就朝我叫大哥了，有一次在饭店碰上了，他还朝我叫大哥，旁边有一个人说，你不是朝他叫老师来的吗？怎么变大哥了呢？他就回答不上来了。我就说年头长了，老师变大哥了。其实我对这位学生很不满意，老师就是老师，多长时间也不能变大哥呀，他之所以朝我叫大哥，就是因为他当个小官了，如果我也当个局长书记什么的，他还得叫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