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斗狠 · 第四十四章 决定

　　第四十三章、斗狠
　　
　　第二天下午四点，易平带上罗文来到了“广庐咖啡屋”。
　　这是位于城东的一个小小咖啡屋，正对着“步行街”，不远处是城关中学，平时来这儿小坐的多是学生，点上一杯咖啡，在这儿坐上半天，听着音乐，看看书，是一种相当惬意的事。
　　一进咖啡屋，两人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位置的魏妹妹，旁边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看来就是她的男友“黑仔”了。这个黑大个左脸上的两道刀疤特别显眼，一上一下，一长一短，看着有种狰狞的感觉。不知怎么的，罗文忽然间就想起了偷渡那夜在那个小黑屋里看到的那张黑脸上的两道凶残的刀疤。罗文甚至怀疑那人会不会就是这个“黑仔”。
　　易平在魏妹妹和“黑仔”的身边找了个座位坐下，回头叫过服务员，点了四杯咖啡。
　　虽然天气尚冷，但易平今天还是只在衬衫外面简单地套了件夹克，衬衫的领敞着，夹克也半开着，露出胸前一道一道交错的疤痕。
　　“黑仔”用眼瞟了一下易平，看到了他胸前两眼的疤痕，目光似乎停留了有那么几秒钟。
　　易平递过一支烟，拿起打火机帮对方点了，顺手也将自己手中的烟点着，然后深吸一口，将烟慢慢地吐出。
　　“黑仔”用拇指将手中夹着的烟倒转过来，然后顺势用几根手指捏住，低了头看着点燃的一头，凑近前吹了一口，将火星撩旺一些，另一只手张开，掌心抵住烟头，五指拢起，用力地把一支烟揉成了一团。“黑仔”的动作充满了狠劲，掌背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暴起的青筋。
　　易平嘴角浮起标志性的笑，先是轻轻地将烟灰掸掉，然后又将燃着的烟头缓慢且又用力地炙在左手背上，直到把烟摁灭——似乎能够闻到烧焦的肉味。
　　罗文觉得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魏妹妹大约也有些怕，用恐慌的眼神一直看着罗文。
　　邻桌的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已经在悄悄地撤离。
　　“都是道上的人，都在刀尖上舔过血。我想:凡事还是要讲个理吧！我的员工挖我的墙角总是不对的吧？工资是她应得的，事情了结以后总是会给的。至于奖金，只有核算之后才能确定她该不该得，该得的是多少。”易平说。
　　“黑仔”和魏妹妹都不作声，气氛有些沉闷。
　　罗文刚想说上几句什么，外面进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后头跟着乔伊娜。中年男子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一只手按在肚皮上，走起路来习惯性地摆肩，有些目中无人的孤傲。
　　“领导好！”“黑仔”见了，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
　　领导从邻桌拉过一张椅子在几个人旁边坐下，易平连忙又叫了两杯咖啡。
　　“我表哥，姓廖。在司法局上班。”乔伊娜向易平介绍。
　　“廖飞鸿。”领导向易平点点头，做了自我介绍，接着做出在口袋里摸烟的动作。易平连忙递过一支烟，然后招手让小妹从吧台那边拿了两包烟，易平很热情地把烟塞进廖飞鸿的口袋里。
　　有了廖飞鸿在场，气氛缓和了很多。罗文发现，“黑仔”对廖飞鸿特别客气，说起话来总是一口一个“领导”的，充满着敬畏。
　　坐了一会儿，廖飞鸿说，是不是换个地方坐坐。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去唱歌。”易平说，“就去‘君乐酒家’吧！那里一条龙服务，吃饭、唱K什么的都有。”
　　这是县城唯一的一家三星级酒店，确实给人高大上的感觉，单是一小碗鲍鱼饭就一两百元，吃得罗文暗暗咂舌。吃完饭后，易平使了个眼色让乔伊娜先去付账，他就带着众人到了四层的卡拉OK唱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表妹就在身边，廖飞鸿说什么也不让易平帮他安排坐台小妹，“黑仔”和易平也不方便要，罗文自然也不会要。
　　“都是兄弟，这样显得更亲近点。”廖飞鸿说。
　　音乐一响，酒一上来，廖飞鸿的扑克脸就放松下来了。笑起来的廖飞鸿显得特别可爱，白白胖胖的脸相当有喜感。
　　没想到廖飞鸿还是“麦霸”，攥着麦克风就不肯放手，每一首歌都让他嚎得撕心裂肺的。众人不停地鼓掌。
　　易平算是碰上了对手，和“黑仔”干了一瓶又一瓶。
　　“这样不过瘾。”易平说，“换大碗来。”
　　“小妹，盆子，那种大盆子。”易平按铃把外面的小妹叫了过来。
　　大盆子拿进来以后，现场的气氛“嗨”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们两个拼酒，就连廖飞鸿也终于放下手中的麦，一张兴奋的圆脸笑得挤成了一堆肉。
　　一瓶、两瓶、三瓶，总算把大盆子倒满了，用两手端起来，互相看一眼，也不多说，两人就闷头喝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只听见喉结处“咕噜咕噜”地响……
　　就连送酒的小妹也被两人喝怕了，眼睛瞪得老大。
　　魏妹妹呆呆地坐着看两人喝酒，没有说话。其实，“黑仔”喝酒的时候，她是从来不敢多说的，她怕他的拳头。
　　喝到最后，两人称兄道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剩下魏妹妹一个人在角落尴尬地坐着。这一夜，魏妹妹成了完完全全的配角，没有人注意她，就算偶尔拿起麦克风哼上几句，也没人上酒。
　　罗文觉得易平真的成熟得太多了，这个夜晚他竟然没有开嗓唱过一句，他把所有的机会都让给了廖飞鸿。当廖飞鸿后来拉着乔伊娜的手，深情款款地唱到“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深深地把你想起……”时，易平笑得比所有人都开心，还站起来鼓起了掌。
　　九点多的时候，廖飞鸿的电话响了起来，正在深情演绎情歌的他立马关了麦克风，神情有些慌乱。
　　“音乐关了，关了，先关了！”廖飞鸿连续强调了几句，直到看到易平关了所有的音响之后，才放心地接起了电话。
　　“呵，知道了，知道了。几个朋友在一起坐坐。马上就回去，马上就回去。”他忙不迭声地说。
　　“我表哥是有名的‘妻管严’。晚上在外面从来不敢超过十点。”廖飞鸿走后，乔伊娜这样告诉大家。
　　“这个表哥能‘挖’出来也不容易，”易平事后笑着用调侃的语气对罗文说，“据说是汪小龙他大姨丈家的一个什么表亲，也不知隔了多少代，拐了多少弯，要不是当了官，这亲戚谁认？”
　　“不过，乔伊娜这人很有两下子，这么远的关系能找得着，还用得上。不简单！”最后这句，易平是发自内心深处由衷的称赞。
　　一表三千里，罗文忽然想起了这话。
　　
　　第四十四章、决定
　　
　　魏妹妹被开除，小玲又缺少业务能力，这一切使得四月生的准备工作陷入了空前的危机。这个寒假，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易平也要亲自下水，经常拿着笔头愁得像个苦瓜似的。罗文也几乎是把家安在了公司。
　　“他们赚钱了吗？你这样地忙，他们就没有给一点心意？不是娘势利眼，做人做事都得有个规矩不是？”娘看不下去了，有好几回就这么地问罗文。
　　五月份的一个晚上，月亮正圆的时候，易平和凤送来了心意。
　　这一天，是儿子的生日，罗文买回一个蛋糕，娘料理了几样小菜，一家人把桌子搬到门外，围着坐了。皎洁的月光，把周围照得像白天一样，心也特别亮堂。娘心细，特意把六婶也叫上了。六叔走得早，孩子们又不在身边，六婶虽说衣食无忧，但一个人其实日子也过得很无味，再说了，六婶是个热心肠，平时也没少帮罗文一家。
　　儿子特别兴奋，一晚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许个愿吧！”罗文说。
　　秦儿闭上眼，正在许愿时，里边的电话响了——米婷没有食言，她真的帮家里拉了电话。
　　爹娘坐着没动，脸沉得像水。
　　电话一直在响，很固执。罗文看了看爹娘的脸，爹低了头夹菜，娘转过头跟六婶说话，六婶想说什么，最终又忍住了。
　　罗文悄悄地给儿子做了个眼色，儿子早就耐不住了，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去，说：“我去接。”
　　果然是米婷的电话。
　　这一通电话影响了一家人的兴致，连六婶都有些尴尬。
　　就在这样的时候，易平和凤来了，他们俩是开着小车来的。这几年，村里还是有了一些发展，修了路以后，现在车已经可以开到离罗文家不远的地方了。喇叭声和车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起身来看。这是一辆黑色的小车，优雅的弧线透着一种沉稳和高贵。
　　“赶巧了！今天是你儿子生日吧？”易平看着桌上的蛋糕说。
　　娘赶紧添了桌椅让易平和凤坐下。
　　“让你爱人坐这边吧。”六婶挪了挪位置，指着凤对易平说。
　　爹娘也都客气地点点头。易平看了看凤，笑了。凤也不分辨什么，只是也客气地推让。
　　“什么时候买的车？”罗文问。
　　“前两天刚提回来，到你这儿应该算是第一次开‘长途’了。”凤替易平回答。
　　“你儿子呢？不知道是他的生日，连礼物都没有准备，不好意思。”易平说。
　　正说着，秦儿已经从里屋出来了，很高兴地对大家说：“妈妈祝我生日快乐，还说要寄钱给我买生日礼物。”
　　“坐上去！客人来了也不知道问个好，一点都不懂事。”娘没来由地就有了脾气。
　　这一发脾气，弄得众人又有些尴尬。
　　估计凤也已经听说了罗文和米婷的事，连忙拿出一个红包，岔开话题，说：“今天，我们是特地下来送红包给孩子的。罗文这一段时间帮了易平很多忙，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红包很大，应该有一两千元。娘客气地推让了一阵，最终还是收下了。
　　“到我们公司来吧！这边也只是代课，做下去也没有前途的。我们真的很需要你。”易平说。
　　凤笑着不说什么。
　　“就剩下一个月左右了，我还是先教完这个学期再说吧！”罗文想了想说。
　　易平和凤走后，大家又坐了一会儿。
　　“他们夫妻俩特地大老远地开车下来，挺有心的。如果确实是能赚得钱的，可以考虑考虑。”六婶说。
　　“他们连车都买了，应该是能赚到钱的。”六婶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是能赚钱，就是不知道能做多久。就怕那边做不久，回来后，人家又不让你代了。”爹说。
　　罗文很纠结。
　　但还没有纠结多久，罗文就出事了。
　　五月底的时候，学校已经转入了总复习，却遇上了台风天，台风当天所有学校统一放假。台风过后，课更紧了，罗文上午排的是屏北中学的课，下午还要赶到江丰中学接着上。草草地吃过午饭，打了一会儿盹，起来时已经过了一点半，罗文急急地起来，骑了车就走，没想到在快到江丰中学的时候，出了车祸。
　　还没干透的泥路让车轮碾得坎坎坷坷，路边全是倒伏的灌木和断折的枝条，一根被风吹断的电线一头搭在电线杆上，一头垂在路面。罗文车开得急了，轮子有些打滑，眼看着车子横着飞了出去，那根电线就正好缠上了他的脖子，把他勒得直吐白沫……
　　医生说是万幸，冲力再大一些就要把脖子勒断了。
　　是他自己拦下了一辆两轮，让骑车的人告诉江丰中学的校长，自己出事了。
　　送到医院的时候，罗文的脸色是没有血色的白，而江丰中学的雷校长是菜色的绿。当老师的做事都谨慎，雷校长知道这下弄不好要摊上事了，他的脑袋瓜里一瞬间在思考着相当多的问题。
　　“谢谢你！是我自己不小心。”罗文满脸的歉意，“最忙的时候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雷校长也有些感动，坐下来，动情地说：“不是我们不通人情，实在是你的情况相当特殊。你是代课的，报工伤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学校这边肯定会尽力帮你，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医生说要休息，这脖子……”罗文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无奈地叹着气——他的脖颈处缠着厚厚的绷带。
　　“没关系的，剩下的课我们会想办法。”雷校长连忙安慰他。
　　罗文知道：就算康复了，下学期，雷校长也不一定敢继续聘他了。
　　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听到消息的易平和乔伊娜提着一袋水果来看他了。
　　“到我们公司上班吧！肯定比代课要强多了。”易平说。
　　“在学校代课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你在两个点跑来跑去，大不了也就一千多元吧？你过来，我一个月给你两千！奖金另说。”易平很有诚意地开出了条件。
　　“本来我也就是想把这个学期上完的。”罗文说着，叹了口气。
　　爹娘也同意了罗文的决定，他们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